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厄风雪>第 40 章 第 40 章
  勤政殿内,盛乾帝喝了一口浓茶,舌尖压着一片苦,令他更加的精神,他开口道:“朕遍观北方边报奏章,那自显和十四年后便陆续上书请辞的能将又重新露了面,转投了镇国大将军麾下。”

  四十岁的盛乾帝目光灼人,年少时压抑着的意气似乎都透过那双眼睛释放出来了。

  他似乎想了许久,也似乎只是想了片刻,但他最终道:“朕欲下放兵权于大将军。照洲又以为如何?”

  许照洲面上并未有错愕闪现,他似乎一点也不惊异于帝王的想法,很快地答道:“不妥。”

  见盛乾帝注视着自己,许照洲反问:“只下放给镇国大将军一人么?陛下。”

  盛乾帝道:“□□建朝之后,因忧端朝武将拥兵自重的局势再现,将将领兵权尽收归于朝廷。如此军制有其好处。可军队战斗力以及调派的速度等弊端亦显露出来。如镇国大将军这样的人,是北境长城一般的存在,将兵权下放于这样的人,有何不可?朕并无以往君王的忧虑啊。”

  “□□从将领手中收兵权,那些将领皆是与□□并肩作战之袍泽。这其间的情谊,论陛下与北疆之将领如何?”许照洲说,“所谓不平则怨,陛下若只下放部分兵权,其他不得兵权者又当如何?老将退后,对新将又该如何?陛下,这世间,从不缺永远忠心耿耿之人,亦不乏半途改道之人。”

  勤政殿内只有君臣二人,甘松香已经燃掉了一半。

  盛乾帝的眉头皱起又松开,最终无奈一叹,又一笑:“朕不懂这些,朕只是想尽朕所能,将我大盛之兵力,提升到最盛。”

  许照洲说:“陛下认为,显和十四年,本朝的军队是强是弱?”

  盛乾帝慢慢地回想着,而后道:“不能称之为弱,但无法与□□年间的兵将相匹敌。”

  “但在□□年间,用的便是这一套军制。”许照洲提醒道。

  盛乾帝的心跳倏然快了一拍。

  许照洲说:“数遍往来各朝,还数端朝的军力最为强盛——它创造了万国来朝的盛况,却最终遭到了反噬。□□建立盛朝之后,便一改端朝的军制。百年以后的现在,盛朝虽繁华富足,却离端朝的强大愈加遥远。固然有军制的原因在内,但最为根本的,是人。”

  “这早已不是百年前的盛朝了,这不是□□手底下的盛朝。”盛乾帝接话,他心里有隐约的酸楚感,伴随而来的还有愈加势大的膨胀感,“盛朝在二十年中的乱世里屹立不倒,最终一统中原。建朝以后,□□南征北战,扩征版图。□□驾崩以后,太宗即位,文治之风便是自那时兴起。说到底,军队渐渐势弱的原因是以后的每一个君王都不是□□。”

  “军制如树,经百年已然参天,深深地根植进人的脑子里。若要变更,并非是一朝君臣的事情。”许照洲把话讲得再明白不过了。

  盛乾帝视野明晰,他说:“腐坏的不是制度,是人。”

  许照洲颔首,直白道:“京师北境,统兵之官有能者并不多,他们能处高位,是因为金银与人情。”

  “要让能者出头。”盛乾帝豁然站起身,眼眶竟微微地发红,“那朕……”

  许照洲亦站起身,他看着阶上帝王,那从黑漆的眼眸中透出的视线又坚硬又柔和,他说:“陛下是陛下。”

  香烟在炉口缭绕。

  黑夜披上天幕。

  到了用膳的时候,张德容来问询过盛乾帝的意思后,让宫女门进殿摆膳,他凑到盛乾帝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盛乾帝眼睛一亮,立马停了笔,步伐匆匆地走出了大殿。

  宫人们在殿外站了一排,手上各拿着一只风筝。

  盛乾帝逐一看着,同看奏章时一样专注。

  张德容站在盛乾帝身后侧低声道:“老奴遵从您的吩咐,派人找到了那日做平宁公主手中风筝的手艺人,又给其重金,教他将会做的式样各做一只。今日可算是做完了。”

  盛乾帝正看到燕子形状的风筝上。

  他将目光久久地落着,静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张德容,朕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看着那只燕子风筝,想象着它高高翱翔于蓝天的画面,说道:“若是朕只要这一只燕子,那么风筝也就不必等到今日才送入宫中了。”

  张德容教他说得心中酸涩不已,可他天生是一副笑样,看进人眼里舒服极了,他开口劝解道:“这哪里能叫做贪心呢。陛下为秦王做全了所有的风筝,秦王瞧见了心中必然欢喜,陛下不便去秦王府,但陛下的心意,秦王定然是明白的。”

  盛乾帝走近了那只燕状风筝,伸出了手,在燕子的眼下摸了摸。

  张得容又温着声,笑着脸,仿佛世间并无何事值得烦恼一样,继续说道:“柳中丞忠耿孤介,但所述定然是大部分人心中所怨而不敢言的。这又何尝不是为陛下与秦王好呢?”

  盛乾帝收回手,笑道:“罢了罢了,再过些日子便着人将这些送入秦王府吧。”

  “诶。”张德容见盛乾帝想通了,忙应了下来。

  ——

  柳萌初在府中养了多日,伤病渐渐地好转起来。

  这日清晨,阿景端来那依照大夫吩咐减了药量的药碗,等药稍凉的空隙里,她照旧拿药膏给柳萌初的后背上药。

  药不再那样的烫,柳萌初端过来一股脑地喝下。

  柳萌初的左手臂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现如今只剩下两道未曾消逝的疤痕。

  阿景捧来一只小锦匣,里面装着的是珍珠粉。她拿这粉往柳萌初的左臂上抹着,笑着道:“这珍珠粉想来功效是极大的,再用上些时日,这疤啊,想必就能消了。”

  “近几日确是感觉好多了。”柳萌初接过锦匣来自己涂抹,口中道,“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我了。”

  阿景一顿,说道:“不劳烦。”

  柳萌初处理完疤痕,将锦盒关好,说道:“你去做你自己的事罢,我不用人照顾了。”琇書網

  阿景皱眉道:“可你背上的伤还未好全。”

  柳萌初把一只手别到后面摸了摸,也不曾经心自己到底摸出什么头尾来了,只说道:“没什么大碍了,它自己能好。”

  阿景咬了咬唇,从地上站起来。

  柳萌初也站起身,走到屋内的一处柜子前,从里头拿了一只荷包出来,而后走回阿景的身前,将荷包递给她,含笑道:“口头致谢没诚意,我也要给你准备谢礼。”

  “我来照顾你,并不是为了这个。”

  阿景被惊住般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在胸前摇着,从动作到言语全都在表达着拒绝。

  柳萌初伸着手,将手上装着银钱的荷包收紧,再收紧,她感觉到面部笑容的僵硬,她无法自控地开口问:“那是为了什么?”

  阿景闭了闭眼,嘴唇几乎要教她咬破了。

  “春草,我对你后背上的伤最为愧疚。因为,那是因我而起。”她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阙楼里,在你进屋之时我便醒过来了。我装作昏迷,一是心底害怕,二是想从屋里人的对话中听出些消息来。当日回府后,我便将此事告诉了主子,当时长瑞也是在场的。后来我偶然听说长瑞被罚,费了心思去打听,才明白他受罚之前做了什么……你受伤昏睡之时,我自请来照顾你。看见了你背上的伤,从长瑞口中得知了它的由来。”

  柳萌初把僵直的手收回来,一眼不错地看着阿景,双耳贪婪地听取着她的话语。

  阿景咬了咬牙,继续道:“主子不准我将这些话告诉你——他不想让你知道,渡观池一事,他早有怀疑。”

  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感觉久违地袭来,柳萌初找了椅子坐下来,牵着唇角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你口中称他为一声主子,你的言行里,可半点没有将他当作主子。”

  阿景走到了她的面前,让她的视野里有自己。

  “我未曾遵从主子的吩咐,晚些时候我自会去向主子请罪,可是……”阿景道,“我之所以要将这些说出来,不仅是因为我认为你已经猜到了,更是因为,我以为这样的实情,是可以告诉你的。它不会对你和主子造成任何的伤害。”

  “渡观池一事让我相信你对主子并无害心,再加上近日来我所看见的你,更让我坚信了这一想法。”阿景又说,“你是今年三月份由主子领回府上的,虽口中同府上的仆役丫鬟一般称呼主子,但从不曾有一个仆役丫鬟可以与主子同桌而食,主子要府上当你拿客人看待。而由长瑞对你的态度来看,我想这里头,兴许还要有些曲折……”

  柳萌初微微仰起头,看着她有些失神:“你真的很聪明。”

  阿景垂在身侧的手重重地捏了捏拳,说道:“所以,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的。”

  被门外涌进来的亮白光线刺到了眼睛,柳萌初的双眼眯了眯,嗤笑道:“卖主求荣吗?阿景。”

  阿景沉默片刻,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丫鬟,能有一份月银养活自己便已经足够。我不求荣,我更不卖主,我会永远记得我这么些年,是谁给我一份工、给我一个住的地方、给我一口饭……只是,如果你当真有为难之处,而我恰好可以帮,我愿意帮你。你不想让主子知道,我也会帮你瞒,只要,这将不会有损于主子。”

  “当真不告诉主子?”柳萌初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假。

  阿景点点头,回答道:“当真。”

  “可我没有为难之处呀。”柳萌初呼出一口气后笑起来,又拿过那荷包抛起来,说道,“若真有为难的地方,不过是有钱没处花。”

  “帮帮我?”她手腕一转,将荷包直接向阿景抛去。

  阿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掌心沉甸甸的,如有火烧,灼着她的手心。她脸上冒出点红。

  “我知道你照顾我的心是真的,没有拿钱糟蹋你的心意之意。”柳萌初打趣似的说,“收下吧。寻医问诊什么的,以后就别扣扣索索的了。”

  阿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日之话,只是……”

  “知道。”柳萌初眨了眨眼,打断了她的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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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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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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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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