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兮抓过杜梨伸过来的手,半个身体都挨到了他身上,借着支撑身体的便利虚抱了他一下。
杜梨伸指在晏兮的脉上一搭。
“你中毒了!”
“没有,被挠了一下,不疼不痒的。”
杜梨戳穿,“是钓星爪上鬼毒。”
晏兮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哈,区区鬼毒,毛毛雨一般,根本毒不死人,我都没有感觉到。”
杜梨忽然伸手去解开晏兮的衣服,晏兮唬了一跳,“令君,你做什么?”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杜梨说。
“屁大点事,扯下来下酒,都凑不够一碟子菜,我睡一觉就好了。”晏兮赶紧拒绝,他有些难为情。
杜梨担心他,找了一颗丹药喂他吃了下去,又不由分说地解开晏兮的衣服,给他包扎。
晏兮全身血液一下子咔嚓咔嚓挤过毛细血管,他头皮上哗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此时简直庆幸杜梨眼神不好,不动声色地移了移腿,顺手理了理衣袍,看起来平整一些。
“多谢令君救命之恩。”晏兮带着受伤后的慵懒,杜梨看不见他的脸,他也就肆无忌惮地展现出得意的神色。
杜梨包扎完,收回手一言不发。
晏兮中毒的事被拆穿,赶紧颠颠地绽放出一个谄媚又讨好的笑容。
中不中毒他无所谓,刚才腿软多是那个悬崖唬的。
他也不是怕高,只是那样深渊,在夜晚看起来幽不见底,犹如野兽张开了黑觑觑的大口,令人琢磨不透又无法逃离。
杜梨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握了握,想告诉他,未出敌境不能放松警惕的道理,说出来的话也沾上了一点愠怒,“你怎么这样不当心!妖兽狡诈,多有卷土重来,伺机偷袭者,伤了自己可是受苦。”
敌人颅骨没有破碎之前,不能放松警惕。
这个道理其实晏兮早就知道,是他从尸堆里拼杀出来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告诉他,语气急切却温暖,像教导晚辈般毫无嫌隙。
他心里想:“令君在的地方怎会是敌境。”
杜梨看起来隐有怒意,那颗朱砂像是被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他平时温和得体,甚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
晏兮心里千回百转,口里乖乖答应,“知道了,令君。”
他很多时候说话不中听,语气中的痞戾和狂悖看人分配。
和杜梨说话的时候,这两者都躲在角落里,因此他服软的时候听起来特别委屈。
杜梨拿他没办法,扶起他,带着他走。
晏兮搭在杜梨身上,借着受伤的机会,贪婪地看着杜梨的侧脸。
他一面担心和杜梨靠的太近,弄脏他整洁的衣服,一边又恨不得化成年糕严丝合缝的贴上去,一颗心进退两难。
正当他在心里和自己天人交战时。
地动山摇,秃鹫惊飞。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地面上拱浮而起,它身上的石堆互相挣扎排挤,似有生命般蠕动不停。
数块石头或凹或凸,渐渐构成了一张似人的脸面,接着从中间伸出两条手臂模样的东西,那巨物站立起来,抖落一身瀑布般的土块。
这是一个由土石杂草组成的巨人,足有上百丈,高耸入天......
他发出了一声长嗷,胸口处透出丝丝暗红,仿佛有熔岩在里面翻滚沸腾,倏地,熊熊烈焰自胸口的每一条缝隙猛烈喷出,再蔓延全身,焰光几乎赤映了整个山头,景象摄人心魄。
是黎峙山的山神!
地面震颤不休,杜梨移了移晏兮的胳膊,扶紧了他。
“吾乃清河城隍杜梨,阁下可是此山山神黎峙?”
土石巨人体内不停爆出沉闷的,令人不安的噼啪身,随手一抡,挥出烈焰缭绕的巨拳。
火光裹着气浪迎面而来,紧急之下,杜梨聚云,带着晏兮升腾而起,躲开炙如流星的火球。
那火球从半空中砸落下来,砸在他们原来的位置,将地面捣出深深的大坑,波及的土地一片焦黑。
杜梨面色不虞,“望势察迹,黎峙山精元皆毁,金石之气被钓星汲取吸纳过甚,生发无道,枝杆不明。
黎峙平衡尽失,他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山石巨人踏着巨足,喉咙里嗷嗷嗥叫,犹自穷追不舍。
他一跺脚板,数股列焰自地底冲天而起,誓要将眼前二人赶尽杀绝。
杜梨驾云在火柱森林里躲闪腾挪,周身灼热的气浪澎湃汹涌,云朵边缘有些蒸发松散。
山神再发横,也只是一座山的守护神灵,杜梨自然不必怕他。
晏兮在云上左躲右躲,憋屈得不行。
他知道杜梨心中有所顾忌,这点上他就觉得杜梨婆婆妈妈,人家都打到裤|裆里了,甭管怎么回事,先撂倒了再说,他最不能忍受有人造衅。
他垂着右臂站起身来,“令君,你要是累了就歇会,我去锉锉他的锐气!”
山林川谷,能出云,为风雨,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每一地区的主要山峰皆有山神居住,山神附于山林,调和五行,储存正气,庇护生灵袍泽。
只有搜山踏泽的城隍杜梨,才会不远千里地前来拜访。
杜梨间不容发地打了几个灵巧的折,带着晏兮冲出这片火柱森林,远远的悬在半空,与土石巨人拉开距离。
“不可,黎峙并非邪魔外道。”
他驻守清河,要是凭借城隍的大好名头,威风凛凛也好,但他偏偏又是一副菩萨心肠,谦卑如玉,学不会目空一切,大杀四方。
仙灵常言,“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念与尊敬会产生好的意念力,成为供养山神的灵力。
但有一种情绪是山神避之唯恐不及的,不是别的,就是轻慢污蔑。
恶妖盘踞,屠戮过多,极大损耗了黎峙山的五行五气。
山石巨人踏步向前,如癫如狂,周身焰火大炽。
杜梨旋身,握出一把银色重弓。
弓曰“星弧”,集天狼九星凝萃而成,巡狩驭日,锐不可挡。
杜梨粹灵成箭,钩弦举弓,会挽雕弓如满月。
六箭齐发,分别射进了晴明、尺泽、少冲、阴谷、百里五个穴位,还有一箭钉在了巨人脐上六寸的巨阙穴上。
这回箭矢并未消解,而是大帜光明,箭尾兀自如蜂鸣凿凿,震颤不休。
此六穴掌管灵力输运,以箭封之,土石巨人不再前进,身隙中的滚动的熔岩暗下来几分。
晏兮暗暗叫了声好,心想,“杜梨,你嘴上说着不可,还不是出手了么?”
此时山神黎峙行动被封,正是诛杀他的大好时机,晏兮向杜梨看去,等着他给自己一个拔刀的指示。
这一看不要紧,杜梨如冠玉般的面庞不知何时覆上了玄黑色的青铜纹路,自额头向后颈蔓延而下,怕是也爬满他整个后背。
此纹折角分明,直线与曲线的排布古朴神秘。
是神魖夔龙纹。
杜梨再次搭弓,粹出断龙、霸王、七杀三箭,此三箭威力最大,他严整步位,以拇指勾弦蓄势。
此时杜梨给人的感觉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他原本淡泊自洽,温暖清凉。
现在在夔纹的衬托下,显得刚毅威严,英气逼人,还隐隐透出平日绝对没有的......诡艳。
杜梨终于举弓击发,三箭齐出,气势如虹。
不过不是朝山神黎峙而去,他手势下垂把三箭射向地面,哒哒哒垂直钉在了地皮上。
三支白虹入土,尾端点点消解,凝萃的灵力如同幽幽萤火,散漫在空气中。
看起来像三只供奉的香火。
土石巨人被困在原地,身体里不断地发出沉重的轰鸣声,在星弧六箭的压制下,仍然蓄力挣扎。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
此间山神,内外澄清。”
《安山神咒》,为召请山神,备守坛庭祭祀之用。
土石巨人仿佛听懂了似的,稍稍安静下来,不向方才那样狂躁。
杜梨轻点足尖,跳下云朵。
晏兮见杜梨走到三只长箭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跟上去。
此时长箭已经消解了两分,杜梨轻整衣袍,拂去上面的沙尘,然后在山风的伴奏下,打着古老的拍子,阖目轻轻吟唱道:
若有人兮山之间
被薜荔兮带女萝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擔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
石磊磊兮葛蔓蔓【1】
......
长箭如虹一点一点地消解,似线香燃烧。
土石巨人逐渐安静,端坐下来,陶醉聆听,缓缓趴伏卧倒,最后重新化为一座山石小丘。
山神有恙,城隍祭祀
白虹三道代替香火三颗
凝箭散灵代替青烟几许
一曲清歌代替三牲五谷
聚灵台攒意念
扫轻慢逐污蔑
愿至此修养生息
山林无恙
杜梨神情安详,代替山间生灵,为黎峙献上最高的敬意。琇書蛧
是虔诚的祈福,也是郑重的祭祀。
晏兮在他身后,目光有些痴了。
这样的杜梨。
让人再躁动也能平静下来。
但他额头的夔龙纹分明又震慑万千,令魑魅魍魉肝胆俱颤......
暗沉干竭的小丘上萌起一抹鹅黄带绿。
是一株草木新芽。
“令君真是绝伦人呀!手下又有分寸,你就这么制住了......”晏兮见杜梨成了事,迎上去夸他。
“令君,你刚才怎么了?”晏兮指了指额头。
“嗯?”杜梨不知他所指。
晏兮凑上前,摸了摸杜梨的额头。
他褪去夔纹,朱砂已复。
杜梨明白了他的意思,“昔年师门旧印,今日费了些功夫,凝灵聚神,夔纹显现。”
杜梨驻守清河,也不知道他任职城隍之前师从何处?以杜梨的才能,待在这偏远小县城,真是屈才了。
晏兮觉得杜梨额头冰凉,冻得他指尖差点就要移不开。
杜梨璨然一笑,“我一直觉得我这样不太好看,嗯,可能还有点吓人,没有吓到你吧。”
晏兮甚少看见杜梨这样的笑意,他深深看了杜梨一眼,“没有不好看,令君最好看了,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满天仙娥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他说了一箩筐好话,把杜梨夸地天花乱坠。
杜梨被他的俏皮话逗地直乐,也不说他幼稚。
晏兮被杜梨感染,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心里不安起来。
他已经确定即便自己身无完骨,或是像黎峙一样失去理智,变成疯子,杜梨都不会嫌弃他。
杜梨对人好不是因为怜悯或施舍,只是单纯地想对人好。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心。
这样以保境安民,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杜梨,一旦知道了自己从前做过的混账事......
晏兮的眸光在这样暗沉的山体没有落点,他扯了扯杜梨的袖子,猛然开口道:“令君,你别生我的气。”
杜梨莫名其妙,脑海里过了一遍,以为他在念念不忘中毒生气的事,“我不生气,只要你爱惜自己,多加注意就好。”
晏兮如鲠在喉,好半天才闷闷嗯了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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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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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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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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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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