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地,最后一朵灯花也燃尽了,房里的烛火灭了。或许是今夜月色太过温柔,透过窗纸却依旧能看出如水一般的光华,照得人心猿意马,更无睡意。
还是楚荧先沉不住气了,转过身来,小心地揪了揪江斜的衣角:“江斜……你睡了吗。”
“还没。”听到楚荧先开了口,江斜此刻也是有些如释重负,然后翻身过来,对上楚荧的眸子,二人又同时愣了愣,分别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去,“睡不着吗。”
成亲时候,二人牵着大红的喜绸走过承阳候府,那红绸似是真的将两个人的姻缘和命运连到了一起,身边躺着一个熟悉又陌生、即将成为自己下半生的人,两个人大概都选择坦诚面对这门就算是合作而来的婚事。
“你不也是么。”楚荧咬了咬唇,小声道,“你给我留下的扇子,我看到了……”
“是我的名字。”江斜脸红了,轻咳了一声,回,“这门亲事于你来的突然,又是我算计更多,我大抵算不上什么良人,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安心……。”
“彼此彼此。”见江斜先坦诚说这门亲事,楚荧犹豫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楚家的势力落入旁人手中,其实我也是权衡之后,才选了承阳候府……”
“不必说。”江斜笑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楚荧的唇上,没让她把话说下去:“结局便是你选了我,如今你嫁给我,做了我的夫人,那我们便各自都没有退路了。”
感觉说完这话之后气氛好似太过暧昧了些,江斜急忙收回手,楚荧也红着脸侧过头去,轻轻抿了抿唇。
楚荧犹豫了一下,问:“既然我们二人如今已是夫妻,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和二皇子殿下……是当真是想要那皇位吗。”
江斜顿了顿,没直接答:“你知道我姨母吗,就是表兄的生母,淑妃。”
“是六年前去了的那位?”楚荧小心翼翼地回,“外边只听说是服毒自尽了。”
“其实不是的。”江斜眼神微黯,“那年我姨母被人诬陷和宫中太医私通淫//乱后宫,事情还没查清,便不知被谁偷偷下了毒,我姨母的尸体还是我表兄发现的——但是这般丑事又怎么可能传到宫外去呢,便成了我姨母服毒自尽了,原因不明。”
“是皇后做的?”楚荧从江斜的淡淡的笑中看出了几分落寞,问,“那太医呢,也未出来澄清吗?”
“那太医那日才出府邸便被人追杀,还是我表兄救下的人——后来虽是查明这事全都是被人诬陷,但姨母已经被人毒死了,又有何用呢。”江斜不置可否,“我姨母走后,皇上彻查宫人,发现我姨母身边有个贴身用的侍女不见了。”
“你猜那侍女是什么人?”江斜笑着说,“后来线人查回来说,这侍女曾私下被萧端强行拉去服侍过几回……如今也不知可还活着。”
楚荧吸了口气,几乎是同险些就发生自己身上的事情相同——算计着强迫着要了女儿家的身子,然后用清白要挟着为他做事。
“阿荧,不是我们就偏偏非要那皇位不可,只是有些人,他见不得我们活。”透过窗纸,月光落在江斜一张过分好看的皮囊上,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温柔还是苦涩。
“天下只要对他们的储位有一点点威胁的东西便要杀之而后快,我们为什么要忍着,白白看我的家人枉死在皇后他们手中,最后连个清白名声都没有——宫妃淫//乱私通可不是小事,出事那时候,承阳候府上下也险些一同被牵连进去,满门流放。”
楚荧看着依旧平静的江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子,旁人看着纨绔不化恶名昭著,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你便日日装作纨绔子弟么。”楚荧对上江斜的眼。
江斜淡淡地笑:“阿荧,树大招风。承阳候府这些年家大业大、在皇上面前又颇有几分面子,若是我不避着风头行事,在外头做出样子来,多少人都怕是要对承阳候府多几分猜忌和打压。”
楚荧觉得心疼,又不知如何去安慰面前过于平静、甚至还能笑着跟她讲这些事的江斜,只能伸手笨拙地去找江斜的手,然后用双手轻轻握住。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少女冰冰凉凉的触感,江斜愣了愣。
“阿荧,我没事的,你不用安慰我。”看着还比自己要小上些的妻子楚荧,江斜不由地失笑。
楚荧却摇了摇头,认真地回:“我不是安慰你,只是我想这么做罢了。江斜,你不必做出什么都能承受的样子,你我如今已成亲,我也算得上是要与你同舟共济,迟早都要知根知底的。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伪装自己,可以有你自己的情绪,可以不用怕旁人猜疑,我希望你以诚待我。”
江斜笑着问楚荧:“明明我才是你的丈夫,怎的却是你一副要替我遮风挡雨的样子。”
楚荧正色看江斜,故作庄重:“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失笑。
笑过之后,江斜反握住楚荧的手,笑道:“睡吧,还有很多事,若是你想知道今后慢慢同你讲,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在身侧淡淡的青竹香之中,楚荧倒是渐渐有了睡意,然后静静睡去。
第二天早晨,是素雪来叫楚荧起床的。新妇进门第二日,是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看着自家姑娘睡得平稳甘甜,身上依旧穿着一身完好无损服服帖帖的寝衣,素雪感觉自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高兴,是因为感觉自己家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没有被狗男人糟蹋。担忧,又是因为怀疑,自家姑娘现在的这位姑爷,怕不真的是个不近女色、喜欢龙阳的。
从睡意中睡眼惺忪起来的楚荧,面对着面前素雪颇为复杂的目光,楚荧觉得自己有点懵。
“姑娘,姑爷先去隔壁书房了,怕姑娘早晨醒来见不到姑爷担心,让我同姑娘说一声。”素雪道,“等姑娘梳洗过了姑爷就来陪姑娘用早饭,一起去公公婆婆那边。”
“如今该叫夫人了。”楚荧笑着起了身,朦朦胧胧中,又觉得安心。
看着自家姑娘如今脸上挂着的笑容,是曾经在秦宅中做秦夫人时候所没有的,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素雪这才又放下心来。
“是,夫人。”
楚荧换了一身妥帖的绯红色衣裙,又寻了一副看着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的雪银头面,和江斜一同去见自己的公公婆婆——承阳候江毅和夫人李柔。
尽管成亲之前江斜早已说过二人成亲是合作,但是李柔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露出的脖颈和手臂白白净净没有一点瑕疵、此时此刻生龙活虎得看起来身子爽利得不能再爽利的儿媳,瞥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江斜一眼,眼神也是有些复杂。
这是楚荧今晨继素雪之后,第二次看到这个熟悉的眼神了,江斜也是完全没有意会到自己母亲这个眼神中含着的万千无奈,楚荧有些懵,江斜也有些懵。
茶敬得顺利,两位长辈皆是没有给楚荧这位二嫁进承阳候府的儿媳什么为难,想来其中也有江斜的一份功劳。
只是江毅对楚荧的态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虽是没有给楚荧脸色看,但是多多少少有些冷淡,楚荧倒是也能明白,自己曾经是江毅女儿江心的主母,而自己如今二嫁的又是承阳候府世子——江毅的儿子,江毅心中许是有膈应,但楚荧能理解、却也不在意。
江斜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亲弟弟,名为江松,今年不过七岁,似是看着楚荧这位长嫂也不大满意的样子,看了几眼便扭转头去。
“荧儿到承阳候府不必拘谨,今后这儿便是你的家了,若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你直说便是,我做主给你添置。”李柔笑着让小夫妻坐下,拉着楚荧的手吩咐着,又思索着如何能让小两口感情升温,“既然你们二人能走到一块,想来你对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你别看江斜在外边似是浑了点儿,实际上他心细,应当也能做个好丈夫的。”
楚荧温顺地一一应下。
李柔看着自己这位知书懂礼落落大方、生得又沉鱼落雁的儿媳妇还是格外满意的。
当然,旁人自然是猜不出来,李柔看自己这位新儿媳顺眼,不只是因为家世,更是因为当初楚荧收拾江心时候的那份魄力和手段——女人再嫁一次又有何妨?这般出身又好、手腕又利落的女子,又怎么能埋没了光华。
“日后你就在府中好好住下,也别担心旁的什么,想要中馈你就去管,不想要家中也有管家打理,你也不用担心。”
楚荧想了想,自己才到江家,还是应该在公婆面前留个贤惠持家的好印象,便开口主动问了,要同李柔学学管家。
“荧儿,你今日这雪银头面不错,要保持住这个吃穿用度的价格。家中旁的没有,唯有钱比较多,你若是闲来无事,就替家中分担分担,出去多花花钱。”李柔交代着,“你先花江斜的钱,若是不够花了,你就到我这儿拿。”m.xiumb.com
面前这位婆婆大方得仿佛像是观音降世,一副要拿着银子普度众生的模样。
“所以……”李柔看着面前正在喝茶的小两口,面不改色地问,“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或是孙女儿?你们夫妻俩有在努力吗?”
江斜感觉自己这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僵硬地咽了茶水。楚荧则低着头用帕子擦自己嘴角的茶痕。
江斜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李柔看他们夫妻二人的眼神这般复杂了,原来母亲是算着这茬——快逃!
“我带着阿荧先出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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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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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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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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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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