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郬回到宫里已经是午时以后,过了用午膳的时辰,原以为要饿肚子了,没想到高瑨守着一桌菜坐在殿中边看书边等她。
谢郬将背上的包袱放下,里面是高瑨的药:“陛下,这是……”
不等谢郬说完,高瑨就谢郬坐下:
“先吃饭。”
谢郬坐下看着桌上这些菜,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
【他是在等我吃饭吗?】
【可为什么呢?】
【我身份暴|露了?】
【可要是暴|露了,他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
谢郬端着碗,心里七上八下,高瑨恍若未闻,给她夹了两块肘子肉放到碗里,说:
“这是你生前最爱吃的,多吃点。”
谢郬夹着肘子肉正要往嘴里送,忽然觉得高瑨那话有歧义:
【生前?】
谢郬放下肉,对高瑨问:
“陛下说什么?什么生前?”
高瑨继续给谢郬布菜,并不回答,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继续自言自语:
“还有这个,这个你生前也喜欢吃。”
谢郬咬着筷子,下意识环顾四周:
【这货疯了。】
【不会是以为我被谢苒‘上身’了吧?】
莫名打了个冷颤,谢郬让自己从这个危险的想法中脱离出来,怒干两口大米饭,逼迫自己冷静。
再看高瑨那边,仿佛浑然不觉谢郬本体如何表现,他只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给他幻想中的谢苒夹菜,温柔叮嘱她多吃点。
【疯了疯了。】
【这货真的疯了。】
【不过也好,本来我还疑惑他怎么对我这么信任呢。】
【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他压根就是把我当成谢苒了。】
【所以像去取解药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放心交给我去办。】
【行吧,也算歪打正着,要不然我还得想办法先让他信任我。】
【要是当替身能省去很多麻烦,我求之不得呢。】
【反正当来当去还是当的我自己的替身。】
这么想着,谢郬就果断释然。
哪怕高瑨用一副诡异的,把她当成别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她也能安然接受。
而高瑨则继续浑然未觉的照料谢郬。
**
用完午膳,谢郬将自己在宫外和南疆老巫医说的话挑拣着告知高瑨知晓,隐下了沈天峰被取血和施蛊人阴差阳错是她这两件事。
她主动揽下给高瑨煎药的事情,高瑨巴不得找点事情拴住她,不让她到处乱跑,煎药这事儿多好,十六碗水煎成一碗水,光是盯着炉子就得大半天,自然没机会到处跑。
两人一拍即合。
谢郬在明泽宫的花园中支起个小药炉子,搬张小板凳,那把蒲扇,百无聊赖的看火煎药;高瑨就坐在廊下窗台上,看看书,发发呆,再盯着花园中的身影看一会儿。
两人虽然没说一句话,但却都知晓对方在一侧陪伴,冷清安静的明泽宫忽然就变得温馨起来,哪怕明泽宫外波诡云谲,有无数头猛兽盯着,但在两人相守的这一刻,那些惹人厌烦的目光、窥探及恶意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傍晚时分,谢郬将最后一碗水添入药壶中,对靠在窗台上闭目养神的高瑨说:
“陛下,奴才去取晚膳,您稍微看着些火成吗?”
高瑨没有睁眼,只是对谢郬的方向抬了抬手,表示他听见了。
谢郬走出明泽宫,往御膳房去的路上,被一道身影拦住带去了御花园。
看到张谦的脸,谢郬才想起来他让自己监视高瑨的事,回道:
“陛下今天没说什么话,就看书打瞌睡。”
张谦不敢离明泽宫太近,闻言问:
“中午你去哪儿了?为何是陛下亲自去的御膳房?”
谢郬这才知道,原来中午那顿饭是高瑨自己去取的。
“陛下让我给他看火熬药。”谢郬说。
张谦不解:“熬什么药?你哪儿来的药?”
谢郬是说瞎话的祖宗,知道最让人相信的谎言都是真假参半的,不能全真,当然就更不能全假了。
“药是陛下给的,奴才不知从哪里来,只知道陛下让我看着火,一步都不许离开。”
“陛下……给的药?”张谦被谢郬的这句话弄得云里雾里,连表情都在努力解读高瑨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谢郬见他失神,不禁问道:“张统领,陛下现在让我去取晚膳,晚了他估计又要出来催了,您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张谦回神,犹豫片刻后,从腰带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谢郬。
“这是……”
谢郬心里有数,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想听听张谦想干什么。
张谦说:“软骨散。”
“张统领是要让我谋害陛下吗?不行不行,陛下会杀了我的。”谢郬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要把药包推还给张谦。m.xiumb.com
张谦厉声警告:
“你若不干,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警告完之后,张谦不忘安抚,又说:
“你放心吧,不是让你今天下毒。你才在他身边待了一天,他不会信任你的,你把这药放身上,过些时候听我吩咐,我让你什么时候给他下毒你就什么时候下,听见没?”
谢郬暗暗看着张谦作死,问他:
“这药吃了会立刻死吗?”
张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谢郬,回道:“这是软骨散,吃了不会死,只会让他动弹不得。”
再怎么说,高瑨都是皇帝,若是不明不白的被人毒死在宫里,那不管下面谁当皇帝,都免不了要担一个弑君篡位的罪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软禁起来,让他签下退位诏书方为上策。
可高瑨武功太好,百八十个侍卫一起上都未必能将他拿下,想软禁他,自然要用点非常手段。
“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张谦给谢郬画了个饼。
谢郬不动声色谢过,张谦便没再为难,让她自行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
夜里用晚膳的时候,谢郬把张谦给的那包软骨散上交给高瑨,说:
“张统领今日拦着奴才,让奴才听他吩咐给陛下下毒。奴才没敢打草惊蛇,就假意应下了。”
高瑨扫了一眼那纸包,说:
“知道了,你留着吧。”
谢郬没想到高瑨听到有人要害他,居然这么淡定,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没说清楚。
“陛下,他们想害您。”谢郬说。
高瑨点头:“朕知道了。你别愣着,菜要凉了,赶紧吃。”
谢郬觉得自己报信报了个寂寞。
不过想想也对,高瑨怎么会不知道有人要害他,就算谢郬不说他自己也防范着呢。
【这人心眼儿跟马蜂窝似的,哪用的找我替他操心。】
高瑨悄然瞥了谢郬一眼,从盘子里给她夹了一筷菜,谢郬愤愤啃饭,看也没看他夹的菜,直接扫入口中,可嚼着嚼着就不对了……
【这又苦又辣的冲鼻味道是……】
【生姜片!】
【这货是故意的吧?】
谢郬给一大块生姜冲得眼泪都快下来,她可以吃辣,但却极其厌恶生姜的味道。
刚想吐掉,就听高瑨在一旁无辜发问:
“朕夹的菜,不好吃吗?”
谢郬对上他那双带着戏谑的双眸,忽然怒从心生,不想让他看自己笑话,于是硬着头皮把嚼了一半的生姜直接咽了下去,咽下之后,还扬起一抹自如的微笑:
“没有啊。很好吃。”
【好吃个鬼!苦死我了!】
【高瑨你个挨千刀的混蛋王八蛋!】
【老子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是吗?好吃你就多吃点。”
高瑨体贴的又夹起一筷子菜,欲放到谢郬碗里。
谢郬眼明手快将自己的碗果断挪开,客气推辞:
“不敢不敢,此等好菜,还是陛下多吃点吧。”
说完,谢郬把高瑨夹着菜的筷子往他自己碗的方向推了推,高瑨乐得和她推拉,一个转手就从她的推拒中脱离:“还是你吃,你爱吃这个。”
谢郬实在不想再尝一遍生姜的味道,捧起自己的碗就坐到另一个位置上,离高瑨远了些:“不不不,奴才不爱吃这个。”
“你爱吃。”高瑨紧追不舍,亦步亦趋的跟着谢郬换了个座,并成功把生姜放到谢郬碗里。
谢郬生无可恋看着碗里的生姜片,刚准备认命的时候,忽的筷子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辣子鸡丁的盘子里舀了一勺红通通的辣椒欲送去高瑨碗里。
高瑨见状,也学着谢郬的模样将面前碗挪开:
“别别别,朕不吃这个。”
谢郬穷追不舍:“这个可好吃了。陛下快尝尝。”
高瑨动作迅速,果断端着碗离开饭桌,谢郬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两人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追逐,享受着暴风雨来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
吃完晚饭,谢郬以煎药看火为由去了廊下。
高瑨则坐到书房灯下看棋谱去了,他不坐在窗台上盯着谢郬,谢郬就有机会取血。
她将老巫医给的那只装着红蝎子的瓷盒取出,把红蝎子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水碗中,只见那红蝎子一进水,就乖乖把它藏在肚子里的沈天峰的血给放了个干净,说也奇怪,那血从红蝎子腹中放出后,居然变了一种颜色,怪不得非要用这东西取血,不能直接放血。
谢郬把沈天峰的血放在一边,鼓起勇气,将红蝎子放到自己手臂上,看着那红蝎子的尾针扎进自己肉里,谢郬忍着疼,等它吸饱了血后,才将它放入另一只水碗中,水碗中的血很快也变成了一种淡黄色的液体。
暗叹了一声南疆蛊毒神奇,谢郬将自己的那碗变了颜色的血水倒入药罐中,用文火温着,等子时一到,就倒入碗中给高瑨端了过去。
高瑨不疑有他,将药饮下,谢郬在旁边一脸期待看着他,等他全喝完后,才问:
“陛下觉得怎么样?”
高瑨运了一下功,开始没什么感觉,但很快血脉就好像开始发热,他蹙着眉头,暗自调息,想把那股热气压制下去,但不管他怎么压制,血脉中的热却越来越高,高到连他都受不了,径直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他这反应可把谢郬吓坏了,上前一把抱住高瑨,被他浑身高热吓得说不出话,怎么会这样?
高瑨身上怎么会这么烫?
谢郬将手探到高瑨的衣襟之中,感受他那异乎寻常的体温,终于慌了,而高瑨也开始在她怀中抽搐,很是痛苦的样子。
“高瑨,高瑨!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谢郬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并没有缓解高瑨身上的痛苦,短短一刻,他体温骤升,到后来眼前都开始模糊,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谢郬一脸焦急的样子。
他想对她说一句‘没事’,可身体却再撑不住,直接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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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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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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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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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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