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都没有想到,在里头认真看着药方册子的人竟然会是昨日才刚见到的庄容。
师兄?
下意识间,他在心中轻声唤着,可眼里的诧异也越发深了。
庄容此时也瞧清楚了时若的模样,眼中暗藏的寒意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暖意。
他从地上起了身,又将衣摆上头的尘土拂去后才抬眸看向了时若,笑着道:“我认得你,你是昨日后山那个云竹峰的小弟子?”
时若听着他的话很快便回了神,点了点头乖乖地行了礼:“弟子林小,见过师兄。”
行礼之后他只觉得有那么一些别扭,都已经百余年没有同别人这般恭敬,再者还是自己最常欺负的师兄。
可谁让自己现在就是个小弟子呢,这该行的规矩还是得行,有些无奈了。
至于站在原地的庄容没有注意到他的别扭,反倒是被那一声师兄给唤的晃了神,乖巧轻柔的声音从时若的口中唤出,他的眼前却跟着晃了片刻。
捏着拂尘的指尖跟着加重了力道,指骨泛起了森森白晕。
阿若?
他低低地在心中唤着,随后往丹炉边上退去竟是将那把小矮凳给踢翻了,狼狈不已。
“师兄你怎么了?”时若看着屋中慌乱的人疑惑不已,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庄容失态,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他什么都没敢说就连面上也都是乖巧的模样,到真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弟子。
庄容见状低下了眸,接着便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要将那些思绪全数散去,指尖也顺势抚上了面容,可步子却再次往后退去。
本该精致绝美的凤眸在此时变了样,眼眶通红一片,有绝望从里头涌了出来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一般。
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听到有人唤自己师兄了,好似,好似从那个人离开仙门后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了。
啪嗒——
拂尘从他的臂弯处落下掉在了地面,尘土染脏了上头的雪色白莲,可片刻后却又消散了仍然是精致动人,当真是应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时若也注意到了庄容的异样,哪里还去管自己那点幸灾乐祸的小心思,推了门便走了进去。
见庄容低眸靠在桌边,苍白的指尖轻颤不已,就好似疯魔了一般。
他慌忙伸手稳住了庄容的身子,哑着声道:“师兄,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虽然他很讨厌自家这个师兄扭扭捏捏姑娘家的性子,可是这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师兄,若真有人欺负他也只能自己才可以欺负。
所以,这会儿瞧见庄容轻颤不已只当是有人趁着自己不在欺负了他,心中对着那些人记下了一笔,只等以后替师兄将仇给报回来。
可这会儿他却是只能将心思放在庄容的身上,正当他想要去探探他的心脉时,身子却被推开了。
“无妨。”庄容撑着桌面朝着边上走去,可那双手却仍然是苍白的厉害,瞧着便是心惊。
他背对着时若再次摇了头,这回却是将心中的杂念全数散去了,眼眶里头也恢复了原样。
“不是他,他不会这般乖顺。”他低声说着,说着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话。
时若被推开后心里有些不高兴,从来都是自己推开庄容何时被他推过,可看着他此时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只得压了下来。
接着又瞧见庄容捡起了拂尘,自顾自坐回到了丹炉前头,拿着药方册子认真地看着。
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指尖仍然是在轻颤,就好似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殿内陷入了寂静唯有丹炉内燃烧的火焰传来零星一些声音,其他的便没有了。
原本还有些失态的庄容这会儿也已经稳了下来,他瞧着药方册子,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敛着摆在药篮子内的药材,按着顺序丢进丹炉内。
如此认真的一幕也该是其他人学习之姿,可正是如此一幕真真是吓坏了站在边上的时若。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家这个师兄最讨厌的便是与药有关的东西,就是寻常吃一些气血丹都是一副要了他命的模样。
可昨日夜里跑去后山挖白芷,今日又来药房炼药。
这人不会真疯魔了吧,所以方才那副模样是疯魔的征兆?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便要去探庄容的脉搏,想瞧瞧这人是不是真得了什么病。
只是还不等他动作,本还认真看药方的庄容却是回过了身,接着还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你知道何为取滴止饮吗?”眼含笑意,面容上更是带着一抹柔情,哪里还有方才那么一副失态的模样。
“恩?”至于被突然询问的时若愣了神,可很快他就清醒了,未加思索出了声:“就是加水。”
说完后却暗道糟糕,他如今不过练气三层,哪里有机会接触这些药材理用。
正想出声解释一番,可却看到庄容并未在意反而是回了身继续去研究那句取滴止饮,到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夸师兄信任自己呢,还是骂他心大,竟然什么都没有问。
唉——
下意识便叹了一声气,果然是个老好人。
也在这时,他瞧见庄容取了满满一瓢水一股脑的全给倒进了丹炉中,惊得他伸手就去拦。
“别!”他惊呼着出了声,抓着庄容的手腕又道:“你这......”
根本来不及,那水早已经加进去了。
“怎么了?书上不是说加水吗?”庄容回过了头看着时若,俊颜上染着一抹疑惑。
时若看着庄容一副自己按着书本来的模样,强忍着将人赶出自己这炼丹房的冲动。
这哪里是来炼药的,这分明就是来捣乱的嘛。
正想出口叱责一番,可又见这人换上了做错事的委屈样,时若又有些心软了。
怎么说都是自家师兄,就是再废那也是自家的,得忍,于是低着声道:“它说加水也没让你加这么多,不过就是取一两滴便可。”
“一两滴?”庄容低声念叨着,然后又去看丹炉,见上头已经有白色浓烟飘出便知又给制坏了,无奈地道:“难怪我制了这么久都坏了,原来竟是这样。”说完之后笑了起来,俨然一副得了奇遇的傻瓜模样。
时若听着他的话便知这人定是制了许多副,而且必定副副都失败了。
这让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气,是有多想不开怎么就跑来炼丹房制药了,其他几位师叔怎么也不劝劝这人。
云中门就是再富裕也不该让自家师兄这么闹,明知这人根本就不喜欢也不会炼药竟还由着他,这不是将药材往水里倒嘛。
唉——
再次叹了一声气。
又过了一会儿,丹炉中的草药汤汁全数蒸发消散了,时若才按着书中的方子开始往里头丢药材。
不过,因着这具身子的原因,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丢,时不时还是会去问庄容后头的步骤,这么一番下来外头的天色也已经过了正午。
乖乖坐在边上当摆设的庄容瞧着丹炉内的火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侧过了头看向了时若,道:“这药需炼多久才能成丹?”
“成丹?”时若瞧了瞧庄容,接着又低眸算了算今晨的时辰,才道:“再有一个时辰便成了,不过品阶应好不到哪儿去,若是太差没什么用还得再炼。”
这药方册子是最基础的,里头炼的药也都是极其普通,一般出来最好的也就三四品,要想得八品精炼丹药还得换一种药方。
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这书却是极好,就是不知庄容炼这基础丹药做什么。
他不解,可他没问,因为自家师兄人虽好可小心思也不少,有时候连自己都瞒着更何况是别人了。
算了,由着他吧,反正出药材的又不是自己。
庄容听着时若的那番话点了点头应了,接着又取了药方册子认真瞧着,可嘴上却嘀咕了起来:“难怪他一炼就是好几日,原来是炼坏了,还说自己炼药第一,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恩?”时若听到耳边传来的嘀咕声,虽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却听到了炼药二字,只当这人又有问题了,侧眸道:“师兄可是有问题?”
本就有些恍惚的庄容又听到了师兄二字,他并没有去看时若而是低眸轻轻地摇了头,瞧着炉火出了神。
殿内也陷入了寂静,两人相对无言。
一个时辰后。
丹炉上头飘出了阵阵青色云烟,有药香味儿一同飘散而出,很快便将整个丹药房给笼罩了。
时若嗅着这阵药香味儿却是皱起了眉,眼里头带着一丝不悦。
“怎么了,不好吗?”庄容也注意到了,下意识出了声。
一脸不悦的时若并未回话,他自顾自的就去看丹炉里头成型的两颗淬体丹,眼中的不悦越发深了。
竟然是一品淬体丹。
本以为再次也该是二品,却没想到竟然是次中之次。
他将淬体丹取了出来,看着里头浑浊的杂质出了声:“一品的,没什么用。”说话间就要将其捏碎。
“别!”庄容见状赶忙就给拦了下来,将那颗一品淬体丹收到了掌心,感受着丹药传来的暖意,嘴角微仰笑了起来:“一品也好,他若是知道我炼出了一品定也会高兴。”
他?
时若方才也不过是对自己炼出了一品淬体丹有那么一些不满,可这会儿听到庄容的话却是真正开始不高兴了。
当初这个总是围着自己身边转悠的师兄,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别的他了,不会是寻了一个师弟或是师妹吧。
想到这儿,他瞧着庄容的目光也染上了一抹探究。
可心大的庄容却是一丝都没有发现那抹探究,而是捏着那颗一品淬体丹喜悦不已,俊美的面容上染着笑意,竟是衬得他越发精致了。
接着,他低下了头看向了时若,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弟子竟然对炼药这般熟练,可是水云师叔为你点了路?”
说完之后他又摇了摇头,道:“水云师叔好似不怎么炼药。”接着便满是好奇地瞧着时若,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小弟子好似有些不同。
时若见状慌忙就将自己探究的思绪都给收了回来,再次换上了小弟子该有的乖巧,低着声道:“回师兄,弟子只是有些喜欢炼药所以便多看了几本书罢了。”
“你也喜欢炼药?”庄容诧异的出了声,看着时若乖顺的模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何人,低眸笑了起来:“你若喜欢可常来,不如你明日也来吧,再炼一炉淬体丹如何?”
额?
正低头等质问的时若听到庄容的话愣了片刻,抬眸时又见这人浅笑着忍不住就想去扶额,果然自家师兄神经是真的大。
自己都一副露馅的模样了,怎么还能让自己来炼药。
这人绝对不能出仙门,若是出去了指不定会被什么人给骗去山里头当压寨夫人。
不能不能!
“林小!”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屋外传来了呼唤声,是唐飞的声音。
“有人寻你了,既然有事你便先走吧。”庄容也听到了外头的声音,他说着又去取那本药方册子,俨然一副打算再炼一炉的模样。
本就有些不放心的时若此时越发不放心了,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去寻几位师叔将人给唤回去,指不定等明日再来时这丹药房是不是已经没了。琇書蛧
不过他什么都没法说,只得看了一眼转身离去了。
至于留在原地的庄容却是自顾自敛着手边的药材,捧着药方册子认认真真的开始炼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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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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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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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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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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