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灵光一闪:“我姓江。”
玄庸点头,刚刚听他说了什么“陵”,那他是不是叫……
正要夸名字还挺清雅,听陵光继续道:“我叫江千里。”
玄庸一个错愕,反应了会儿,方道:“嗯,挺……清雅。”
长街花灯流转,说话间二人已徐徐回至宅前。
陵光这回有心抬眼瞧一瞧宅子上的牌匾。
高墙大院,门上大红牌匾,上书:“陆宅”。
“这像是人类的宅子,可惜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便宜了小妖,鸠占鹊巢!”他暗自诽谤。
推开门,里面一片昏暗,玄庸点了火折子,领他往前走:“我刚过来,还没来来得及布置,正好,交给你了,明儿去采买些烛灯来。”
陵光在夜色中不受影响,目中所见依旧如白日,看这条路被清扫干净了,但那边廊亭都有灰尘,花圃中也有杂草,假山下面是一片凹池,想来原本该有水流循环落入池中,是个亭台水榭的景观,但现在已经没有水,连苔藓都未生,只一片毫无生机的干涸之状。
火折子照亮的地方有限,身边玄庸走得磕磕绊绊,经过垂花门的时候未注意门槛,被绊住脚险些要摔倒。
陵光连忙伸出手……在玄庸后背轻轻拍了个掌风,助他一力,等着看笑话。
然而玄庸双手划了几下,愣是又站稳了身形,且回头炫耀地冲他挑了挑眉。
他气闷地接过火折子,暗暗用灵力将那火光增强了些,换过自己在前引路。
玄庸对这个小跟班颇为满意,随着他走,解释道:“这儿不是我的宅子,我也是今天才搬过来。”
他心道废话,表面说:“那是谁的?”
“是我一朋友的,不过他们家早在几十年前就没人了,朋友之前有把通钥交给过我。”
“这看上去像是家大业大的人家,才几十年光阴,怎么可能就没一个人了,而且,就算没人了,如此好的宅子,空着岂不是浪费,为何一直无人购置呢?”
玄庸恍惚了片刻,只答他第二个疑问:“也许有人帮守着吧,陆家的人……以前人缘挺好的。”
他猜想这该是小妖上一回来人间结识的朋友,人生短暂世事无常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他二人又走了会儿,陵光忽想起自己露了个小马脚,思来想去还是得补救回来,免得这小妖之后反应过来了。
他便做好奇状问:“几十年前,大老爷你看上去没多大啊,怎么会有个没了几十年的朋友?”
玄庸也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想不出合理借口,支吾几句,干脆耍赖不解释:“我就说我是神仙么,神仙是不会老的知道不,来,你要不要叫一声神仙哥哥?”
陵光原也不需要他的解释,见他这般插科打诨,便不再追问。
两人走过中庭,穿过两道垂花门,就是内宅。
他要往正厅走,玄庸却伸手一挡,拉住他拿火折子的手,往旁边移:“我白日里已看过,那里面的起居陈设几乎都不能要了,唯有这间侧房的床铺和被褥像是有人收整过,勉强能睡。”
他携着陵光推开侧房的门,接过火折子点亮桌上的灯:“今儿我委屈委屈,叫你跟我同榻,明天你再去收拾那些房间。”
烛灯给幽暗的屋子增添些生机,陵光见这里的确是有人收整过,灰尘不多,只是过于简陋,一张桌,一张床而已。
收拾宅子于他而言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儿,且他可以不需要睡觉,然眼下既要装作凡人,还是个给人做跟班的凡人,面子上总要做到位的。
他好心道:“小的怎敢跟大老爷一张床,大老爷您睡床,小的寻个席子睡院子里就是了。”
话才说完,肩上一紧,已被玄庸按住,顺势拉到床边坐下。
他侧目见玄庸道:“睡不睡由你,但你需守在床边不能走。”
他蹙眉:“你还要人哄吗?”
玄庸已去了外衣躺了下去:“哄倒不至于,不过我怕黑,你守着我,这是命令。”
“怕黑?”陵光奇了。
你哪里来的这般娇气的毛病,辛离山上你一个人度过千年,哪一天没有黑夜,怎么没听说你怕?
玄庸枕着胳膊,微闭眼:“传说中鬼魅不都是夜里才出现的么,你想一下,万一夜里一睁眼,看到个红衣女鬼白着脸在你面前,不是魂都要吓没了?”
日西沉,阳往而阴来,的确会有残留世间的鬼魅兜转,但除非天赋异禀和命格太弱的,一般人是看不见他们的,而鬼魅们若没什么事儿,也不至于来找人类的麻烦。
何况,你身为神树成精,妖跟鬼不都是异类,你怕鬼,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玄庸无奈一叹,他是妖,能看见鬼魅邪魔,还能跟他们聊聊天,于是邪祟爱来找他。
以前是不怕,如今没灵力了,有的邪祟万一带点怨气不分青红皂白伤人,他又打不过,可不就怕了。
上一趟他还记得点布阵画符之术,而辛离山上几十年一睡,全都不会了。
想想人间还不如辛离山,虽然封印了他,恰也叫其他邪灵不得入内,纵然没人说话吧,但起码……挺安全。
现在,只能盼着那些邪祟闻不出他的妖气,别再来跟他交朋友了。
他思绪不安,睡觉心慌,虽没指望这小跟班能帮他把鬼打跑,但拉个人在旁边好歹能壮壮胆。
陵光去打鬼简直大材小用,而且他十分愿意见到玄庸被吓得屁滚尿流,不过命令他姑且听了,但一直这么坐着总归不太舒服,他劝慰一下自己,褪了鞋子也躺了下来,却不去外衣,也不盖被褥,就这样闭目养神。
床铺太窄,他也想枕着双臂,发现两人都如此宽度不够,只好收回手,放于身侧,碰着旁边人,动作一时僵了下,他抿抿嘴,道:“大老爷,我总不能一直这样陪着你,回头你不妨寻个妻或妾……”
未说完又打住。
异类都长寿,还是不要彼此祸害了,一个垂垂老去,另一个始终容颜不变,到最后也不知伤心的是谁。
玄庸已半睡半醒,迷糊地接话,分不清是不是对他说的:“有你,已够,我便不成……”
他等着听,这人却没下文了,他微微侧目,看人已睡熟。
他想了许久,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后面大概是“我便不成婚”,前面,究竟是“有你,已够了”,还是“有你,已够够的了”呢?Χiυmъ.cοΜ
他们以前相看两厌,陵光自然而然觉得玄庸应该是后面个意思。
他也可以入睡,但睡不着,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又气闷起来。
来伺候这人已是匪夷所思了,这时竟还要陪着?
陪就陪了,还嫌我够够的了?
气闷到后来,他眼一眯:“我睡不着,你凭什么能好好睡觉,怕鬼,呵……”
他勾起一抹笑,目光瞥向窗棂,轻轻勾动手指。
月黑无星,邪风四起,那残破的窗棂“咣咣”晃动起来,风透过缝隙往屋里钻,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诉。
玄庸还没睁眼,摇晃了下脑袋,紧蹙眉。
“啪”的一声,两扇窗倏然打开,邪风一下窜进,吹起床边的白色外衣。
玄庸总算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那桌上的烛灯就在此刻“刺啦”一下熄灭了。
风戛然而止,窗却还无风自动,吱吱呀呀,来回地晃。
幽夜中似有若无的呜咽之声却未随风而止,那像极了女人的哭泣,又像是某种兽类的哀鸣。
陵光皱了下眉,闭眼装睡。
很快被玄庸掐着手臂唤醒,他揉揉眼睛坐起身,含糊问:“怎么了?”
玄庸搂着他胳膊躲其身后,只将一双眼睛从他肩膀上露出来,声音微微打着颤:“灯……灯灭了,窗户……开了……”
陵光佯做瞄了两眼,拍拍身后人的手,憋笑回道:“想必是风吹的。”
玄庸惊恐地四处看:“也许……吧,你,去把窗户关上。”
没忘使唤他,看样子还不是很怕。
陵光不情不愿地起身,俯眼看到玄庸那被吹落在地的外衣,冷笑了声,眼一瞥。
飒然间,衣衫从地上浮起,在二人面前左右飘忽。
玄庸的眼都直了,顿时寒毛四起。
更让他恐惧的是,这个邪祟他看不见。
陵光也做出惊恐状,决计不听话的去关窗,只回身也抓着玄庸的手臂,喊道:“怎么回事,不会真有鬼吧,我可没做过亏心事,可千万别害我啊……”
他这么一喊,却忽然叫玄庸生出了些护人的勇气来,这人抽出胳膊轻轻拍着陵光的肩,眼神随那飘着的外衣左右看,柔声哄他,也哄自己:
“别怕别怕,就算有鬼,也是没本事的,只会弄些衣物,都不敢现身,肯定伤不了人的,放心,放心啊……”
他的手微微抖着,声音也瑟瑟不稳。
陵光在他臂弯之下脸色一变:说谁没本事呢,只是不想吓死你!
不过,怎么又和设想的不太一样?
玄庸没有被吓得失态,这会儿倒还胆大了,竟反过来说要保护他!
他陡然觉得没趣,打算收回衣上的术法。
手指还没抬,忽而间,伴随一声哀鸣,见一黑影从窗上闪过,那飘忽的衣衫瞬间被黑影携去,自窗棂而出。
他的瞳孔一缩,真有邪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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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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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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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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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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