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沈愿宁过生日,安子言订了间独栋区的花园房型。而沈愿宁的客房是由论坛主办方统一订的,房间都集中在酒店主楼的高层,和安子言的房间并不在一个区域。
安子言送沈愿宁到了楼下,拿出房卡递给她,“这是我的房卡,你取完行李直接进门就行。”
沈愿宁抓住他的手,“不行,你陪我一起上楼。”
“……”安子言陷入沉默,他紧盯着自己的左腿裤脚,把手从沈愿宁手里抽出。
沈愿宁也不说话,再一次拽住安子言的手腕。
有人才从会场回来,进门经过他们二人身边时和沈愿宁打了个招呼。
沈愿宁简单地回应了她一声,她的眼神忍不住瞥向沈愿宁正在拉扯的安子言身上,之后她又难以置信地再看沈愿宁一眼,最后在被他们注意之前迅速收回。
“……愿宁,我裤子是脏的。”安子言并没抬头,待那人进了大堂,他终于决定把这件事说开,“刚才摔倒的时候把尿袋蹭破了。”
她扯了那么多话题想让安子言忘记这件事,可他还是自己主动提了起来。
“我知道。”沈愿宁说。
安子言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知道。”
他从洗手间回来时,就已经发现沈愿宁一直站在那片污秽之上,替他遮挡住那份羞耻。
“楼上难免又遇到你的熟人,”安子言顿了一顿,“……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会议论你。”
“如果我怕被他们的议论,还会选择跟你在一起么?其实周墨刚才就知道你裤子脏了,可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不知道,你的裤子就不是脏的?”沈愿宁毫不客气地戳着安子言的痛点,“你又要因为自卑退缩么?要是这么怕我被人议论,你现在就当不认识我算了,何必还为了我跑这个度假村来团建!”
安子言嘴唇紧绷,他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道理他都懂,不过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没自卑。”安子言别过脸反驳道。
他不怕被轻视被鄙夷,可每次当他和沈愿宁一同出现,那种目光便会从他身上一直延伸向沈愿宁。
“好吧,没自卑。”沈愿宁这下甩开了安子言,又把他递来的房卡也一并扔回他身上,“是不是要再像上次从马老师家回来那样闹一遍?”
“……不是。”那次吵架让两个人差点儿真的分手,安子言当然不愿重蹈覆辙,他叹了口气,收起房卡转动轮椅进入酒店大堂。
两个人一路不再说话,沈愿宁知道现在安子言只是对她做出妥协,其实心里并不情愿上楼。
客房走廊铺着厚地毯,安子言行动的速度慢下来,走在前面的沈愿宁停下脚步转过身,安子言这才又开了口,“你先走,我慢慢跟上你。”
沈愿宁也就悻悻作罢,继续朝房间走。她先行走到客房门前,正刷开房门时,对面客房的门就打开了。
沈愿宁对门住着另一位与会男嘉宾,他拿出一个珍珠头绳交予沈愿宁:“这是昨天晚上你落下的吧?”
“哦,是我的!谢谢你啊。”沈愿宁高兴地接过头绳,昨晚她觉得空调有些冷,就解开头绳披散头发,回去时忘了发圈这回事,“早上我还找来着,以为就这么丢了呢,原来是你帮我收着了。”
安子言在走廊就已经听到动静,他加速转动轮椅赶来,“怎么了吗?”
“听说今晚去吃饭的人很多,”男嘉宾轻蔑地扫了安子言一眼,无视他的存在直接邀请沈愿宁,“不如我们单独去餐厅吃?算是谢谢你昨晚帮我。”
根本不等沈愿宁开口,安子言就直接替她拒绝了这个男人,“不用了,她晚上有约了。”
男嘉宾不屑地皱皱眉,嗤笑着问安子言:“有你什么事儿?”
沈愿宁终于有机会说话:“这是——”
“我是她男朋友。”安子言从沈愿宁手里拿过房卡重新刷开房间。
男嘉宾似笑非笑,他当然不信这个残疾人的话。这人并不掩饰眼中的嘲讽,上下打量了一遍安子言——这轮椅上的残疾人穿着件T恤和黑色运动裤,一看就不是参加这次投资论坛的同行,何况两天的会议下来,他也没见过有什么残疾人出入。
他忍不住向沈愿宁去确认:“这人干嘛的?”
沈愿宁只是欣喜地盯着安子言笑,她现在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安子言用手臂替沈愿宁顶开房门,拉着她的手让她先进去,又不客气地提醒那男人:“你没事儿别再来找她。”
说罢,他也费力调转轮椅进入客房,安子言一言不发,阴沉着脸扣上了房门。
“哎呀——”沈愿宁故意拉着长长的尾音,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咂咂嘴道,“不是怕别人看见咱们在一起么?不是说怕别人议论我么?你这又是表明身份又是挑衅,人家能不议论我嘛?”
“他自己什么德性好意思议论你吗?”安子言的脸色更阴沉了,他瞥向沈愿宁放在桌上的头绳,“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他哪儿?怎么还是昨天晚上落下的?”
沈愿宁可不忙着解释。难得安子言刚才主动向外人表明身份,肯定是心里着急了,这可是稀罕事,沈愿宁恨不得现在沏杯茶坐下好好看一会儿。
“不说算了。”安子言当然相信沈愿宁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更何况她即使要做,也不会选对门那种货色。沈愿宁心虚的模样他见过,现在她大摇大摆拿这事开玩笑,反倒说明什么事也没有。
逻辑上都说得过去,可安子言还是觉得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划着轮椅上前,把那头绳扔进了垃圾桶。
“你干嘛给扔了啊?!”沈愿宁这倒是一惊。
“看着心烦,”安子言暗恼,“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攥了一宿。”ωωω.χΙυΜЬ.Cǒm
“哈哈哈……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沈愿宁再也绷不住了,大笑着圈住安子言的脖子往他身上凑,“我这个头绳可不便宜啊。”
“我再给你买还不行吗?”安子言亲昵地拢了拢沈愿宁的头发,忽然又难堪地顿住,他连忙推了推沈愿宁,“……别离我这么近,我裤子……还脏着。”
“傻不傻?什么都不知道……其实裤子已经干了,都是你自己心理作用。”沈愿宁抱怨着将他抱得更紧,“要是早知道一个头绳就能让你变勇敢,我应该批发一大箱,每个男的发一个。”
不提还好,这一说安子言更来气,“你们这是什么投资论坛?我才来这么一会儿,就已经遇到两个男的围着你转了,这是开讨论会还是开联谊会啊?”
沈愿宁收紧手臂勒了安子言一下算是警告,“当然是讨论会,昨天晚上光是帮对门临时改稿就废了我不少脑细胞呢。”
“他找你帮忙改稿?”安子言哼笑,“纯属找借口想泡你,没准还想占你点儿便宜。”
“你可真庸俗!我们是在楼下咖啡厅讨论的好不好?那儿怎么占便宜啊?”沈愿宁这下真动了气,她推开安子言,自己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在你眼里我就只有□□可让人惦记么?凭什么人家就不是真来请教我问题的?”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别人有可能真来请教,但对门那个肯定不可能。”安子言想想就担心,“他捡了你头绳,什么时候给你不好,偏要等你回房间开门的时候给你?”
沈愿宁也不是傻子,这么巧合的事情哪儿能连续发生两次?昨晚本想出去转转,刚巧遇到对门也出来,刚巧他还正是想咨询有关JM集团三年前投资的案例,沈愿宁虽乐意帮忙,但还是婉拒了在他房间讨论的建议。今天要是安子言不在,她肯定也会直接跟这人讲清楚的。
“那我哪儿知道,就这么巧呗。”沈愿宁嘴上不服气,偏要嘴硬。
听她这话一点儿警惕心没有,安子言是打从心底的害怕。和沈愿宁认识这些年,她可是把流氓、变态和罪犯都遇了个遍,虽说最后勉强能算是化险为夷,可要是能不遇上当然更好。
就像这次,安子言算是看明白了,与其惹人非议,还不如就依着沈愿宁的意思出双入对,省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招惹她,“下次这种一个人参加的活动,我尽量都陪着你。”
“得了,不用。”沈愿宁这话是百分之一万的赌气,“回你房间去吧!我不收行李了,今天就自己住这儿。”
“愿宁,今天可是你生日,”安子言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让你自己过?”
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年生日之后,年龄就要从三字头计算了。“三十岁怎么还没结婚”这种话最近越听越多,沈愿宁本来就头大。
再一听安子言这儿还惦记着给她过生日,沈愿宁恨不得现在把他扔出门去,“我本来就不想过,我巴不得现在还是24岁呢,今年谁爱过谁过吧。”
这话沈愿宁倒是常说,两个人虽然曾经约定以后过生日只摆18岁的蜡烛,可她最希望回到的年纪却是24岁。
原因不言而喻。
要是真能回到那一年,自己绝对不会再放开沈愿宁的手。想到这儿,安子言也觉得是在妄想。
这样看来两个人都幼稚得半斤八两,谁也别和谁计较了。他勾勾嘴角,好言好语对沈愿宁一通相劝,最后磨得嗓子都沙哑了,才终于把这倔脾气说动。
“水……能不能给我喝一口?”安子言清了清嗓,指了指沈愿宁手里那瓶水。
沈愿宁赶紧把水塞到他手里,这才想到问安子言这个问题:“多久没喝水了?!”
“有一会儿了。”虽然出门特意用了留置导尿,可毕竟不如平时方便,安子言还是尽量控制了饮水量。
他克制地只喝了两口润了润嘴唇和嗓子,便把水瓶放下了。
“再喝点儿吧。”沈愿宁感觉自己像劝酒似的。
安子言摇头笑笑,“回房间再喝吧,刚才我把尿管撤了。”
他的话点到即止,沈愿宁明白他担忧的是什么。
“就会卖惨,知道我心软呗。”沈愿宁捏捏安子言的下巴,抓紧跑去收拾了行李。
安子言松口气之余又苦笑道:“这算哪门子卖惨?”
酒店烧烤餐会在户外草坪举办,安子言公司团建聚餐也选择了晚上的烧烤餐会,好在草坪场地足够宽敞,酒店人手也足够,两边互不干扰。
公司上半年走得不算顺利,幸而音频应用也算磕磕绊绊熬过了内测期,马上在七月正式上线全面推广。
整个七月只会面临更多忙碌与复杂的工作,这次团建算是犒劳,也算是补偿,安子言看着他们今天尽兴放松,也算尽了做老板的责任。
一轮一轮的敬酒和祝酒下来,安子言也跟着喝了点儿酒,为此他频繁出入洗手间,只为保证不在人前尴尬。
其实场地边也有室内洗手间,只是空间不够轮椅进出,安子言不得不返回酒店大堂处理个人卫生问题。
沈愿宁看了看时间,才不过一个小时,安子言已经去了两次卫生间。她默默感慨安子言以这副身体融入社会的不易,可每当这样想着,沈愿宁却又同时会产生想要去拥抱他的冲动。
日落时分,餐会很快就要结束,酒店侍应陆续开始供应甜品及酒杯塔,背景音乐也由音响换成了爵士乐队的现场演唱。
橘色与深蓝过渡,夜幕逐渐降临。爵士歌手在点点暖色灯光下哼唱着,会场染上一丝暧昧的格调。
这种时候,沈愿宁突然后悔自己之前偏不赞成安子言要为她过生日的提议,这个一年中只属于她的日子,她果然还是更希望和安子言共同度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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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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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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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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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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