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鸟栖息之地位于正西,明亮璀璨,是银灯居所,而海底骨楼则在正东,处于冰层最下方,与千鸟城在同一条环线上,共同拱卫神殿,是天道的居所。
要前往千鸟之巅,便要飞上云层,要去向骨楼之底,便要潜下海洋,星星们住在峰峦叠嶂中,被保护,被培养。
云之上所有星子都会前往最恢宏的云中竞技场训练、在最高的雪顶上课学习。
所有地方都雕刻竖立着第三领域的标志——璀璨夺目的六瓣菱花,交融对立的双子石像。
六瓣菱花来自于最稳定的三角形交叉变化形成的六芒星延伸,不仅对应第三领域,还对应这一领域拥有两位掌殿的特殊情况。
雕像不类其他领域的高大统一,而是一分为二,身形并不沉重,多了一份矫健。
两具石像人偶背靠背,一个面向第三领域之外,意为攘外,一个面向第三领域之内,意为安内。
两个雕像的底部紧紧连接在一起,越往上分得越开,如同根生出的并蒂雪莲。
面朝外的持刀剑,刀尖上生出花朵,面朝内的捧书本,书本里长出荆棘,花朵结出光明的果实,荆棘刺破黑暗的喉咙。
银灯陨落之后,其中一个雕像便崩裂了,六瓣菱花也只剩下一个线条轮廓,像没有上色着墨的勾线图,发着微弱的光。
长久的岁月过去,人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越来越冷的天气,习惯了头顶阴云稠密,习惯只有一位守护者的第三领域,新诞生的星子甚至没有听说过另一位的事迹。
寒纱每天的任务就是巡逻整个竞技场,星子的数量一直在减少,为了确保安全,竞技场中一切危险的因素都要排除。
第三领域式微,其他领域早就虎视眈眈,等着孤身一人的守护者何时守不住,有朝一日陨落崩塌,便来分一杯羹。
她垂眸,想起天道先前在长老会上口出狂言,按着桌子把每个领域的人都骂了一遍,还抛下狠话,说会比在座的各位活得都久。
她也曾担心地询问过言语是不是有点过激,却得到天道一句话,“我说错了吗?我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还熬不死那些垃圾?笑话!”
寒纱一愣,她看着走在前面气势汹汹的天道,无比落寞。
他们的二殿,在带着大殿的份一起活,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惜他自己。
这么些日子,她站在雕像下面,每天都会盯着来自各个领域的星子从门中走向竞技场,猜测着这些星子中的谁,会是那位殿下的转世。
所有人都相信,相信那位殿下会重新降临第三领域,带来光与热。
而这一天,她等到了。
所有人都会记得这一天,第三领域星光凝聚,四面八方的光点一齐堆砌在中央广场残缺了一半的雕像上,霞光铺地,破了半个身子的双子开始慢慢复原。
最终,所有的光芒回溯于天地,于第三领域的上端形成巨大的光圈,瑰丽的云层翻涌着,像王子戴上了王冠。
天际明亮又遥远,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神殿的门打开了,寒纱低下头回身,看见天道率先走出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在他的身后,一位面生的青年走出来,浑身散发着极大的吸引力,让她不自觉想要靠近。
那是力量,独属于发光体光子无比强大的力量。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天道皱眉,抬手捏上寒纱的肩膀,寒纱受痛,顿时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闭眼,已经是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刚才,她飘了起来?
“无事,盯着发光体时间过长,会不自觉地陷入放空状态,神魂颠倒,迷失自我,就像人们盯着星空巨兽会着迷,不愿低头一样。”
天道舒出一口气,看向银灯,“你也是,怎么不把力量收一收。”
银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天道,天道对上银灯的目光,缓慢地品味了一下,心头一咯噔。
他若无其事地推了寒纱一把,“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寒纱低着头强忍情绪,哑声道,“是!”
等寒纱的身影消失在神殿周围,银灯才转身重新走入神殿,天道镇定地跟上去,方才隐没踪迹就要急急询问,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怎么回事?”xiumb.com
银灯脚步不停,一路踏上供着神像的祭台,抬手一挥,神殿的烛火星石便熄灭陨落下来。
按道理来说,神殿应当猝然黑暗,可天道转着眼珠,只觉得略微昏暝。
没了星火,天道简直要与黑暗融于一体,可银灯的身形却分外清楚,甚至越来越清楚,很明显,银灯在发光。
光亮到可以颤颤巍巍照亮整个神殿的地步。
“暂时,控制不了。”银灯轻声道,他的情绪平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情。
天道却睁大了眼睛,震惊地退了两步,和银灯拉开了距离。
脚后跟踢到脚边熄灭了的星石,发出咕噜噜翻滚的声音,在偌大的神殿回响。
他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神殿的雕花窗,又看向连衣褶都清晰显现的银灯,好似对银灯的话无法理解。
什么叫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就意味着银灯在燃烧自己,燃烧以发光,这就是发光体。
这就是发光体为什么更珍贵,更强大的原因。
可发光体不似黑暗物质,他们有寿命,是会燃烧殆尽的。
天道想要插兜,手摸了个空,只能抓住衣角,他的脚动动,抑制不住地开始踱步,在原地打转好久,蓦地停下来,抬头望银灯,喃喃,“什么叫控制不了?”
黑暗中,他的眼角泛红,吼道,“为什么控制不了!”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着银灯的胳膊,手掌中传来燃烧的灼痛感,“你为什么会控制不了?你怎么可能……”他哽住,深吸一口气,“怎么可能控制不了!”
发光体控制自己的燃烧就像人生来就会吃饭,人若是连饭都不会吃了,那就废了。
天道颤抖着,一字一顿,“你在报复我。”
“你报复我不听你的话,你报复我任性妄为,现在又报复我打扰你的生活是不是!”
银灯眉头微皱,“天道,你冷静一点。”
“冷静?”天道冷笑,“冷静,听话,懂事,从小到大,你只会对我说这些,你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只会丢下我……一个人往前走。”
“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从出生你就不喜欢我!直到现在,你也要为了那些事情,为了一个外人来报复我,你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银灯蓦地抬手,手指张开,覆盖在天道的脸上轻轻往后推,天道的脖子被按得仰直,目光错过银灯的指缝,朦胧望见神殿顶部旋转不停的图文。
他的手一松,从银灯的胳膊往下滑落,牵绊在衣角处,便如小时候一般,无意识地死死攥着银灯的衣衫。
银灯收回手,天道缓缓回神,与银灯垂下的眸光相触,额头还惨留着银灯指尖的冰凉,他愣怔了许久,“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绷不住脆弱下来,五官揉在一团,哽了一下,“我……第三领域那么需要你,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天道。”银灯抬手按上天道的眼角,“星星是没有眼泪的,男子汉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流泪。”
“可是我好害怕……”
“怕什么?”银灯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有力,略显疲惫,“你都能把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找回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星星不会这么轻易就陨灭的,我只是太久不曾燃烧过了,身体储存的力量太多,小小地爆发了一下,等多余的能量都消耗光了,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的。”
天道不信,“真的?那你为什么这样疲累?”他拉住银灯的手,“你的体温为何这样低?”
银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抽了出来,“发光是一件费力的事情,突然这样大幅度地燃烧意志,我只是……”
他突然摇晃了一下,天道急忙踏上一步,扶住银灯,“你怎么样?”
银灯的气息有些奄奄,“无事,我只是有点不太适应,累了,休息一下,等醒来之后就好了。”
天道捏着银灯的手肘,盯着银灯的眼睛,“你不要骗我。”
银灯没有躲避,柔和地笑了,像哄孩子,“没有骗你。”
天道抱住银灯,脑袋埋在银灯肩头,“那我就信你最后一次。”
“嗯,”银灯闭着眼道,“最后一次。”
“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羽衣。”
“嗯。”
“你的东西我都没碰过。”
“……”
“藏书阁还是你的喜好。”
“……”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天道话语顿住,他的手环紧了,感觉到银灯倒在他肩头沉沉入睡,他看着银灯身上晦暗不明的光泽,扶着银灯转身,把人背起来慢慢往外走。
神殿的长垣很平坦,只偶尔有路途破裂,缺砖少瓦,但并不妨碍通过。
天道没有挤着星子们一同去乘坐上升的石船和飞鱼,而是从失修的石阶一层层迈过,穿过青石堆砌的城墙桥梁,心中从未有过的平静。
往后看,破旧的城庙左右,数个悬于高空的金色球状星轨不停错位转动着,一眼望不到头,在广阔的空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响,掺杂着远处峭壁的风声,和雪一同席卷飘荡。
天道的衣袂被风吹得飒飒,身形却稳稳当当,与一回来就被迫释放力量累到虚脱的银灯不同,第三领域另一半力量的回归让天道精神力很是充沛。
他背着银灯站在城墙的高处,看着整个第三领域因为光之生物的游荡而逐渐苏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他自己的意识也随着那些光之生物飘荡了起来,搅和在云中。
直到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了自由派的想法,明白了过去银灯站在神殿俯瞰第三领域的心情。
同整个领域一同呼吸,没有自己,这就是以前的银灯。
天道的目光追着那些从骨楼东盘旋而上的光点,看见那许多不谙世事的星子,他们好奇地追逐着靠近光点,嬉闹玩耍。
天道蓦地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个不怎么称职的追光派,轻声笑了起来。
什么自由派,什么追光派,竟然还因为这种东西内斗,都是傻瓜干的事情,可惜他没有早早看清。
耳边都是风声,天道的声音也被湮灭在风中,他一边前进一边开口,“我其实没有很信你,没办法,你老是骗我,敷衍我。”
“不过,你从来没有跟我承诺过,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我说‘没有骗你’这几个字,所以,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别让我失望。”
“话说,你回来看见第三领域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懂事了一点?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长大了一点了?”
“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跟我回来,很高兴你选择了我……我其实,我……哥,这段日子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
或许我们两个只有在一方睡着的时候,才能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只让风听见。
风带走他的话语,说给无数的星轨听,星轨便藏匿下他的秘密,不让别人知道他们彼此多在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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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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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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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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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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