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
水今然转头看了一眼帝无情，发现他依旧是一张平静冷漠的神情，寒眸之中不显任何情绪。
……
十年前，他应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尘千俞应该是二十出头。
那时候肯定不可能是帝无情带兵打仗，应当是他的父亲。
……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贴近的衣袖，感觉到手腕处的指节正在微微发烫。
……
水今然抬头，看到端木淮一直沉默的站在尘千俞身旁，像个石杵。
……
看来话本里的故事都是真的啊。
那个篇集叫什么来着？
春花和池塘？
好像是的……
……
尘千俞笑了笑，“多年前的旧事了，帝城主记得那么清楚做甚。”
帝无情淡淡道，“前辈可是给本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後几个字，明显是咬重了说的。
尘千俞笑意减了减，他垂下眸子偏头与身旁的端木淮说，“你分明说他不计较了。”
端木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神色，“主君大人向来恩怨分明，该讨得债，早就讨了。”
尘千俞转头，脸上挂起假笑，“帝城主想做什么便做，你知我性子，不爱管闲事。”
水今然眨了眨眼，不解，“可你是土城的将军啊？”
尘千俞转眸看他，温和道，“这位胖公子，在下言出必行，绝不会干涉几位。”
水今然瞬间想炸，但又按捺住想了想，回一句，“若我们烧了粮仓呢？”
这一点倒是让尘千俞困扰的皱起了眉，面上更是显出明显的犹豫和纠结来。
他挑着眉，试着商量，“烧可以，容我先搬点粮食到我自己帐中藏着可好？”
水今然，“……”
帝无情好整以暇的补充，“不巧，方才已经烧了。”
尘千俞吸了一口冷气，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嗓音有些拔高，“当真？”
端木淮无奈叹了一声，“有给你留，在仓库後面我用雪堆藏了很多，够你这段时间了。”
尘千俞笑意温和，“还是你待我好。”
端木淮极其不自然的撇开脸。
……
尘千俞看向某个方向，突然惊讶道，“这火放的好厉害，腾起这么多烟。”
端木淮道，“我将那几个水城奴隶放走了，他们救火时自然费力些。”
尘千俞先是笑了笑，随即笑意冷凝，拖着长调，“放走了他们，也就意味着城主的责罚降临在我身上。”
他顿了一顿，瞥向端木淮，轻声，“这可比吃不上粮食惨多了。”
端木淮并没有和他对视，只闷闷道了一句，“对不住。”
尘千俞桃花眼弯了弯，“你也知对我不住，那你要考虑放弃你原来跟随的主子么？”
他笑得有些认真，微微歪头，分明是一副打趣的模样。
……
嘶。
水今然瞪大了眼。
虽然他方才一直未瞧明白这俩人是个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但好歹可以确定的是，尘千俞救了端木淮，而水城和土城又势不两立，所以端木淮无法对恩人有太多的感恩之举。
只不过现下尘千俞当着当事人的面撬他的下属是认真的吗？
……
端木淮自然拒绝，“不可。”
尘千俞象征性的摇了摇头，摆出惋惜的样子。
……
他重新看向帝无情，问，“帝城主有什么事要问吗？”
他笑得懒散，“可以直接问我，莫要严刑逼供。”
端木淮一直在看着他，此刻微微沉了沉眸。
……
帝无情不浪费机会，“目的。”
尘千俞也很干脆，“雪灵。”
周遭气压微微降低。
尘千俞眼角微垂，收起假笑，“还有圣微阁。”
水今然心里咯噔一下。
帝无情攥紧了他的手腕，似是安抚，又似是其他意味。
他张口来一句瞎话，“未曾听过。”
水今然很配合的不出声。
尘千俞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怎么跟帝无情解释圣微阁的存在。
水今然微微撇头，瞧见帝无情毫无波澜的侧颜。
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妹妹栖身的势力，还要故作耐心的等待着别人把这个势力讲给自己听，他也是蔫坏了。
……
尘千俞道，“若是解释清了，也就是在下与圣微阁有些交易想做。”
他以为帝无情并不知道圣微阁的存在，是以未做多余的解释。
……
帝无情，“以万将之躯为自己开路做盾牌，本君竟不知该佩服你的实力，还是该可惜你在土城的处境。”
尘千俞笑了，“我就是个闲散王爷，十年了也没出过我那一府三院，不容易有人求我出征，出来一趟，自然得给自己谋点有用的东西。”
……
水今然用指节轻轻触了触手腕上的指头，低声，“两个巅峰，在我们身後，还有两个帐篷就看到我们了。”
帝无情转头，见他颈间有微闪的灵力光屑散去，知他又使了特殊的法子观察到了远处境况，自是信他。
帝无情俯身，在他耳畔道，“知道了。”
水今然耳尖微烫，瞥了他一眼，见他做的自然淡定，似是毫无真情实感混在里面。
他不禁有些恍惚，他虽然一直知道帝无情只是拿他练手，但不知为何，有些时候，他会冒出些荒唐的想法。
他甚至隐隐有点希望帝无情对他露出的神情都是真的。
哈哈。
真是个有病的念头……
……
帝无情看向尘千俞，淡声，“那便祝尘将军得偿以愿，有缘再会。”
尘千俞笑着，桃花眼却时不时落在水今然身上，“帝城主慢走便是，只不过你身旁这位胖公子是真该减肥了，带着他不论是穿过松林的时候躲避巡逻，还是跳上雪山顶，想来都是很费心的。”
帝无情扬袖，堪堪将水今然愤起欲出的拳头紧紧拦住，重新藏在自己手心，不轻不重的安抚着他。
水今然一口白牙差点磨的稀碎，“圣微阁都没什么名声，肯定不是什么好找的地方，祝你好运。”
尘千俞挑眉轻笑，大方的收下这句不中听的祝福。
……
帝无情拉着水今然转身，侧首，“还留在这？这回待几个月？”
水今然疑惑回首，看见端木淮的脸色颇有些阴沉，他最後似乎极为深沉的盯了尘千俞一眼，然後一言不发的跟上了他们。
水今然眨了眨眼。
救命恩人亦是家国仇敌，这滋味落他身上也定不好受。
……
他收了思绪，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帝无情捞住了腰。
水今然，“？？？”
脚下有嘎吱声音传来。xǐυmь.℃òm
帝无情正微微低头看路，“此处枯枝太多，你走路又总是分神去看他人，摔出个好歹该如何。”
水今然，“……”
他真有这么弱？
哦不对。
这应该是准备对白姑娘说的。
刚才还热乎乎的胸膛，不知怎的，就跟被人抢了厚衣裳去一样，簌簌灌风。
……
水今然好大一会儿未说话，情绪缓过来之後问端木淮，“对了，你这几天都是和尘千俞在一起？”
帝无情额角微跳，“问话便好好问。”
水今然冲他笑笑，“我这是没过脑子。”
他看了眼端木淮，发现对方还是一脸低沉，未有丝毫生气动怒的迹象。
这让他想起了前段日子在云境与他们重逢的时候，那时的端木淮受了那样重的伤，整个人跟铁打的一样忍着痛，眉头一皱也不皱，脸上也是冷冷冰冰的跟他主子一样，不论水今然怎样想办法活跃对方的心情，都达不到效果。
水今然抿了抿唇，眸光微闪，“端木，其实你该看开点，起码你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偷偷给他留了粮食，对吧？”
端木淮终于抬起眼看他，嘴一撇，呵了一声，“你这张嘴，就该让它死得其所。”
水今然瞪了瞪眼，“它还没有被物尽其用，可不能年纪轻轻就下岗了啊。”
端木淮被他气笑。
……
水今然腰间的手紧了紧。
他乖乖转头，目视前方。
仔细走路，仔细走路。
……
水今然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些事，“主君大人，你和尘千俞，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帝无情挑了下眉，“终于想起本君了？”
水今然忧郁的缩了缩脖子，“主君大人一直都是排在属下心里的头一，何时都没忘。”
“原来心头第一便是不闻不问。”他轻叹，“本君排了第一，竟也等不到你几句问题里能最先提到本君，也不知是幸是悲。”
水今然，“……”
他张了张口，套路说来就来，“方才见主君和那长的好看的尘千俞聊的甚欢，似是旧相识，我也不好打扰，後来又见端木心情不佳，自是没想到主君方才竟然没聊尽兴，想必还是想再找人多聊几句。”
帝无情盯着他的眼睛，寒眸微眯，“看来你这双眼也颇为无用，不如本君替你剜了它。”
水今然干巴巴道，“……属下觉得它还未发挥它的所有价值，应该再给一次机会。”
帝无情嗤了一声，“就尘千俞那模样，连你都不如，你夸他好看？”
水今然，“……”我谢谢你哈。
……
“十年前，土城连袭边关，那时蛊毒难解，父亲唯恐有小人害我，便带我上了战场。”他语气平淡，像是在照本宣读，“却不想心腹被叔辈收买，在对决中反身伤我父亲，那时尘千俞察觉有异，便立刻挥旗停战。”
这不挺好的嘛？
水今然点头道，“此人倒是君子气节。”
帝无情沉默半响，冷笑，“你见过谁家君子下马的时候会不小心让马失控，还恰好踏过别人重伤倒地的身躯？”
水今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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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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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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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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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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