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确实不在了。”李师傅摘下口罩,平素那张看什么尸体部位都司空见惯的脸上,罕有的出现了紧张的神情,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我仔细……看过了,按理说,它是最后放进去的,就应该在最上面,可是……”琇書網
“住嘴!”陈主任往前跨了一步,要阻挡住他的话,可是已经晚了,儿子之一本来垂头丧气地帮忙搀着老太太,心里直叫晦气,只等这场闹剧结束就赶紧拉着老爹回去,猛听此言,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那可不行!你们弄丢了我爹的遗体,是要赔钱!赔大钱的!”
江路嘉心里暗叫糟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太太一个挺身,从儿媳妇们的手臂里挣扎出来,出乎意料的,却没有扑向陈主任再做纠缠,而是劈头盖脸对着儿子就一顿耳光,哭着喊:“都是你这个混蛋!钱钱钱!想钱想疯了吧!现在可好了!你爹丢了,这没法收拾了……我的老天爷呀!”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两只青筋毕露的手抬起来抓住了自己的咽喉,痉挛得如同鸡爪子一样,窒息着憋出一句:“我……也不活了……”
说完,她瘦小的身体猛然向后倒去,翻着白眼,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现场顿时大乱,儿子儿媳妇们哭得哭,叫的叫,有人怒气冲冲指着陈主任大喊:“都是你们干的好事!你等着这事没完!”有的开始推搡那个提钱的兄弟:“你干的好事!我当时就说不行吧!”结果那人也急了眼,挥拳就要上去打:“不行个屁!当时你没签字?过后你没拿钱?”
一片混乱之中,还是陈主任经验丰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都别闹了!还不快送老人家去医院抢救!”
儿子们大约觉得给丢了的老爹讨公道不着急,还是先照顾晕倒的老娘比较重要,于是也暂停了谩骂殴打,赶紧七手八脚抬着老太太往外奔去。
江路嘉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掀开拖拉机上的那床大花被,底下居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仿佛是才从地里挖出了似的。
还没等他琢磨过来哪里不对劲,儿子们已经把棺材抬下了拖拉机,就这么直接放在解剖楼前面的空地上,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往车厢里一搁,居然毫无忌讳的顺手就用那床盖棺材的大花被给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有的坐驾驶座,有的挤边上,一叠声地喊着:“走走!快走!去医院!”
不消三分钟的时间,刚才还乱哄哄没法收场的闹剧就拉了幕,以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烟往学校大门开去为终结。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拖拉机远去,又看着被这么搁在门口的黑漆漆棺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时候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把他吓得尖叫起来,回头一看,是陈主任,难得和蔼地说:“吓着了吧,小伙子?”
“没……其实还好。”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
“你不干这行不知道,像这种事,遇上的多了,这次还不错,没有上来就打,以前我去乡下收标本的时候……唉,不说了。”陈主任摇摇头,脸上现出黯然的神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课要紧,快去准备吧。”
“是,主任。”江路嘉如遇大赦,赶紧转头向楼里跑去,这边陈主任瞧了一眼那口散发着不吉利气氛的棺材,对也跟出来的李师傅说:“赶紧找个人搬开啊!学生一会儿就来了,被看见像什么样子……哎,还得报警,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
兵荒马乱的中午终于过去了,下午两点半,学生们来上课的时候,解剖楼已经井然有序,门口那口阴森的黑棺材也被保安们搬到储藏室去了,丝毫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一场闹剧。
可是事情还没完,老太太送去医院生死未卜,这边莫名丢失的0317号更是心腹大患,昨天接回来清洗入库的单据都在,李师傅指天发誓地说他是真给放进了池子里,最后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没理由今天忽然就不见了。
别说标本库的大门二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刷卡出入,就算进贼了,也不至于偷一具尸体走吧?
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和校保卫处的同志都很重视这件案子,甚至捏着鼻子守在标本大件池边,看着李师傅用钩子一具一具地把所有标本都捞起来,整整齐齐地排在边上,一个一个对过编号,仍然没有找到那具0317。
这副场景哪怕是李师傅看了都有点发怵,更别说别人,一位警察同志带着眼看就要晕过去的煞白的脸,挣扎着问了一句:“昨天晚上下班之后,还有人来过解剖楼吗?”
李师傅的眼神忽然游弋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没有,这又不是啥好地方,谁会来这里呢。”
警察同志见多识广,火眼金睛,立刻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一再进行了思想工作之后,李师傅扛不住,低着头说:“我也不是看见了什么,就是……就是昨天小江博士下午走得急,说晚上要来把教学标本入库的……”
紧接着他又赶紧说:“我可不是说他真的昨晚来了啊,今天来清点也是一样的,反正,反正我刚才去看了一眼,确实都完成了,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完成的。”
警察同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出来找到陈主任说了这个情况,慎重地问:“主任您对这位小江博士熟悉吗?会不会?”
“不会吧?”陈主任惊讶地说,“以前倒是有学生手脚不干净,会顺走骨头标本藏在寝室里,但是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啊,小江就算是偷走了,他有什么用处呢?能放在哪儿呢?”
他挠着头顶那越发不多的头发,拿出手机拨通了江路嘉的号码,让他下课之后马上来办公室一下。
江路嘉从二楼下来,一眼就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的警察,心顿时提了起来,暗想自己最近没做过什么坏事吧?随即又安慰自己,标本丢了,这又报警了,一定会循例问问清楚的,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于是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办公室,随意地问:“主任,叫我?”
“哦,是这样的,小江啊。”陈主任推了推眼镜,有点难以开口地说,“关于这个标本丢失案件,警察同志可能要对你进行询问。”
“好的,我一定配合。”江路嘉微笑着说,尽量让自己露出坦然的笑容。
脱离了地下室那个令人不适的环境,警察同志的脸色好看多了,职业本能发作,鹰一般的目光盯着江路嘉,单刀直入地说:“你昨晚来过解剖楼吧?”
江路嘉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没有啊!”
“可是,据李师傅说,你昨天下午走的时候没有清点标本,可现在昨天上课用的教学标本都已经入库了,那么,如果你昨天晚上没有来解剖楼,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工作呢?”警察同志平静地问。
江路嘉呆住了,脑子里一时间有很多细碎片段闪过,快得他简直抓不住,但拼凑之下还是模模糊糊地有了印象:
昨天晚上他的确来过解剖楼,从标本库里出来的时候还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推了一把,仓皇逃命的时候看到玻璃窗上一张女人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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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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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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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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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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