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妈妈的脸色登时大变,看着方沁湄瞠目结舌。方嫂子却是脑袋里“嗡”的一声,又惊又怒,声音不由尖利起来:
“宁妈妈,约定作废,难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宁妈妈低了头,愧色难当,双手拧着帕子,期期艾艾道:
“是,是老爷他,他觉得……此事不好。”
“老爷?!”
方嫂子一听之下,气得几乎倒仰。
“就那个,那个……程秀才,他一回去,就又成了你的老爷了?再有,等会儿啊,便是他又成了你的老爷,又与我们的铺子有何关系?!”
宁妈妈知道自己理亏,当下低头赔礼道:
“是,姐姐教训得对,此事原是妹子没处置好,不过,老爷说得也有理,这处铺面,原是我家小姐给玉燕小姐的陪嫁,若是拿了出去做生意……若是赚了倒也罢了,若是赔了,却又该怎么说?因此上,老爷与我商议了许久,还是觉得……”
“此事作罢为好,是也不是?”
方沁湄淡淡地替她把话说完。
宁妈妈扭捏了一会儿,终于低头默认了,手里更用力地卷着那条帕子,就快拧成了麻花儿。
方嫂子在一旁瞧着宁妈妈,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忍住不拿手指指住了她问道:
“这会子一口一个老爷的,是他又给你好脸了是不是?!你啊你啊,你可真出息!”
宁晓婵想解释几句,又觉得实在无从说起,只有含了两泡眼泪,瞧着方嫂子道:
“罢了,若是姐姐能出气,你就再说妹子几句也是该当的,当妹妹的只管听着也就罢了!”
方嫂子登时一口气撞上来,忍不住拍桌喝道:
“好,我就叫你一声妹子吧!你好生糊涂!那程秀才明摆着就是个靠不住的人,你怎么还能相信他呢?!难道等他下一次又将玉燕绑起来你才又幡然悔悟不成?!”
宁妈妈涨红了脸,还要说什么,却见方沁湄忽然上前拉了方嫂子一把,轻轻摇头道:
“罢了,娘亲,此事既然宁妈妈已然做了决定,我们也不必强人所难。不过,宁妈妈,今日小女子却也有一句话是要说给妈妈听的,您可记住了!”
宁妈妈还是初次见到方沁湄露出这样端庄严肃的表情,当下也收了泪,点点头道:
“是,侄女儿你说。”
方沁湄迎着门外的夕阳光线走了几步,双目一瞬不瞬地瞧住了宁妈妈,语句清晰肯定地说道:
“宁妈妈此时一声一个老爷,依小女子看来,大约自是认为终身有靠了,但人间之事,百转千回,又有什么事是有定准的呢?宁妈妈也知晓,您手里那间铺面,对我母女二人何等重要,但您终究还是觉得‘老爷’说了什么比起我们母女二人的生计更重要,这便是所谓内外有别了。因此,若是以后宁妈妈您与那位老爷再有什么不顺,小女子在此就将丑话说在前头了——再不许来找我母女,这一点,宁妈妈你可依从么?”
宁妈妈原以为方沁湄小小年纪,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事来,哪知道她竟说了这么一长篇,而且目光语气之肯定,简直让人油然而生信从之心。
难道,自己与老爷的事果真还有变数?!宁妈妈心头一震,由不得想起这两日程栋的诸般温存表现:先是痛哭流涕的认错,又自赏耳光,跪在地上拉着自己的手温言脉脉,当着程玉燕的面许了应考之后便娶自己过门的诺言……
想着想着,方才那股悚然心惊的气息渐渐淡去,宁妈妈当下松开帕子抿了抿散发,笑道:
“大侄女儿你真是多虑了,虽是你们未来未必想搭葛我们,但只要我们未来发达,却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的!”
方嫂子听了方沁湄的一番话,原本也在惊诧,此时一听宁妈妈的回答,却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
“是,你原是做夫人的命,若有发达之日,自不会忘了我们这两个穷门小户的朋友!罢了罢了,我却也听明白了,你自去奔你的锦绣前程吧,我们不耽误你了!”
宁妈妈还想说什么,方沁湄已是嫣然一笑,冲她福了福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送走宁妈妈,方嫂子闷坐在桌边,兀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方沁湄见状笑道:
“怎么,娘亲莫非是心疼咱们收拾铺面花费的银钱吗?你只管放心,那些都挣得回来的!”
方嫂子回头看方沁湄兀自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声,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道:
“小湄,我的好女儿啊……为娘不是心疼那些银子,实在是,这实在是,气人!”
方沁湄双眼转动,灵秀动人,忽然展颜一笑道:
“罢了,左右不过是个铺面,她既是信不过我们,我们也没必要非得去向她证明咱们做得到。做生意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证明自己能赚到钱,这才是正经。若是证明了自己赚得了钱,是不怕无人肯投资的!”wWW.ΧìǔΜЬ.CǒΜ
“投,投资?”
方嫂子略有不解。
方沁湄已经转过头去继续端详自己的设计图:
“娘亲,吃饱饭才好干活挣钱呢,您给女儿下厨做饭可好?”
…………
程栋家所在的巷子口,有着朱家银楼标记的马车碌碌滚动而过。一个青衣小帽的身影自巷子口闪出来,跟上了马车,凑在车厢边急速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离去。
车子继续前行,车厢内,朱牡丹一脸慵懒惬意的斜倚在车厢座位上,心满意足地端起了面前的一盅香茶一饮而尽:
“哼!方家这两个贱人,你们真以为自己有这样的好命,好运气,就此得到一个铺面吗?!想得美!”
车子碌碌滚动,不消一会儿消失在街头。
…………
夕阳西下的城门口,一辆租用的马车载着一家三口缓缓向城外驶去,车帘一挑,丁香儿一脸凄惶地回望着城内大杂院的方向,雪白的牙齿深陷入嘴唇之中,留下了一抹深深的血痕。
她的侧脸还有一个巴掌红印,却是她娘亲赏给她的。
在丁香儿遥望的方向,大杂院的外围,丁家餐馆的铺面已是人去屋空,留下满地的桌椅板凳并一些碗筷之类,随意地丢弃着,显得十分凄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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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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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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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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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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