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桌,依旧是四角缺其一。季敏和柳欣妍都习惯了,只有元宝,因着血缘关系,还是惦记着柳荣贵的。
“爹呢?”
季敏摸了摸元宝的头,“爹他忙,等忙过这段,娘让爹好好陪陪元宝,嗯?”
“哦!”元宝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季敏不由得庆幸他年纪尚小,还是好糊弄的,多给他夹些菜,他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
‘很忙’的柳荣贵在考虑了三天之后,按照程贤兄给画的线路图进了一个七弯八拐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一间门边吊了个篮子的屋子前。
又细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走过的线路,柳荣贵发现,若没有手上这张图,他只怕没法到达这里。将图纸仔仔细细地收好之后,柳荣贵很警惕地查看了四周的情况,在确定周遭没有来人之后,他抬手开始敲门。
“门外是谁?”
“我……”因为紧张,柳荣贵一出声就破音了,他忙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而后深吸了口气道,“我是来送信的,你大伯让我给你传个话,你们家那头揣了崽的母牛不知道被哪个缺德鬼给偷走了,让你赶紧回家帮忙找找。”
“我大伯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被气得不行,已经喝了九副药了。”
待得柳荣贵对完‘暗号’,紧闭的大门之后传来门闩拉开的声音。
“进来吧!”
这个院子内部和外头一样,瞧着就是个普通院子,在柳荣贵正准备再发掘发掘这个院子的不寻常之处的时候,那人开了口,“谁介绍你过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
“哦,是程贤兄……”柳荣贵此刻所有说的话,大多数都是他的程贤兄教他说的,因为这样‘大隐隐于市’的手艺人,若是没有‘关系’的话,一般是很难联系到的,毕竟他们做的事,很多是与法不合的,他们赚银子是靠卖手艺,而不是靠卖命。
在进铸印局之前,柳荣贵只知道正经官员都是有相应的印章来证明官身的,进了铸印局之后,柳荣贵见到的都是官职比他高的大人的官印,销旧铸新,知道了用来铸印的材料越高级,就代表官阶越高,这回圣命之下,他算是进一步知道了原来官印都是翻砂压模铸造出来的。
大约是最近见得多了,所以程贤兄介绍的那人不过几个动作,柳荣贵就已经看了出来,这人原来定然也是匠人出身,因为他铸印的手法很是熟练。当还带着余温的官印落在柳荣贵掌心的时候,他面上露出的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柳荣贵左手边的,是昨天刚铸造出来的官印,而右手边,便是刚刚做好的官印,这两个官印不论是外观还是重量,都几乎没有分别,它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带来的官印用了十成的银子铸造,而刚做好的这一枚仅仅只用了六成。
若是一枚官印可以省下四成的银子,那么……这回大规模地重新铸印,全朝上下那么多用银印的官员,这之中能省下的银子简直不可估量。柳荣贵心头一热,看着那人的目光火热地都快要冒出火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那人表情却是淡淡,“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全……”
他还没说完呢,柳荣贵已经抢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去的时候,我把其他人都支走,那儿的东西随便你们摆弄。”
那人嘴角一翘,冷‘呵’了一声,“你以为这样的手艺,很容易练就么?再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人罢了。”
“啊?就你一个人啊!”柳荣贵的精气神顿时散了大半,本来以为能有至少万两白银的进账,此刻看来,恐怕能凑够买官的银子,再扣除给这人的‘工钱’,也剩不下太多了。若是他再懒散一些,只怕他还得把家底掏空了倒贴他工钱。
“大人若是觉得不妥当,尽可自便。”
然柳荣贵又哪里能舍得这到手的银子,此刻也不在纠结多少的问题了,“既然只有您一人,那事不宜迟,您看看能不能今天就开始呢?”
原来去户部和工部申领原材料和工匠的报酬的时候,柳荣贵都不大舒心,因为那些经他手的银子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则大不相同了,想着不管多少,这其中至少有一部分能进他的腰包,柳荣贵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官印重铸的时间是由重铸官印的数量决定的,数量越大,所需的时间就越久,想要全朝上下同时完成更换,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分批轮流改铸。
柳荣贵虽然贪心不足,但并不傻,但凡掺假制作出来的官印,那都是分发给外放的那些个刚够领银制官印的官员的,将心比心,若是他得了一枚朝廷新制发放的官印,那肯定是要供起来的,他们这官印里头虽然有‘文章’,但外头是实打实的银子,只要使用的时候不要太过粗鲁,那和十成银子制造出来的官印基本看不出区别来。
至于京官的官印,柳荣贵虽然也很想一同做了手脚,但一是不敢,毕竟这要是真出了事,那是一骑就能找到他跟前的。二是那位匠人果然是个不大勤快的,经他手处理的官印数量并不太多。
其他工匠干活的时候都实诚地很,就怕偷懒或者铸印不合格,毁了自己的名声,也断了下次的机会。
第一批铸造好的官印开始往京城外送的那几天,柳荣贵都不敢在外留宿,就怕晚上睡着了之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即便睡在自家的床榻之上,心虚的柳荣贵也睡得很不好,一闭上眼就梦见那批官印,不是梦见它们被土匪劫了,土匪用刀砍开发现里头并不全是银子,就是梦见有人不小心摔坏了其中一个官印,而后整批官印都被送回,全部砸开之后,他的脑袋也搬家了。
“夫君,你又做噩梦了?”又一次被柳荣贵的尖叫声从梦中惊醒之后,季敏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口。
下一刻,柳荣贵果然如她先前预料般地暴怒,“你这不是废话吗?知道我做噩梦了,你也不知道叫醒我,你这是存的什么心?盼着我死了,你好带着孩子改嫁是吧?”
他这一番,季敏便再说不出‘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不如说出来……’,只能默默地躺回原处。柳荣贵生气的时候,和他顶嘴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直到近一个月过去,柳荣贵已经被噩梦磨得有些皮实了,紧张到了极致之后,他突然就轻松了起来。他以为,就算有人发现了不妥,只怕也不敢说,毕竟官印若是损毁了,那么不仅官可能做到头了,命都得搭上也说不准。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把官印拿去摔打的。
正如柳荣贵所想的一般,正常的官员都不会摔自己的官印,但是别人的,那就说不准了,特别是气急败坏的时候,那就是抓到什么就往地上砸什么的。
锦衣卫的眼神都很不错,就算最开始的时候萧飒和别人都没注意到他抓到并且狠狠投掷出去的是什么,在官印于空中飞出一道优美弧度的时间里头,也够他们瞧个清楚了,但即便看清了,也没有一个人想过去接住它。
官印飞过之处,那一片银光闪闪的,就算狠狠落地,估计也就是多一个凹痕罢了。到时候能修补修补,不能修补直接给新上任的官员换个新的官印就是。
然下一刻,众人都没有料想到的场景出现了,官印狠狠地落在地面之后,不是重新弹起落下,而是直接碎裂了开来。
萧飒:“……”
周遭安静了几息之后,萧飒轻咳了一声,“我,就没怎么使力。”
杜航脚贱地踢了一下落在他靴子边的官印碎片,踢得它翻了个面,而后他弯腰将之捡起,递到了那个已经傻了眼的贪官跟前,“你倒是不客气,就官印这点儿银子你都没放过,这假印做得不错,就是银子少放了。”
这人官儿其实并不太大,他贪下来的银子大部分都孝敬给了上级官员,刚才林枫正好言相劝呢,让他把他孝敬过的上峰的名字说一说,不想说也简单,把账本交出来他们自己看,如果他配合得好的话,即便他自己的小命保不住,至少还是能留些血脉的。
“不,不是下官,这个绝对不是下官做的,这官印……这官印是新的,下官是几天前才刚收到的。”私铸官印这事儿,和贪墨差不多,圣上一怒那很有可能就是一片脑袋落地的事。
他这儿已经沾了贪墨的事儿,若是再加上这个罪名,那真是不死也要死了。
杜航说完之后,其实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就像他说的,官印能省出多少银子来,冒那么大的风险做这样能掉脑袋的事,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所以……
几人正面面相觑呢,本来坐在一旁捏着平安符的唐敬言起了身,伸手接过了杜航手里的官印残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一刻还装着官印的簇新锦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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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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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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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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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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