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奇怪,有种雌雄莫变的沙哑。顾丹雪扫了他一眼,配着明亮月色,这样看去,倒让他显出几分谪仙般的清冷感。只可惜一开口什么都毁了。

  顾丹雪问他:“你身契拿到了?”

  刑七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契书递过去。

  顾丹雪摇头:“我说过,我替你赎身,并不是指着你给我做丫鬟。”

  刑七指着自己的脸,哀怨的叹了口气:“奴家长得这般漂亮,若不跟着姑娘,一个人流落在外,可怎生是好?姑娘既救奴家与水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顾丹雪嘴角抽了抽。这一番神态言语,再配着对面人这张脸。如果她是个男人,保不齐还真能一时被美色所惑,把人带回去做个暖床丫鬟什么的。

  可她是女人啊,俩女的这样,算怎么回事?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有个爱看话本的朋友,曾分析说,通常落难姑娘被男子所救,只会有两种情况,xǐυmь.℃òm

  若那男子长得好,姑娘便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愿以身相许。

  若那男子长得一般,那姑娘则会说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姑娘可还想要以身相许!”

  不做他想,这个朋友指的自然是沈明娇。

  对上她清灵灵的一双眼,刑七罕见的愣了愣,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顾丹雪明显就是个一根筋又不善言辞的小姑娘,但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这看在顾丹雪眼里,却以为他这是被自己给堵住了话头。一时竟升起几分反将一军的得意。

  脸上也不自觉染了笑,倒是缓解了即将回侯府面对父亲的紧张彷徨。

  总之最后在刑七的各种言语套路下,顾丹雪还是接下了他递过来的契书。

  顾丹雪随意打开瞄了眼,主要是想知道对方叫啥名字?

  只可惜这张契书许是年代太久,似乎还被水沾湿过,好多字都已看不清,名字拦只隐隐能分辨出一个“七”字。而且怎么会是奴籍。

  就算她再不懂庶物,也知道花娘舞姬等属贱籍。

  虽然两者都属于社会最低等,可很显然奴籍的地位更低,只要凭着一张卖身契,主人便可以随时打杀。

  性格使然,顾丹雪并没有多问,随意的收下契书。主要还是她压根没打算留下对方。只当对方乍然离开青楼,一时心中彷徨。

  走出巷子,顾丹雪正寻思着该如何回去。刑七指了指对面一家车马行,

  “姑娘要去哪?”说罢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

  顾丹雪惊奇的问:“你哪来的银子?”

  刑七随口道:“以前在楼里时攒下的。”

  边说边冲着车马行门口一个伙计招招手。

  两人租了辆马车去往宁远侯府,暗中跟着的人只得各自找了马跟上。

  到了宁远侯府,顾丹雪抬头仰望着候府高高的朱漆木门,某些不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攥了攥拳,她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逃避下去。

  刑七什么也没问,只是帮着上前敲了敲门。很快有门房过来。

  因为顾丹雪做了易容,那门房自然不可能认出人,正要出声呵斥,这时暗中跟着顾丹雪的两名护卫出现。

  那门房一见,立马恭敬的垂下眼。

  顾丹雪淡声问:“父亲可在府里?”

  “候爷…候爷在城郊庄子上。”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不是侯爷暗中传信让姑娘回来的吗?怎么人又走了?

  他们哪知顾昭昨日去偷偷见了女儿后,看着她那么辛苦的赚银子,实在心疼,便没忍住让人给顾丹雪传信说他要走了,希望她能回来。

  可见顾丹雪久久未回,想着女儿或许不想回侯府,便又犹豫着去了京郊别庄,还特意叮嘱了门房。

  顾丹雪闻言,心中却松了口气。转身重新上了马车,打算去别庄。

  马车一路在城中穿行,路过城西时,顾丹雪远远听到有卖糖人的在吆喝,她耳朵动了动,

  可性格使然,她即使想要什么,却下意识不愿麻烦别人,哪怕只是一个车夫。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不会哭的孩子永远只会把想法憋在心里。

  就在马车与那唐人摊块擦肩而过时,坐在一旁的刑七杨声让马车停下,随即掀帘跳下马车。

  不多时回来,手中拿着七八串糖人。他拿起一个蝴蝶形状的糖人在顾丹雪眼前晃了晃:

  “怎么样?我这个小丫鬟是不是特别贴心!”

  见顾丹雪有些愣神的看着他,他直接把那糖人塞进对方手里:“好了,吃吧!”

  顾丹雪放在唇边咬了一口,其实这种廉价小吃,用的都是最劣等的糖,于顾丹雪平日吃的精致糕点实在无法相比。

  可她却一口一口吃的认真。转头对着刑七轻声说了句“谢谢”。

  刑七挑眉看她:“啧!这就感动了啊!

  幸好我不是男人,不然只区区一根糖人,就能哄得姑娘你感动之下从此就对我情根深重爱而不悔了呢?”

  说罢他又啧啧感叹:“哎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好哄!在你难过落寞时随便送点廉价的小玩意儿,再说几句不要钱的情话,就能骗走一个姑娘的心!”

  顾丹雪本来的确挺感动的,可被他这么一说,什么感动都没了,心里只剩下了羞恼,不由抬头狠狠瞪着他,难得说了句狠话:“闭嘴。”

  刑七见她板起脸努力想做出凶狠模样,奈何一双眼却忍不住偷瞄自己的反应。他不由愉悦的弯起了凤眸,

  这一笑,让他原本清冷的眉目更加璀璨。

  顾丹雪一时看呆了眼,不过说也奇怪,明明刚见面那会儿她觉得对方五官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今日收拾一新的他,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再没给她那种感觉。

  难道这只是她的错觉?

  见他走神,刑七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又发什么呆啊!”随即把剩下的糖人都塞到她手里。

  顾丹雪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一大把糖人,老实的说:“我吃不完。”

  刑七失笑:“那就带回去慢慢吃。”

  顾丹雪想到花花曾咽着口水说想吃街角的糖人,她便不由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也。可他只知道这是城西,并不知具体位置。

  刑七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前面岔路口左拐就是安庆坊,城门亥时宵禁,如今才刚酉时,姑娘要是想去看那小丫头尽管去就是了。”

  ……

  马车在胡大娘惯常摆摊的地方停下,却没见到人。

  顾丹雪疑惑的皱起眉,这条街不同于别处,晚上正是人多的时候,按理说自己走后胡大娘不可能不出来摆摊。

  两人下了马车,刑七给了银子打发车夫在一旁等候,便陪着顾丹雪往胡大娘家而去。

  快行到跟前时,院子里黑漆漆的,顾丹雪更加疑惑:“家里怎么也没人?”

  刑七却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大步走在前面。

  等走进了,借着手中提着的灯笼,两人看清院子里被翻的乱糟糟的,而院门处,赫然有着一滩血迹,薛之一路蜿蜒到院门口,而那里,正丢着一把菜刀。

  即使没见过世面如顾丹雪,也能想象出在这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她一时慌了神:“怎么办?花花他们一定出事了!”

  刑七仔细观察了下院中各处,心中大概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道:“别慌,先找人问问情况。”

  两人刚出院子,迎面碰上了胡大娘摊位旁,那个卖米糕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到顾丹雪,先是一愣,“妹子,你不是走了吗?”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一拍额头道:“哎妹子你回来的真好,你快救救胡娘子母女,娘俩都被胡勇那个杀千刀的给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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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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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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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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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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