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曾来信说,荀轩刚一入皇城,便是任祉谦将荀轩接入北阳王宫的。九五也曾亲查过任祉谦,但并未从任祉谦处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乐安失守,大将被捉,北阳朝廷再次乱成一团。
杜靖风斜靠在龙椅之上,下面一个个面红耳赤,愤恨怒目的朝臣们呜呜哇哇的,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北阳被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也后悔。妹妹死了,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丞相大人”四个字突然钻入他的耳朵,他才终于有了反应。
“荀轩……”杜靖风口中呢喃道。
他似乎把荀轩给忘记了,仓惶逃窜回王宫,还未来得及喘息,北阳国土接连失守的消息却不绝于耳。
这一切,都将杜靖风压的难以喘息。
“皇上!”见杜靖风有了反应,老太傅杜翁安大吼一声,以换取杜靖风的注意。朝臣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老太傅。
杜靖风皱起眉头,也看向老太傅。
“先皇征战一生,稳固了这北阳江山,造福了一国百姓,而您却枉顾先皇之训,两次发动战争侵略南凉,还请您给老臣等一个交代!”
杜靖风冷笑一声又突然狂笑不止,“交代?朕需要给你们交代何事?北阳现如今如此残破,还不都是你们无能?一群人还抵不过一个荀轩!”
朝臣们被杜靖风如此贬低,各各敢怒不敢言。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吵的很厉害吗?啊!一个个哑巴了?”
“如果你们比得上荀轩,朕怎么会相信重用他!朕又怎么会被他和擎北望给耍得团团转!”
“你们提醒过朕又如何?你要朕怎么相信一群废物!”
“你们怀疑荀轩就去给朕查他啊!拿出证据来堵住朕的口!”
“如今琳儿死了,北阳破了,你们会一个个来跟朕要交代!去他娘的交代,杜江仁的江山也是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
杜靖风笑着笑着又哽咽了,“呵呵!丢了也好,丢了也好,朕至少心里会好受一些。”
老太傅也是被杜靖风突然的耍疯吓了一跳,他何曾见过杜靖风如此,心里竟有些心疼。
“皇上……”老太傅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再指责杜靖风也无济于事,北阳如今风雨飘摇,欲将倾塌,即便先皇杜江仁在世,也不一定再能挽救。
“难道北阳就要因此灭国吗?”跟荀轩一起回来的吴照厘,从队列中出来,说出了这么一句让在场朝臣胆战心惊的话。
杜靖风瞥向吴照厘,他知道这是荀轩所赏识的人,只是如今荀轩都背叛了他,那么吴照厘呢?
见杜靖风看向自己,吴照厘忙替荀轩道:“皇上!臣相信丞相大人绝对不会叛国!还请皇上明察,还丞相大人一个清白!”
“清白?琳儿都被他害死了你还说他清白?”一提到荀轩,杜靖风便立即怒了,“他和擎北望联合起来害死了琳儿,你说他没叛国,没背叛朕?吴爱卿,你是丞相举荐提拔上来的,朕是不是要怀疑你也有叛国之心!”
吴照厘清者自清,丝毫不惧,“臣一心为北阳,清者自清,臣还是相信丞相大人也绝无叛国之心!”
“呵呵!你相信他无叛国之心?他确实无叛国之心,他只不过想要拿回本属于他的一切!”杜靖风似是魔障了,坐在龙椅上开始自言自语,“朕也是蠢,竟然那么相信他。他了解朕的心思,知道朕想要什么,事事都顺遂朕的心意,琳儿喜欢他,朕也赏识他。朕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察到,连父皇都忌惮的人,我们只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朝臣们被杜靖风的话弄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
吴照厘是有不为荀轩辩解清白就不罢休之意,“皇上!臣和才信才统领一同跟随丞相大人解决高安郡郡守叛国之事,而且才统领也亲眼目睹丞相大人给百姓道歉,替朝廷安抚百姓,拢聚民心。若是丞相大人有叛国之心,又岂会去管。”
“他如此之举,怕也是在为南凉行事。”老太傅回怼道。
“太傅大人!”吴照厘和太傅开始互怼,“各位同僚都知您一直与丞相大人不合,但是丞相大人却不同您计较,甚至曾为您向皇上求过情,您现在如此之言,下官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因为嫉妒丞相大人,才肆意诋毁他的清誉!”
“你休要胡言!我何须嫉妒他!同他一般计较!”
“您若不嫉妒丞相大人,又为何要多次谗言他,颠倒是非?”
“到底是谁在颠倒是非黑白,皇上心里现在自有评判。”
老太傅又将言语推给了杜靖风,他也笃定,杜靖风现在是真的看清了荀轩的面貌。
杜靖风没有出声,盯着老太傅看了许久才笑道:“你们说朕要杀了荀轩,会有什么后果?”
“皇上!”吴照厘急吼却被杜靖风摆手打断。
杜靖风冲着吴照厘做嘘声状,“吴爱卿,先别激动!你们知道南凉为何要对北阳穷追猛打吗?你们都不知道两国为何成了现在这样,有什么资格来随意指责朕。”
杜靖风起身走下台阶,在众朝臣之间走来走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谁谁弯腰低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杜靖风随意问了一个大臣,摇头不知。
“那你知道吗?”
依旧摇头不知。
杜靖风接连问了好几个大臣,都摇头不知。
“你们怎么都不知道?身为朝廷重臣,怎么连这战争的起因都不知道?”
“琳儿死了,被擎北望杀的!那你们知道擎北望为何要杀琳儿吗?啊?还不知吗?”
“因为楚倾在朕的手里,因为楚捷在朕的手里!”
朝臣们都被杜靖风的话给惊住了,这前朝太子和公主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
“琳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们才要杀了琳儿!”
“你们说朕要不要杀了楚捷和楚倾为琳儿报仇?”
“想说要是不是?是不是?”
杜靖风脸上的狠戾又突然消失,变得痛苦,“可是我爱她,爱她了十几年,我对不起她,不想再让她恨我!”
杜靖风脑海里又浮现出楚倾那张对他恨意滋生的脸,心更疼了。
“可是我还是伤了她。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想让她不再恨我。”
“但是又有何用?我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停留过。”
“她不爱我,她恨我!”
杜靖风口中念叨着这句话,失魂落魄地离开。
朝臣们不知道杜靖风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他们的皇上现在已经神志不清。
朝臣们现在谁还有心思在意杜靖风,北阳如今已残破不堪,南凉也已经攻入了乐安郡,当下,自保要紧。
………………………………………………
杜靖风离开大殿之后,一路向西,直到一座祠堂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在原地矗立很久,挥退了身边侍卫,才缓步走过去。
这座祠堂是供奉杜氏先祖的地方,也是关押荀轩的地方,除了任祉谦和负责守祠堂的一个聋哑小和尚之外,就只有他知道荀轩被关在这里。
先祖祠堂,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城临想不到荀轩被关在这里,九五等人更想不到。
杜靖风推开大门走进去,负责看守祠堂的小和尚正在敲木鱼,嘴唇开合地诵经。
杜靖风也没有理会他,跪到蒲团上给先祖们磕了三个头,便保持磕头姿势不起。
小和尚睁开眼睛,便发现杜靖风的肩膀在抖动。
小和尚停下敲木鱼的动作,起身走到杜靖风身边,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来,也扣了三个头。
杜靖风的双手紧攥成拳,将头埋在地上涕泗横流,无声哭泣。
他后悔,他对不起先祖,更对不起自己的妹妹。
哭了许久,直到小和尚拍了拍杜靖风的肩膀将他扶起。
杜靖风泪水蒙着眼睛,只看到一个黑色的模糊轮廓被递到他的眼前。
待他擦干眼泪,才看清,这是自己妹妹的牌位,是小和尚亲手雕做的。
杜靖风抱住牌位,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琳儿,是哥哥对不起你!”
小和尚没有安慰杜靖风,又坐回木鱼前,开始诵经。
伴着木鱼声,杜靖风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小时候和妹妹,和小倾儿,和擎北望以及楚捷在一起的时光。
如果他们的父亲没有造反,他们五个,一定比现在还要快乐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恩怨情仇,爱恨别离。
…………………………………………………
小和尚端着一晚白粥,来到祠堂后面,将白粥放到地上,移动了几盏烛台,“咔啦”一声,石板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入口,小和尚端起白粥走了进去,随即入口又合上。Χiυmъ.cοΜ
过了台阶,一阵咳嗽声传入小和尚的耳朵,他忙加快脚步往深处走去。
在石室最里处,荀轩正躺在床上,方才那阵咳嗽也是他发出来的。
小和尚将白粥放到桌子上,立刻前去搀扶荀轩,让他坐靠起来。
“我没事。”荀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比之前要虚弱一些。
小和尚给他又掖了掖被角,将那碗白粥递给他。
荀轩接过白粥,一勺一勺地开始吃起来,而小和尚就在旁边看着。
喝完白粥,荀轩问道:“皇上还是不肯见我吗?”
小和尚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拿了笔纸,写到,“他在祠堂里睡着了。”
“他来祠堂了?”
小和尚点点头。
“不是来见我的吗?”
小和尚又在纸上写到,“他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荀轩沉默,这个小和尚最一开始的时候根本不愿和他交流,后来是他给小和尚医好了耳朵,小和尚才愿意陪他说几句话,但是他想知道有关外面的一些事情,小和尚却什么都不告诉他,或者不知的。
杜靖风下令将他囚禁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猜测过杜靖风知道了他和擎北望的关系,但是却又不治他的罪。
他也猜测杜靖风知道了他是楚捷,但是却又不杀他。
几个月来,荀轩光是猜测就想了千种万种,但是见不到杜靖风,荀轩始终都不知为何。
不知道杜靖风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更是不知道擎北望失去了与他的联系会变得如何。
荀轩不怕杜靖风发现他的一切,他怕擎北望担心他,找不到他会发疯,会做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一开始被囚禁起来的时候,跟一个聋哑小和尚,听不得讲不得,简直快要把他给急疯了。
他甚至想过,如果没有擎北望,自己这样一直到死也挺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也接受了,平和了心态,不为了别人,为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也要好好活着,耐心等待。
因为他相信,他的爱人,他的夫君,定会找到他,将他解救出去。
荀轩下了床,叠好床上的被子,递给小和尚,“拿去给皇上盖上,虽已过隆冬,但是天还很寒,不要让皇上着凉生病。”
小和尚忙摆手拒绝,快速在纸上写到,“这里更冷,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了,我把我的被子拿给皇上。”
荀轩拒绝道:“那怎么行!我生病了到无碍,你若生病了,谁来每日给我送饭照顾我?”
小和尚觉得荀轩的话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又在纸上写到,“等下我拿来一个暖炉给你。”
荀轩摇摇头,“不必了,我还好,多穿一件衣服就没事了,你都拿给皇上吧。”
小和尚拗不过荀轩,便抱着荀轩的被子离开了石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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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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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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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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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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