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柳欣妍的手不停地起落,周遭是浓郁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却又出奇地让她安心。
神仙也救不了,救不了。
脸上被喷溅到的血迹随着泪水一道留下,形成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多稀奇,怕见血的她,也学会了杀人了。
“夫人,是我。”
感觉到有人靠近,柳欣妍挥舞着手中的‘凶器’朝那人扎去,却反被人制住了手腕,然后……她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林枫?”
“是属下,属下来迟了。”
柳欣妍想要笑,但试了几次,都没法笑出来,反而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没关系的,迟到总比不到好。
“带我去见他。”
“夫人,请恕属下失礼。”被林枫拦腰抱起来的时候,柳欣妍感觉到了温暖,眼睛却止不住地想要阖上。想见他,但是好累啊。
“夫人?”林枫一直以为,柳欣妍身上全是那个男子的血,直到他的裤子和鞋子渐渐被血水打湿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夫人虽然杀了那人,但也受了重伤。如果不是重伤的话,是不会有这样多的血的,就好像浑身的血都会在片刻之内流光一般。
听到林枫叫她,柳欣妍挣扎着睁开了眼,她的脸上已然没有了血色,脸色和唇色都是惨白惨白的,林枫只听她轻轻地问道,“到家了吗?”
“尚未。夫人您伤到哪里了?属下先去找个大夫给您治伤。”
柳欣妍的手一直搭在刀绞一般的腹部,捅第一下的时候,她没有经验,被突然喷出的血吓了一跳,小腹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很疼很疼……
“别告诉他。”比起从未得到,得到之后再失去更加痛苦。他从前已经过得那么不好,孩子的事,就不说了吧。
成亲三年,却连个喜信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为柳欣妍是怀不上孩子的。是以林枫愣怔了半响,也没有能明白柳欣妍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大夫摇着头道,“腹部受到重创,孩子没了,失血太多,那位夫人只怕也……”林枫才知道,夫人让他瞒着大人的究竟是什么。
“大夫说,夫人熬不过今晚。”说这话的时候,林枫的眼睛是红的。
“去领罚。”
“是!”因为去救夫人,不是大人的吩咐,是他的自作主张,他总以为,大人待夫人是不同的,待一个人好一天两天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三年,怎么能都是虚情假意呢?
往前走了两步,林枫的步子顿住,转过了身,“夫人不让说,但属下觉得,大人您应当知晓,夫人此前,有了身孕。”
即便自入锦衣卫之后,便该视人命为草芥,但林枫此刻就是觉得难受,难受得不得了。他们的不作为,葬送的是两条人命。本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柳欣妍是在半夜里醒来的,只觉嘴里有些泛苦。她第一眼瞧见的,是坐在窗边的唐敬言。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处。
周围没有血腥味,屋子里头很亮堂,柳欣妍有些怀疑,她这又是入了梦了,只这一次的场景,她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了。
“夫君?”如那十天之内无数次入梦一般,柳欣妍唤着他。
“我在。”
和前几次梦中不同的是,他们俩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比平时难听多了。
“我刚喝了药吗?”嘴里那么苦涩的,舌头都苦得没感觉了。
“嗯。”林枫说过,大夫给用了药,让她能多熬几个时辰。
“那你怎么也不给我喂蜜饯?”吃了药之后,就该吃个蜜饯甜甜嘴的。xǐυmь.℃òm
“我忘了。”
“你心里头没我!”本来从来是调笑的话,这次说出来,竟难免带了眼泪。眼泪落得太快,柳欣妍觉得丢人,伸手擦了擦,然后……她看到了左手的四根手指,记忆和疼痛都如潮水一般朝她涌来,几乎将她溺毙。
“夫君。”
“嗯。”
“我想你了,虽然每天做梦都能梦见你,但还是很想很想。”她只说她想他,却不敢多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想我?”
就怕问了之后,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也怕问了一个问题之后,她忍不住一直憋着的更多问题。
比如‘这十天你都不在京城吗?’、‘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被人抓了的?’、“你是今天才找到我的吗?”、“你看到我的那截断指的时候难受吗?”、“为什么林枫去了,你没有去呢?”
“夫君,你再送我一个镯子吧,能当凶器使的那一种,那一个……脏了,我扔了。”
“好。”
“这一回,别做得太细,伤口太小了,得戳好多下,手很累的。”
“好。”
“敬言,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冷。”
唐敬言点了点头,托着她的背,让她靠坐了起来,将她半拥入怀中。
“好暖和,暖得……”她好困,“奇怪,明明才刚醒过来,怎么又那么困了。”
“困了就睡吧。”唐敬言轻抚她的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陪着我睡吗?”
“嗯。”
柳欣妍闭上了眼睛,几息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用完好的右手摸了摸唐敬言的脸,“夫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说过。”
“你长得那么好看,就该多笑笑啊,不然多浪费啊。”唐敬言没有笑,柳欣妍笑了出来,很温婉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夫人该有的那种笑脸,她练了好久,好多时候练得太多了,脸都僵了,久久缓不过来,但只要是为了他的,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接……是接不上了,让个绣工好的绣女帮我缝上去吧,针脚别太明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完完整整地来,也想完完整整地走。
“好。”
死亡,和出生大约差不多,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出生的时候,吸入人间的第一口气,死亡的时候,吐出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她,大约是死而不甘,所以神魂不散。
唐敬言守着她的棺椁,‘她’守着他,这样的一辈子,其实也挺不错。
“唐同知,节哀!”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徐指挥使手下,有两个同知,一个是唐敬言,一个便是他。
“节哀?”唐敬言嗤笑了一声,好像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然后他淡淡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死就死了吧,不然我唐家只怕就要绝后了。”
赵同知被唐敬言这凉薄的话噎了一下,所谓的‘节哀’二字本也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过是听说唐敬言不吃不喝地守着她夫人的棺木三天三夜,以为他这是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人死透了之后才后悔不迭,故意说来想要戳他的心窝子的。
这会儿看来,传言果然是不可尽信的,只怕这小子依旧是死性不改,准备借着他夫人的丧事憋什么坏呢!这么一想,吃过很多次闷亏的赵同知顿时警惕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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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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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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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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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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