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你干什么?”棠西雁拉住缰绳,面露不解。
“我辈除魔卫道,为天地忠,为万民仁,虽死尤生,原所甘心。棠掌柜不必随我踏这趟浑水,你有良马,可得生路,与其两人都折于黄沙,不如......”
“你放的什么屁!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大漠男儿向来傲骨,岂能学那无胆匪类逃之夭夭!”棠西雁听懂了杜梨的意思,死死按住他。
他们同骑一马,耳边鼻息滚烫,杜梨被他吼得有些呆愣。
片刻,杜梨还要再说什么。棠西雁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天空,冷笑道:“客人,我们不用跑了,跑得再快,也跑不过另一个杀手。”
杜梨一惊:“杀手?谁?”
棠西雁轻嗤一声:“老天。”
就在此时,天边传来雷鸣一般的声音。
杜梨看不到远处的情景,只感觉仿佛周身万物都在震动,他面色一沉,道:“这是......”
棠西雁冷冷道:“沙暴。”
他的话刚刚说完,天边突然像是立起来一堵无边无际的高墙,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推来。
那是黄沙卷成的巨墙。
棠西洋拉着杜梨下了马,快速地跑了起来,声音快被狂沙吞没,他大喊道:“吸气,下水!”
他知道鸣沙山附近有一个大湖,形似月牙,叫月牙湖,就在此地。
两人长吸一口气,手拉着手,身体犹如箭一般射入水中,潜入水下。
身在深水之下,仍旧听得上面的巨响,轰得水下仍自震颤不休,狂沙冲破刍灵军阵,将它们卷到沙墙里......
好长一会儿,狂风逝过,黄沙覆地,天空恢复晴朗,一轮弯弯的月亮照着弯弯的月牙湖,打的水面波光粼粼,好像有人洒了一把细碎的银子在水里。
杜梨钻出水面,长出了一口气,道:“出来吧,风过去了。”
手中却没动静,他把棠西雁拉出水面,问道:“怎么了?”
棠西雁一动不动。
杜梨吃了一惊,方才在水下停留甚久,棠掌柜久居大漠,怕是不熟水性,难道是呛水了?
杜梨把他拖上岸,清除了他口中呛进的泥沙,用力按压他的胸口,这么一接触,发现他身上原本就有伤,伤势还颇重。
等了一会,棠西雁还是没动。
杜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停止了。
他立刻慌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扳过棠西雁的头,长吸一口气,嘴对嘴给他送气,嘴唇接触之下,柔软而冰凉,他的心砰然一跳。
棠西雁闭着眼睛,可他的手在动,慢慢地揽住了杜梨的脖颈,向自己轻轻压下去......
杜梨猛地推开他:“你......你没事!”
他面色迷茫地立于水边,半饷,带了愠怒,正色道:“棠掌柜,请自重!”
“我......”棠西雁坐起来,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是呛了水,但是马上就醒了,至少在杜梨给他送气之前就醒了,他没想到杜梨会......
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一时忘了情......
岸上一片狼藉,沙中夹杂的碎石如同冰雹,将刍灵打得七零八落。
不远处绿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巨大的弓|弩疾射而来......
“令君小心!”情急之下,棠西雁朝杜梨扑了过去。
黄沙高高扬起,两道身影绞在一起,在月下如雪的沙坡上滚成一道虚影,直到下一个沙坡尾,他们才堪堪停下来。
那只偷袭的刍灵蹬蹬腿,再没有了生息。
杜梨压在棠西雁身上,率先摸索着起身。
棠西雁闷哼一声,甩甩头,头晕眼花地站起来。
“不好意思啊客人,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他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不知道怎么解释方才装死的事。m.xiumb.com
但是这么一说,好像更奇怪了......
杜梨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疑惑,“……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客人啊!”棠西雁咧嘴笑了一下,掩饰尴尬。
“再方才?”
“客......”
犹如一个响雷打在了棠西雁头上,他看着杜梨,久久地沉默了......
杜梨手上拿着一个截断的手臂,不流血也不是正常的肤色,晕着内敛的金属光芒。
这是一个义骸。
“......”
有风吹过,细沙如烟。
两人面对着面,谁也说不出下一句话。
……
......
清平坊在清河县的最南端。
这里聚集着县里最风流的小倌和最出众的都知娘子。
都城里刮什么风,小县里就下什么雨。
北边盛京城,贵族女子喜欢织金撒花的披帛。
这样的披帛薄若鲛纱,千金难求。
即便如此,半个月后依旧会同款出现在清平坊最富盛名的都知娘子的更衣台上。
无论是走狗斗鸡的纨绔;还是那一掷千金的商贾;当然还有郁不得志的文士,皆以能在清平坊消费为雅。
月色星光下是鳞次栉比的屋顶,一个一个紧密地排列着。
黑暗中犹如伏在地上闭目而眠的野兽。
一个黑影于青瓦上快速掠动,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几个起落后停在了清平坊的一座高楼上。
虽然街上黑灯瞎火,人声绝迹,坊内倒还是热热闹闹。
隆阙朝的宵禁制度规定日落二刻后,居民不许于大街上行走,违者鞭子伺候。
坊内的宵禁则相对宽松,此时的清平坊歌舞翩跹,红烛高照,出双入对,低吟浅唱。
晏兮立于檐边的兽首上,眯着眼睛看了看手里的走鬼樊花灯。
此灯灯面镂花,握手处嵌以符文。
正冒着幽幽绿光,一众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排着队伍,从握手上蚁行至灯面上,在百花从中穿过,一朵白菊萌苞越众而出,转眼间开了个满堂彩。
千红万紫,各表一支
白菊花开,鬼灵在此
晏兮手提走鬼樊花灯辩了一个方向,跳下屋顶,疾行几步。
眼见一牌匾,上书“骆三家”。
这是一座白墙的院子,甚大甚宽,点点霓虹初上,隐约描出一栋栋精致楼社的边角。
院子的主人叫骆三。
他振振衣摆,提步进去,正对门东边的马厮里已经停得满满当当。马腿如树林一般,十几头马挤在一起你踩我一脚,我甩你一尾巴,嘴里嚼着草料,低低喷着热气。
看着架势,今日依旧恩客满门。
晏兮顺着墙根一溜儿走,窜上了院子东边的一栋小楼。
从二楼往院子里瞥,院子里树影层叠,霓灯透亮,莺莺燕燕,衣鲜鬓秀。
又有丝竹管弦之声渺渺传来。
靠里边一点的位置,放置着一座绣屏。
数女或立或坐于前,手里持着红牙檀板萧管诸器,为首的一个琴姬抱着一把琵琶,唱着时兴的小调。
背后是蕉叶绿纱针绣屏风,烛光从屏风后透过来,光影烁动打在身上,真是无双风雅。
可惜台下捧场的人并不多,一曲唱完,稀稀拉拉的几个赏钱往台上抛去,一个铜板砸在琴姬细腻的脖子上,顺着领口掉进衣领里。
像是挑衅。
琴姬神色一动,若无其事换了把嗓子,继续轻歌曼声地唱着。
“琴…娘子,这曲儿听来听来听去都是这几首,你就没个新鲜的,给爷儿舒舒心吗?”台下一个穿着鲜亮的男子大着舌头嚷道。
他酒劲上来,晃着眼睛打着趔趄。
旁边几个男子也高声附和:“是呀,琴娘子,这曲虽好,不合今日良辰美景,须得来一个动兴的。”
“既然不好,再唱再唱。”衣着鲜亮男子听得众人助势,愈加得意。
琴姬抱着琵琶笑道:“冯仕郎,清平坊内最时兴的曲子都让你听了个遍,哪里还有别的曲子呢?”
“就来个时下坊内最红的《十香词》吧!”冯仕郎狎笑道。
众男子一听,个个叫好不迭。
琴姬微微晕了脸,“这《十香词》我不会,换别的娘子唱可好?”
她语气轻甜,柔声央道。
冯仕郎见美人如此,随即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摆摆手道:“也罢,也罢。”
众人还有不服:“哄鬼儿玩呢,《十香词》坊里的娘子个个都会唱,偏你不会......”
在众人的嘀咕中,另一丽姝已走上前来,接过琵琶,利落地转轴拨弦一番,一曲又起。
晏兮看着有趣,忽然想起任务在身,不便再看,提着灯笼闪进了一个屋子。
不同于外面的灯火浮华,这个房间里素裹银装。
立柱上披着白麻,梁上悬着祭幛,一对白色的蜡烛正在堂前安安静静地燃烧着。
白烛前是一个黑底金漆的牌位,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
晏兮绕着棺材走来几圈,又曲起手指,扣了扣棺材盖,响声叮当如磬,“嘿,真是一口好棺材。”
他心中赞叹。
手中的走鬼樊花灯愈发大亮,提示鬼魂就在附近。
屋里设有灵堂,供奉牌位,按理说新鲜抽离的鬼魂不会距离尸体太远。晏兮在屋子里扫了好几圈,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发现,又疑惑又气恼。
再看那灯,绿光渐渐淡了下去,一抹红意沁了出来。
忽地红光大炽,满室仿佛蒙上了一层灼灼红纱。
血光之灾!鬼魂有异!
“该死,鬼魂要是有个短长,这一趟怎么交代!”
晏兮警觉,他翻出小窗,于檐上疾行数米,破窗跃进高处一屋子。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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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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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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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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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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