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借过你八千万?”安子言难以置信地笑出来。
“这你别管,反正欠了好多年了,”沈愿宁的手指点了点下巴,“嗯……现在光利息估计也要有好几千万了吧……”
“那算了,我把债务给你免了。”安子言知道这是沈愿宁在胡扯,遂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又不放心地叮嘱沈愿宁,“就算要出门你也别自己开车,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沈愿宁问。
“我怀疑你有嗜睡症,”安子言笑着回答,“你成天犯困,上次还在楼下椅子上睡着了。”
“那还不都是你害的!”沈愿宁稍稍用力拍了一下安子言的额头,“既然司机到了我就先下楼了——八千万我肯定要还的,不许给我免!还有啊,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拒绝我的,男子汉不许说话不算话。”
安子言只是笑了笑,轻轻点了个头。
“这还差不多。”沈愿宁这下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愿宁。”
身后的安子言忽然又叫住了她。
“嗯?”沈愿宁停下来回过头。
安子言坐在轮椅上,他们两个人从凌晨聊到了现在,但现在他眼中依然全是不舍。
如果说什么时候他后悔过决定去做赌博一样的手术,那或许就是这一刻。
“……你脚上有伤,记得走路慢一点。”安子言顿了顿,只是再次嘱咐了沈愿宁。
沈愿宁却走回病房门口用力抱住安子言,“你乐观一点儿行不行?别这么看着我,这不会是最后一面的。”
电梯里走进来两名刚下夜班的护士,她们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
“是啊,昨天晚上的雷响个不停真是吓死我了!”
“可不是嘛,好几个病人都说没休息好。”
沈愿宁站在电梯里侧听着护士们的聊天,才意识到原来安子言做了多年前的他做过的事情。她低头默默勾起嘴角,思绪又回到了昨天那个“宁静”的雨夜。
病房里只亮着夜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出病床边安子言的轮廓。他的手臂撑着病床围栏,脑袋枕在胳膊上睡着了。
沈愿宁看到他的腰身直挺挺地俯向前,才想起来拥抱时感觉到安子言的身上还绑着腰托。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维持这个姿势非常费力,如果不是十分疲倦恐怕根本睡不着。
“子言?”沈愿宁赶紧坐起来叫醒他,“别在这儿睡。”
安子言睁开双眼,用手臂的力量慢慢直起上半身,他只记得护工离开后,自己在这儿坐到了雨停,“……我怎么也睡着了。”
“都两点了,当然要睡了。”沈愿宁给安子言指了指墙上的时钟。
“把手机拿给我,我叫司机来送你回去。”安子言的手朝被子下面的手机比划着。
“不用了,我在沙发上对付一下吧。”沈愿宁摆了摆手。
“被人看到你在这儿过夜的话……”安子言担心有人会因此说沈愿宁的闲话。
“我明天早点儿走。”沈愿宁不以为意。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安子言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她。
沈愿宁一怔,“我没有委屈自己啊?”
“没有人会想要睡沙发。”安子言的视线在病房里的双人沙发上停顿了一下,又转回沈愿宁的双眼,“让你和我在一起,是我能想到最自私的事情。”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能判断我在委屈自己?”沈愿宁摇头笑笑。
“我只是个普通人,或者说连普通人都比不上,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你和我在一起都是受了委屈,你别再当冤大头了。”安子言移开视线,他注视着自己搭在腿上的双手,暗自感叹着这副身体何谈“普通”。琇書蛧
沈愿宁失笑,“我也很普通啊。”
安子言摇摇头,“醒过来之后,他们告诉我咱们之间的事情,我只觉得难以置信。愿宁,你没理由喜欢我。你值得被世界上最好的人喜欢,而不是我这样的。”
“Lecurasesraisonsquelaraisonneconnatpoint.”沈愿宁笑笑,眼泪却毫无预警地涌上眼眶,“这句话你还记得怎么翻译吗?”
“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安子言伸出手去拭去沈愿宁眼角的泪水,“傻瓜,你别哭啊。”
“你就是没有长进,总像刺猬一样。自己怕这怕那,就要说些伤人的话让人先离开你。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我喜欢你这一点,也最讨厌你这一点。”沈愿宁握住安子言的手,低头在他掌心蹭掉眼泪,“你对每个人都很好,你总是拼命替其他人着想,你过去做过的最自私的事情,对我来讲是最幸福的事情。你以为和我在一起是自私,可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感情和理智之间鸿沟一次次被沈愿宁越过,安子言却又总是在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是被依赖的。最理智的科学体系也无法用来解释人类生命中最为核心的方面:希望、恐惧、恨、美、嫉妒、软弱、美德……和爱。
“我只是很普通地爱上了一个人,可惜这个人根本不懂。”沈愿宁垂下眼帘望着面前的安子言,小声告诉他,“你知道吗?就算是当作今晚的梦也好,即使不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很想知道他心里的答案,其他的理由都不重要。”
安子言的手划过沈愿宁耳后将她揽进怀中,他闭上眼睛,双唇覆上她的唇。
【是你应该小心了,我这次会很自私的一直赖着你。当初我说要试着在一起是让你知难而退的,但现在好像我比你还不想放弃。】
【那就比比谁赖得时间更长咯……】
沈愿宁贴着安子言温热的唇,撬开他的牙关,轻轻吮吸他柔软的舌头。温热交错的甜蜜感让沈愿宁回忆起五年前那个下着雨的屋檐下,浑身湿透的安子言把她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和她说着未来。
“这就是……我的答案。”安子言的鼻尖蹭过沈愿宁的面颊,垂下的睫毛映着暖色灯光在鼻梁洒下一片投影。但其实即使他不说,沈愿宁也已在他眼中找到了回答。
——电梯“叮”的一声,沈愿宁收了收嘴角的笑意,跟随其他人走出电梯。
林敬翔家书柜最靠内侧的那一排摆着许多本文学书籍,这些书籍中的大部分作者都不怎么出名,书名也基本上是沈愿宁听都没听说过的。
这些书有个共同点,出版社均隶属一家国有集团,林敬翔的父亲正是该集团公司的一把手。虽然这些书不够知名,也不像林敬翔会喜欢看的,但在常人看来,他家里会摆放这些书也不算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不过,沈愿宁现在很清楚林敬翔家书柜中为什么会有这些书。
她看似随意地从书柜中取下其中一本,翻至封底版权位,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沈愿宁翻扫书页,果真如安子言所说,这本书里加了一张施晓雯的名片。
这是施晓雯在那家出版社第一次参与出版的图书,名片上的职位还是实习编辑,这应该是她刚参加工作时的名片了。
“你要借书啊?”林敬翔不知道今天沈愿宁来他家是为什么,他分明记得今天是安子言出院的日子。
沈愿宁把那本书合起来扔在书桌上,“不借,这书以前我在子言家见过。”
林敬翔的眼神略微闪烁,但表情迅速恢复如初,他走过去拿起书,手掌轻轻抚整封面,“那你干嘛?”
“没什么,刚从医院回来,子言明天去做手术,我心里有点乱。”沈愿宁又从林敬翔手里把书拿了回去,实际上她此次前来,是对林敬翔有所好奇,“你之前说你心里那个人……当时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林敬翔愣了一会儿,他别过脸回答:“……家里不同意。”
即便是沈愿宁手里正拿着这本书,可林敬翔依然不打算坦白他和施晓雯的关系。
“你怎么不坚持一下?”沈愿宁追问。
“当时家里有安排了。”林敬翔转身坐在书桌前,手指胡乱点击着鼠标。
沈愿宁跟到他身边,“那你就是不怎么喜欢她。”
林敬翔长出了一口气,他扔下鼠标猛地站起来盯着沈愿宁,“……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做什么晓雯能活过来?!”
“可你当时要是早说出口……”
沈愿宁话还没说完,林敬翔的拳头便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说出口……?我该说给谁听?跟我爸给我安排的结婚对象说我喜欢上了一个集团出版社的小编辑?!还是直接告诉我爸我不想结婚好让他把施晓雯开除?!这些是我跟她说了喜欢就能解决的吗?!你以为只要你跟安子言说了喜欢,你们就能抛下全世界在一起了?!”
沈愿宁被他狠狠噎了一下,气得直截了当指出了事情的关键:“那你就不该对施晓雯做那样的事!”
林敬翔闷头拉着沈愿宁的胳膊把她拽出书房,“……你赶紧回去,我不想跟你讨论!”
“林敬翔你慢点儿!”沈愿宁踉跄得被迫跟上林敬翔,“我脚、我脚还有伤呢!”
林敬翔这才慢下来,松开沈愿宁小声说:“……那我不赶你了,你自己走吧。”
沈愿宁走到林敬翔面前,才发现他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眶中的泪水正打着转。
“……我每天都在恨我自己,可是又能有什么用?”林敬翔紧皱眉头闭上双眼,他迅速用手揩掉眼角的泪,努力正了正表情,“怎么……?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来看我后悔的?”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不相信你对施晓雯是认真的。”沈愿宁叹了口气。
“安子言告诉你的?”林敬翔问。
沈愿宁点了点头。
“……”林敬翔不屑地撇撇嘴,“他这个嘴可真够大的。”
“子言就是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跟施晓雯关系不一般!”沈愿宁反驳。
“行了,看见你我就来气,你赶紧走吧。”林敬翔走到玄关打开大门,再次表示轰客。
沈愿宁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我怎么你了?!”
林敬翔把沈愿宁推了出去,关门前丢下一句话,“……至少你还有机会。”
“你说什——”沈愿宁突然意识到林敬翔指的是和安子言的关系,她站在门外小声嘟囔,“子言和施晓雯才不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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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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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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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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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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