卫嬷嬷将目光投向方沁湄,见是一个一脸清稚的小姑娘,便转开脸去,摆出一个相当倨傲的角度看向天空,嗯,大概是45度角。
于妈妈却立刻走到了方沁湄身边,屈身行了礼:
“见过大小姐!这位是国公府来的卫嬷嬷。”
她借着施礼的动作,轻声道:
“她是国公夫人的陪嫁嬷嬷。”
也就是国公夫人的亲信,方沁湄了然,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微微点头,招呼道:
“原来是卫嬷嬷,您好。”
卫嬷嬷这才再度将目光转到方沁湄身上,唇角一弯,扯出一个再假不过的笑容来:
“哦,倒是老身疏忽了,忘了这个玉器坊主事的是个小姑娘!”
听着卫嬷嬷说话,婉娘眉间含怒,却是并未上前,反咬着牙屈身向卫嬷嬷僵硬地施了一礼。
卫嬷嬷敷衍地受了她的拜,面庞都未向她转过去,只顾着审视地上下打量着方沁湄,见她没有跟着行礼,立即大摇其头,显得十分失望:
“唉,世子爷这选人是怎么选的?不知道谁是主家吗?怎么看都是个乡下丫头,不懂规矩!这日后,若是有贵客盈门,可该怎么着呢?玉器坊的生意是这么做的吗?年轻人办事,就是不牢靠啊!”
是找麻烦的。
方沁湄眯了眯眼,同样仔细地打量起卫嬷嬷:
“敢问这位穿香云纱的嬷嬷,劳您大驾,这大热天又大老远的,从京都赶到津南,就是为了来生事?”
卫嬷嬷没想到她一句话就直接戳破了所有的虚与委蛇,怔了一下,把脸一沉,手中帕子一甩:
“老身穿什么衣裳岂是你该管的?!真是放肆!你这丫头,说话好没道理!便是养条狗,也知道分清楚谁是主人,你……”
她才说到这里,方沁湄养着护院的母子小狗忽然一起跑到了她面前,冲她汪汪一顿狂吠,竟是让她话都说不下去。
方沁湄笑了起来:
“这位穿香云纱的嬷嬷,您不懂我的意思,我也不懂您的意思啊!您说的话,别说我们了,便是小狗也听不明白呢!您说您是国公府的嬷嬷,是,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
卫嬷嬷简直要被方沁湄气得跳脚,用手指点住她,声音尖利起来:
“反了你了!早就听说你们不会办事,在这里得罪了当今天家长公主,老身原还不信,如今瞧着,竟是再真也没有了!你个眼里没主子的贱皮子,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拿下,把她押送到国公府去,让夫人来发落是正经!”
她身旁的四个健妇立刻应了一声,果然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拿人。
于妈妈才要说话,婉娘已经一个箭步挪到方沁湄身前,虽不发声,却通体散发出一股杀气来。
方沁湄再度眯了眯眼,淡声道:
“这位穿香云纱的嬷嬷,恐怕您来津南之前,就先搞错了一件事!我方小湄并不是你们国公府的家奴,所以那些国公府的手段和罪名,您最好还是收回去!”
“好啊,你还敢犟嘴?!你们还等什么?快把她拿下去!”
卫嬷嬷做张做势的,挥着手要让手下人把方沁湄捉住。
于妈妈已经渐渐听出话头来了,伸手在卫嬷嬷和她的手下人之间拦了拦,问道:
“敢问大小姐,您一直说穿香云纱的嬷嬷,这是何意呀?”
“何意?”
方沁湄的眉眼如冰凌,清爽而冷冽。
“香云纱,有软黄金之称,一位国公府的嬷嬷,便是在主人面前再得脸,再受宠,用这样的衣料,似乎也有些逾越吧?不知道卫嬷嬷这身衣裳,是主人赏赐的呢,还是自己购置的?”
方沁湄虽然对历朝历代的规矩懂得不太多,但对香云纱本身的价值大致有个谱。香云纱,产地在广东佛山,若是广东本地人,穿上一身香云纱的衣裳倒不出格,可在这北方,这身有“软黄金”之誉的料子出现在一个下人身上,就绝对不正常!琇書蛧
方沁湄这话一出,卫嬷嬷如遭雷击,一下愣在那里。
她来津南,原想着要做够场面,能一下震慑住这个小小的玉器坊,故而从穿着打扮到陪伴的人选,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万没想到,这个姓方的小丫头竟长了这么毒的一双眼,还一口就喝破了自己身上衣衫的用料来历!
这也奇了怪了,她不是个贫民窟里长大的贫家女吗?!怎么就能知道自己穿的是香云纱呢?
这件衣衫其实是裴夫人的母亲赏赐给她的,为的是给当了裴夫人陪嫁嬷嬷的自己涨体面,算起来得有十几年了。因为珍惜衣料珍贵难得的缘故,总共上身没几次,就连国公府里的人都瞧不出这具体是什么衣料,这小丫头偏偏……真见鬼了!
于妈妈和婉娘看着面色渐渐扭曲起来的卫嬷嬷,不由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激赏之意。
自家的这位方大小姐,似乎还真不是一个任人随意搓扁揉圆的脆弱小姑娘!
…………
方家玉器坊外,来自国公府的马车十分张扬地堵在门口,不知不觉又围上去一圈瞧热闹的闲人。
一个胖乎乎的人影晃了过来,挤在人群中,仔细瞧了瞧马车上的标记,又探头瞧瞧方家玉器坊的情况——正是刘宇福。他的一张胖脸上小眼阴沉,放着幽光,背着手,紧盯着方家玉器坊的门楣。
这是国公府的标记,国公府的马车!
刘宇福胖短的手指搔着自己的胖肚皮,眼珠飞快转动起来。
这个小丫头和国公府是什么关系?莫非,这就是她的后台?要照这么说的话,就能想明白为何那日得罪了清宁公主,也能全身而退了!
自己要不要试着去修复一下彼此的关系呢?
好像,似乎,大概……自己也没太得罪那个方小湄吧?
他琢磨着上去敲门的话语,才打好腹稿准备上前,就听门扉忽然一开,一阵香风涌出,一群衣着鲜亮、气度不凡的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名穿香云纱的嬷嬷不忘回头大骂:
“臭丫头,你给老身等着!禀明了夫人,有你好瞧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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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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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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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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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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