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面上亦冷:“袁无烬,你所造的孽,怕是香火消不掉,这屋子你敢建生祠,你不怕被你害过的人来找你报仇吗?”
袁将军甩手:“纵我杀人无数,却都是在沙场之中,何曾在此处害过人,妹妹不要乱说。”他已恼怒,转身道,“我念在与你兄妹一场,原谅你的不敬,识时务的就立刻离开。”
秦夫人丝毫不惧,反而更上前一步:“你在此强行欺辱杨氏,又害其一家丧命,你敢说没有?”
袁将军没有一丝震惊:“什么杨氏,跟我的女人数不胜数,这是哪一个?”
“你……”
秦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玄庸这边却已震撼,莫非那杨家要状告之人就是他?
若是如此,状告无门确也好理解。
陈渊在旁攥紧拳头道:“就是他。”
梁承的脸色发白:“你说,那事情是大将军做的?”
“就是待你还不错的这位大将军。”陈渊惯会讽人,“你现在就受不了了,你若看了那状纸,了解一下当时的细节,只怕你再也不愿见这个人。”
梁承的目光左右晃,脸更白了一些。
玄庸问:“状纸显字了?”
陈渊深吸口气憋住火,点头:“是,忘记跟你们说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前几天用我的帕子擦一擦就显字了,回去拿出来给你们看。”
而陵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想起那一日,杨姑娘的鬼魂无论如何也不肯进这屋子,还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副极度惊恐的模样。
原来她是在这里被□□了,那一定是她生前最为恐惧的事情,做了鬼,见到这间屋子,也还是惧怕着。
正思量着,玄庸靠近一些,悄然问他:“若这人当真作恶多端,你会不会出手惩治?”
陵光没多想:“因果轮回,无论是孽还是恩,他的命数已定好了的。”
他说完,才想起什么来:“我的意思是……那个……”
玄庸一笑:“我只是问一问你的看法。”
他抿抿嘴,心虚地点了下头。
而那袁将军也终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几许诧异,但仅仅是诧异,未有半点惊慌,但他多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吉时已过,何况塑像也毁掉了,今日的祭祀注定是完不成,他不想自己的形象再继续毁,朝梁承看过来:“今日我姑且不与你们一般见识,王爷,咱们走吧。”
梁承更是抗拒:“我不回京城。”
将军劝慰:“您再不回,陛下可就要发现了,您的肩上是将来的天下苍生,安危至关重要。”
“我不管,我不回,我也不要当什么皇帝,要当你去当,我要修我的仙。”梁承刚刚打翻了对他的好印象,此刻有些难以接受,他往后一退,想躲在陵光身后,但陵光身后是陈渊,没地儿了,他便拉着玄庸的袖子,躲在后面露个头。
袁将军的笑意不见,今天不算什么黄道吉日,他没有遇到一件好事,脾气再也收不住:“王爷,这不是您说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总之我不管。”
“好,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袁将军冷眼看他,“王爷,你不要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了,没有能叫人随意成仙的东西,我师父早就说过你没有仙缘,别再勉强。”
“那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袁将军继续道:“仙界有一羽生镜,是唯一能叫你成仙的东西,可是,那羽生镜早在一千年前就被打碎了,王爷,你死心吧,你绝不会有机会。”
“你说什么?”梁承的手一紧,将玄庸的胳膊抓得微痛,但玄庸没留意,他听着这话,微眯了眼。
袁将军提高声音:“昔年你一心求仙论道的时候,师父就跟我说过羽生镜已碎,打碎羽生镜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树妖,他出自妖山辛离山,名叫玄庸,我师父是烛明禅师的弟子,他的话你总该信吧,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失去活着的希望,现下看来,必须要你认清现实才行。”
梁承瞪大眼睛,愣愣地站了会儿,而后,陡然松了抓着的手臂,不可思议朝身边看。
玄庸低头望望自己的胳膊:“没错,就是我,我是妖。”
梁承踉跄后退,身子遏制不住发起抖来,他瑟瑟伸手,探向陵光,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神仙哥哥,你知道这事情吗?”
陵光轻点了一下头。
梁承的手陡然垂落下来。
他被那过来接引他的兵卒领着,若失了魂,跌跌撞撞跟他们走了过去。
陈渊想拉一把,可抬起的手又收回,默默摇了下头。
真相虽然残忍,但一个成年人,总该有面对的勇气。
他是要回自己的家,不是羊入虎口,没什么该阻拦的,即便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也该好好的推掉而不是逃避。
然而玄庸的脸色变了变。
陵光率先察觉,抬手换自己撑着伞,轻声道:“打碎就打碎了,那时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个小王爷出现,不要介怀了。”
玄庸轻声叹了叹,向他看过来,“我忽然感应到了金灵器。”
陵光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梁承?”
“对,之前被天子之气压着,一直没感应到,方才他心灰意冷,竟一时消了天子之气,那金灵器的气息就出来了。”
陵光连忙问:“可是将死的征兆?”
“不。”他斩钉截铁,“跟陈渊的感觉一样。”
“所以……”要想收集金灵器,也得等。
“已有两个灵器需等待了,所以你我注定要在人间久耗。”玄庸替他说完。
袁将军带着梁承将要离去,秦夫人却不让路,伸开双臂挡在前面:“把我爹的房子恢复原状。”
袁将军轻蔑地笑,抬手一推:“这儿已是本将军的地盘。”www.xiumb.com
秦夫人被推退后,秦掌柜也恼了,他搀住夫人,上前来指着袁无烬鼻子道:“你这样暴戾,不怕给你儿子招报应吗?”
秦夫人忽地抬手要捂他的嘴,但话已说出,已灌入了袁无烬的耳中,将军陡然收缩了瞳孔,一把抓住秦夫人的手腕:“我有儿子?”
秦夫人甩不开他的手,被其捏着,冷笑道:“你当然有儿子,可你儿子早就死了,杨氏被你溺死了,杨家父母也都死了,你儿子有几条命能活下去?”
袁无烬嘴角微勾:“没错,我儿子不可能活得下去,他注定是活不了的,但……”他松开秦夫人,又捏住秦掌柜的脖子,“可我这妹夫说,他会招报应,这话……不该是说死人的。”
陵光又一道流光,松了袁无烬的手,秦掌柜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袁无烬四处望了一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惧。
他的语气稍许软了下来,对秦夫人道:“当年我的确听闻杨氏有孕,可没见过那孩子,还以为提前滑胎了,原来生出来了吗,如果我真有儿子,我不会不认的,你告诉我。”
秦夫人不吃这一套:“他真死了。”
“妹妹,难道你认为,我会害自己的亲骨肉?”
秦夫人仍旧不语。
秦掌柜却是个老好人,叹道:“虎毒不食子,既然他回来了,也该叫渊儿知晓他父亲是谁啊,至于愿不愿意相认,再看他自己……”
秦夫人急道:“你知道什么呀,他就是比虎还毒,渊儿不能认……”
但立即又住了嘴,她飒然想起来,渊儿就在这儿。
她苍白着脸向陈渊看过来。
陈渊的脸比她还白。
秦如砚的脸也白了,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雨稀里哗啦,秦夫人也不撑伞,踉踉跄跄走向陈渊:“渊儿,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你……你姑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是不建议你知道的……”
陈渊的眼中若蒙了雾,他几乎看不清面前人,一遍一遍道:“我是这样来的,我是这样来的……”
他嫉恶如仇,才叫他义愤填膺深恶痛绝的人和事,却是他这一生的由来,曾经渴望的羡慕的情感,却全是罪恶与杀孽。
他推开面前人,转身慌乱地跑。
袁无烬大声命令:“把他抓回来!”
陈渊趔趄了下,摔了一嘴的泥,含糊地喊:“我没有爹,你敢抓我我立刻自尽。”
袁将军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可梁承忽挡在了那些兵卒面前:“放他走。”
兵卒不敢动,袁无烬瞥着他,眼底已没了初时的恭敬,敷衍地行了个礼:“这是微臣家事,王爷还请叫微臣自己处理。”
他一使眼色,兵卒绕过梁承,径直往前追去。
但到底是没追上人,玄庸和陵光挡住了这些兵卒,将陈渊带走了。
雨声渐大,打在泥泞的地上都化成混浊水流。
那袁无烬居然没有追到陆宅。
至天色暗下来,玄庸出门探听,听说是秦夫人不知与袁无烬说了什么,以至于对方放弃追回自己的儿子,已和梁承一起踏上回京城的路了。
陈渊已经平静,他换了一身衣服,洗过的头发没有绑,松松散散落在肩上,脸色还是苍白,但已经淡定很多,他对二人道:“我想清楚了,不管我是怎么来的,如何生活还是我自己说的算,我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只是知道而已,不会改变什么,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跟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倒霉的……却不会失去希望的陈渊。”
这期间贾员外来过,他已听说了早上的事情,怯怯地问:“真是那个大将军啊,这……那状书……”
“当时事情太多,我们的确忘记了状书一事。”玄庸道,“但……莫说状书了,那件事秦夫人已亲口说出,他并未有畏惧之色,想来一纸诉状于他也是无用的,何况……”
他望了一眼陈渊。
陈渊道:“我还是要讨回这个公道的。”
贾员外叹口气,劝陈渊道:“对我们而言是善恶之分,对你而言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自己想好了,别轻举妄动把自己赔进去。”他拍了拍他肩膀,“没想到你是杨姑娘的儿子,我才想起来,我前一天撞鬼中邪,半夜梦见杨姑娘托梦,第二天来找你们的时候,第一眼瞧见你,突然觉得十分亲切,就很想抱一抱你,估计是那时我身上还残留着一点杨姑娘的气息,杨姑娘见到自己的孩子,一定太激动了。”
陈渊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声音里有些抽噎,又硬生生忍住了。
贾员外走后,陈渊将那状书拿了出来,字迹已经消失了,他又掏出帕子擦拭:“怪不得我的东西能让字迹显露,兴许,这就是留给我的。”
才擦了一下,拿帕子的手腕忽被攥住,他惊愕抬头,望着玄庸:“怎么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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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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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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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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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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