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刚出了冬,百姓再也不用冻得缩手缩脚。天刚微微亮,就有人起来,摆摊的摆摊,开铺的开铺。
裴寒刚漱完口,就见他的随从平安三步并做两步的过来:“公子,出事啦!”
裴寒用温热的手巾抹了把脸,对平安轻斥一声:“大清早的瞎叫唤什么?难得我爹今日不用去皇宫。”
裴寒是上京出了名的孝顺,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为人做事,深受百姓尊敬和爱戴。况且裴家是有名的医药世家,干的是悬壶济世的事,京城连绵十里的药铺,都是他们家开的。虽然从商,但却不是见利忘义的奸商,裴家药材便宜亲民,看病不贵。而且裴少东家还时常义诊,分文不取,更是获得上京百姓一致好评。
就是这么个大善人家门口,今日可不太平。
一个穿孝服的村姑,低着脑袋,抹着眼泪,哭哭唧唧的跪在地上,前面放了一尺来宽长的白布,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但却字字泣血。
村姑身后,还有一辆破旧的排车,上面俨然躺着一个人,只是被白布盖着,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但从白布上书写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个男的,确切的说是这个村姑的父亲。
因为白布最上方,郝然用鲜血写着四个醒目大字——卖身葬父。
有人议论,这小村姑聪明的很,知道裴少东家心善,所以才把地摊摆到了裴家门口。
也有可怜村姑的,瞧着少女瘦弱的背影、脏污不堪的脸蛋,只露出一双红肿的杏眼,胆怯而哀戚的望着围观的人。
人群里传来骚动,有人道:“哟?是裴公子来了。”
此话一出,百姓自动让开道,全都客气的朝裴公子打招呼。
裴寒微笑着点头应着,走到地上的白布前,停下了脚。
这时的村姑,忽然嚎啕一声,一下子扑上去,直接抱住了裴寒的两腿。
后面的平安担心的叫了声:“公子?”
裴寒摆手,垂眸望着披麻戴孝的女子,问道:“姑娘,你且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再说。”
低沉温柔的男音,可真是如现在的春风般,细润若雨丝的飘入人的心田。
百姓们望着那青衫修长的背影,如墨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插着,梳理的一丝不苟,发尾飘摇着两条细长的黑色流苏,被风一吹,与发共舞。
人群里有看热闹的年轻女子,忍不住红着脸嘀咕道:“裴公子不愧是我们上京第一美男子。”
“是啊,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有人轻声感叹。
“公子,奴家愿意做牛做马,还请公子施舍奴家几个钱财,让奴家安葬了老父亲!”村姑边说边抱紧了裴寒的腿,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裴寒想后退一步,把腿脚挣脱出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在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但碍于那姑娘刚丧了父亲,裴寒不好斥责,只得轻声道:“姑娘,你先起来。”
周围有人附和着:“是啊,姑娘,裴公子可是个大善人,你起来再说话啊……”
村姑唯唯诺诺的点点头,几日没洗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半截脏兮兮的侧脸。
“平安,取二十两银子来。”
得了公子令,平安赶紧往账房走去。
村姑吸吸鼻子,抬起乌黑的眼睛,望着裴寒英俊的脸,哽咽道:“公子,奴家愿意卖身报答,还请公子收下奴家……”
“姑娘,银子收下,卖身之事以后再说。”裴寒把钱袋放到村姑手中。
村姑抹着眼泪,感激涕零,不停的道谢。
周围的百姓,忍不住赞叹连连:“裴公子不仅长得周正,这心也是好的没话说。若是以后,哪家的闺女嫁入裴家,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张家嫂子,前几日你不是还差了媒婆,到裴家去说亲嘛?”
张嫂子脸色一僵,摆手道:“我家春花配不上裴公子,即便做小的,人家也不要啊。也不知什么样的姑娘,能配上这神仙似的裴公子?”
被裴家拒绝,张嫂子也没怨气,自觉是春花配不上人家。琇書蛧
“我看哪,是裴公子心气高,这上京的名门闺秀都眼巴巴的嫁入裴家,可都没有一个成的。唉……”
张嫂子也摇摇头,他们本是普通商户家,和裴家一样,都是世代卖药的。她想着裴公子既然瞧不上京城的名门闺秀,兴许会看上她家的小家碧玉。春花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会干活,成亲后,伺候裴家公婆不在话下。
可是没想到啊,媒婆去了裴家,不到一会儿,就被打发出来了。
说裴公子一心向善,悬壶济世,无心成家,怕以后因为义诊,而怠慢了她家的姑娘。
张嫂子知道是客套话,只得作罢。
围观的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小村姑收拾地摊,准备离开,但她瘦小的身骨,刚两手并用的推动排车,人就连人带包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裴寒正待离开,看见这一幕,立刻过来扶了把:“姑娘,有没有受伤?”
村姑摇摇头,目光犯难的落在前面的排车上:“公子,我怕葬不了父亲了……”说着,又嘤嘤的哭起来。
“为何?”裴寒顺着目光望过去,登时明白过来,他大步走到排车边,亲自上阵,对村姑道:“姑娘,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帮你送过去。”
“好。”村姑点头答应,对裴寒又是一番道谢。
裴寒摇头一笑:“姑娘,客气了。”
平安刚进屋把公子的披风拿过来,想着待会去药铺的时候,可以穿上,在路上遮挡春风,却没想到一出门,就不见了公子的身影。
问了一个过路人,才知公子帮着那个小姑娘送人去了,当即摇头一叹:“公子又多管闲事了,也不知公子什么时候有空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村姑在前面走着,京城这地既大又繁华,裴寒瞧着这村姑的穿着打扮,觉得她应该是早上进城而来,家并不在城里,应该是在京城外的小村庄。
果不其然,二人出了城,路上有人见裴公子推着排车,知道裴公子又去做好事了,便有人忍不住上前来搭把手,却被裴公子拒绝了。
村姑低着头,嗫嚅的说道:“裴公子,您真是人美心善啊!多亏遇到了您,否则,奴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用帕子抹抹眼泪,脸皮上露出一道白痕。
裴寒使劲推动了下排车,乡下的泥土路并不好走,车轱辘碾压着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姑娘,你卖身葬父,实乃孝道。裴某甚是佩服。”裴寒向来孝顺父母,见前面的女子脊骨瘦弱,但却仅凭一人之力推着父亲的尸体,行了十里路来到京城。大清早的就跪在地上,跪了两三个时辰,这等毅力,委实让人感动。
村姑微微一笑,阳光下,竟露出了一口雪白贝齿,当真如颗颗珍珠般。
裴寒一愣,只觉这女子牙口真好,目光落在那素手紧握的丝帕上,那种上等的丝绸,是一个村姑能有的?
他心下狐疑,显然前面的少女并未注意,而是哑着嗓子说道:“公子说笑了,寒冬腊月,家里没水没米,我爹就是这么活活给饿死的。都是我不孝啊,但凡我有能力养活老爹和弟弟,也不会……”
“姑娘,无需自责。”裴寒凤目眯了眯,声音冷了几分,步伐微微落下来,右臂往前一伸,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这一看不要紧,他险些把整张白布都掀下来。
望着四平八稳躺在排车上的稻草人,他沉下眉眼,对前面的村姑道:“姑娘,你爹应该站在麦地里,吓小鸟。”
“嗯?”握着帕子的村姑一愣,不明所以的转头,“公子,你……呃。”
稻草人已经被裴寒抓在手中,他冷冷瞪着女子,质问:“这就是你爹?”
村姑睁大乌黑的眸子,目光闪烁了下,咬着牙道:“不错。”
“呵。”裴寒轻笑,他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无端的上扬,透出一股子邪气。
村姑临危不乱,嚎啕一声,人就跪扑在排车上,抱着那裹尸白布:“爹,是哪个没心肝的,把我爹的尸体掉包了?爹啊,我可怜的爹啊!”
见村姑伏在车边失声痛哭,裴寒眉头一皱,难道是他怀疑错了?
正犹疑,却见斜侧里一道劲风闪过,直扑额头。
他人迅速往后一躲,灵活的双腿已经后退数步。
村姑握着木棍,一愣。
“果然有诈,你骗我出来,有何目的?”裴寒右手负于身后,考虑到眼前是个瘦弱的女子,他身为男子,不便动手。
村姑勾唇一笑,五官挤在一起,透出几分狰狞:“绑你!”
吐出二字,村姑举着木棍就冲上来,但被裴寒长腿一扫,直接踢在了后背上。
若是一个大男人,那一脚是正正好好落在背上的,可是女子身材娇小,那一脚就落在了后臀部。
村姑捂着屁股,嗷嚎一叫,手里的木棍被她因为疼痛丢在地上。
她翻起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好,本宫就陪你玩到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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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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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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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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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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