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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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名来者的皮鞋与轮椅的滑轮一同陷入到柔软的地毯中，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印记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很规律的轻微声响之后，邓南遮沉稳的语调也响起了：“我说，够了。”

　　他声音低沉暗哑，然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宴会厅里面的空气都像是突然静止了一下。

　　只消一眼，太宰治就敏锐地察觉到，邓南遮的气场已经与曾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久之前，就在罗马街边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堂内，太宰治还曾与这位教父阁下私下会见过一面。

　　那时候，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邓南遮一直都是温声细语的，大点声都不肯，像是面对自家疼爱的小辈，生怕吓到了对方一样。

　　他当时表现得仿佛一个慈爱的老年人，随和好说话到了一定境界，谁也无法将其与意大利黑手党的真正掌权者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他骤然出现在混乱的宴会现场，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然而已经带上了摄人的气度。

　　邓南遮身上曾经刻意伪装出来的和善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全然透露出他骨子里那种独属于头狼的残忍冷血。

　　此时此刻的邓南遮，才真真正正展露出作为黑暗帝国王者的威严来。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太宰治都想给教父阁下鼓鼓掌了。

　　邓南遮当面说够了，那所有人就都得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从来没人敢无视邓南遮的任何话语。

　　没有人敢在这个人面前放肆，没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更遑论是现在他已经隐隐带了怒意的情况下，连嚣张如卡洛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紧跟在邓南遮身后踱步进来的，除了推着轮椅的贝尼托之外，还有意大利黑手党的诸位元老，以及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各大权势家族族长。

　　中原中也眼尖地在这条人龙最边缘的位置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格诺小姐像一条无声无息的影子，在这群大人物身后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

　　看见格诺的第一时间，伊塔洛眼睛就亮了，她提着裙摆就想跑过去，却远远看见格诺低头沉默着向她摆了摆手。

　　伊塔洛立刻停下了即将冲出去的步伐，想了一下，便继续揪着中原中也的裙摆，把自己藏了起来。

　　邓南遮指尖轻点了下轮椅扶手，推着轮椅的贝尼托霎时停下了脚步，众人站定。

　　从这个时刻开始，意大利黑手党所有高层罕见地齐聚一堂。

　　他们望见宴会厅里面的场景，神色各异，但不管之前明里暗里支持着哪一位继承人上位，哪怕是此前早已明目张胆宣称投效卡洛的人，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阿尔贝托。

　　哪怕在意黑诸位高层到场之后，他依旧无法平定下心中汹涌的怒火，恨不得当场就冲上去和卡洛同归于尽，却被后续赶来的教父专属部队强硬地拦下。

　　阿尔贝托不管不顾地挣了几下，到底被邓南遮那句话镇住，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阿尔贝托红着眼，抖着唇，压抑着声音中的恨意，颤抖地叫了一句：“父亲……”

　　有人轻叹了一口气，开口的是为教父阁下效力多年的首席执事——詹姆斯·乔伊斯，他慢慢道：“阿尔贝托少爷。”

　　“您还是……快去看看莫兰黛小姐吧，”老詹姆斯轻声说，“她在等您。”

　　阿尔贝托像是被人迎面恶狠狠地揍了一拳，呼吸都停了一下。

　　他笔挺的身形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被身边的罗兰·巴特一把扶住了。

　　阿尔贝托看都没看那群平常敬着捧着的高层一眼，直直撞开面前挡路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去了。

　　看着阿尔贝托离开的背影，老詹姆斯低声吩咐手下一个黑手党成员跟过去，告诉他别让少爷太过伤心。

　　与此同时，从那群高层里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那是玛拉依尼家族的现任族长。

　　他穿过收拾残局的人群，走到躺在地上的一名年轻女性身边，蹲下身，愣了许久的神，看神情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他牵住女儿的手，看着女儿额上外翻的血洞，以及被鲜血打湿的面庞，久久无声。

　　慢慢地，他从西服前衣兜中抽出一条白色高档丝绸手绢，细致地将女儿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然后双手颤抖着，将女儿死后也依然大睁的眼睛合上了。

　　做完这一切，玛拉依尼族长站起了身，他再次回到人群中，远远地看着教父带来的专属部队成员将女儿的尸体抬走。

　　一条简单的白布将美丽的女孩完全掩盖了，从头到尾，玛拉依尼族长都没有说一句话，然而他看向卡洛的时候，通红的眼里已经带上了切齿的痛恨。

　　老詹姆斯也将目光转向了卡洛，他望向卡洛的眼神带着点说不出的意味。

　　“卡洛少爷，”老詹姆斯的脸色很冷，语调怪异，“您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詹姆斯·乔伊斯一向是教父阁下在外行走的代言人，如今这样的场合，在邓南遮还未亮明态度的现在，他说出这句话来，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更让人玩味的是，邓南遮竟然没有呵责老詹姆斯的逾越之处。

　　作为天生的领袖，黑暗帝国的皇帝，加布里埃尔·邓南遮从继位教父以来，就以心思缜密和极深的城府而著称。

　　在其铁腕手段和高超的智慧谋略之下，整个意大利黑手党多年来都在激进地向外扩张，疯狂蚕食着更多的利益。

　　不过那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前的事了，彻底被湮灭在他年轻时候的过往中了。

　　在到了某个年纪之后，邓南遮像是突然转了性子，有意控制着自己曾经张扬嗜血的本性，将杀机隐藏在温和的面孔后，甚至行事都柔和了许多。

　　就连听到有人曾私底下说教父到底是老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在第二天的时候，说这话的那名底层黑手党成员就被人发现惨死在了街头，无人过问。

　　邓南遮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不必在意。

　　他是意大利黑手党教父，有些事情，根本不用他开口，自然有人会揣摩他的心思，办得妥妥当当。

　　权势从来如此。

　　怨不得自古以来，有那么多人为它妻离子散，血流成河，只为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享受哪怕一天的荣光。

　　已经在这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哪怕表面上装得再好，邓南遮又能算得上什么良善之辈？

　　面对他人对自己的畏惧，邓南遮早就已经习惯了，倒不如说，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在有意控制着形成这样的局面。

　　他并不算是那种死活都要把权势牢牢抓在手里的人，可所有黑暗世界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承认，邓南遮才是意大利黑手党唯一且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这种尊敬和惧怕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卡洛之前用武力威逼胁迫其他人听话的那点小手段，跟他比起来，也就几乎等同于过家家罢了。

　　那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邓南遮现在的无言，或许就已经表明了一些不能明说的东西。

　　各大高层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早已经将老詹姆斯的话翻来覆去品味了好几个来回，揣摩着此事背后的含义。

　　而面对这样绵里藏针的嘲弄，正处于情绪激荡之中的卡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乎下意识就要发动异能力，让这个仗着自己资历老就蹬鼻子上脸的狗屁首席执事提前下地狱。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就像一盆冰水从卡洛头顶浇了下去，把他从之前那种狂热的情绪中彻底拉回了现实。

　　卡洛瞬间从怒火中清醒过来，他转过头，看向自己畏惧多年的父亲，这位黑暗世界真正的王者。

　　卡洛眼神闪烁：“父亲……”

　　邓南遮将目光不疾不徐地在一片狼藉的宴会厅扫过一圈，声音里辨不出喜怒：“你做的好事啊，卡洛。”

　　卡洛攥紧了拳头，呼吸声更加粗重起来。

　　邓南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卡洛，我还没死呢。”

　　“你是不是表现得太着急了些，”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卡洛，冷声说，“给我老实点。”

　　卡洛咬紧牙关，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是愤怒极了。

　　太宰治眉梢微挑，中原中也则将身后的伊塔洛掩得更严密了些，他时刻警惕，预防着卡洛可能的发难。

　　却见卡洛虽是涨红了脸，但仍咬着牙道：“遵命，父亲大人。”

　　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卡洛垂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大势已去，怪就怪他还是不够狠。

　　敲打完卡洛不要继续搞些小动作后，邓南遮静默了很久。

　　在那长久的沉默中，宴会厅里所有还清醒着的人心里都涌上一丝不安。

　　谁也不知道，这位教父阁下会怎么处理今晚发生的事。

　　许久之后，邓南遮突然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他的左手紧紧扣住了轮椅扶手，身后的贝尼托十分见机地递上了一根手杖。

　　那只是一根简简单单的白蜡木制手杖，没有什么贵重金属和珠宝之类的装饰，并不如何名贵，但似乎是使用得久了，整体看起来十分温润圆滑。

　　邓南遮五根手指舒张开来，然后用手掌包住手杖圆润的顶端。

　　他握住手杖，将其不轻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笔直地抵在地毯上，借力缓缓站起身来。

　　柔软的地毯因为压力陷下一个浅浅的坑，邓南遮拄着手杖站在那里，沉吟很久，终于开了口。

　　“自我继任教父之位以来，意黑能有如今的地位，也仰仗很多朋友的相助，”邓南遮目光看向厅内，来往的意黑医疗部成员正加紧救治着诸位昏迷的贵宾，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到底，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只说了这么简单一句话，便将此事匆匆带过，之后绝口不提今晚的闹剧，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今晚我出现在这里，是有一件要事宣布。”

　　“意黑想要继续发展壮大，还是要靠朋友们的倾力协助，尤其在如今的局面下，”邓南遮缓缓道，“关于意黑未来的发展问题，我私下里也思虑过许久，而经过与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阁下的反复商议，我正式宣布，自今日开始，意黑将与港|黑建立合作关系。”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如今这局面，突然把八竿子打不着的港口黑手党扯进来做什么。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双方势力单拎出来，哪一个都不容小觑，在整个世界的黑暗势力里面都能排得上名号的。

　　然而再怎么数得上号，他们毕竟是黑暗世界里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在黑暗里解决。

　　明目张胆将手伸得太长，那是最犯忌讳的，搞不好就会被其他道上的组织列为公敌。

　　不能随意去跟明面上的势力组织去争，就意味着黑暗世界里的利益统共就那么多，多一个组织就多一个抢地盘的对手。

　　两方黑手党势力都称得上巨头，利益争夺只多不少，多年来始终都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不久之前还在某些业务上很有些激烈的摩擦，只是没拿到台面上来说而已。

　　所以这帮高层们也想不通，他们意黑自己内部的事，又跟港|黑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在看着邓南遮，等他将话讲完。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邓南遮的下一句话说出口，就像是突然将引爆的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水里，引起轩然大波。

　　他平静道：“另外，为了保证双方的合作基础牢固，我亲爱的小女儿——伊塔洛·卡尔维诺，将会全权作为意大利黑手党的最高代表，前往横滨，并在未来与港口黑手党展开友好交流。”

　　邓南遮此话一出，意黑高层瞬间哗然，他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寂静的宴会厅里一时间像是被塞进了五百只蚊子，频率很低地在嗡嗡作响。

　　伊塔洛看起来也相当意外父亲的这个决定，她睁大了眼，茫然地“啊哈”了一声，显然没搞明白是什么情况。

　　甚至连中原中也都吃了一惊，作为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之一，在邓南遮宣布此事之前，他竟然都没有提前得到丁点消息。

　　这也就是说，要么此事是首领大人的临时决定，要么是出于什么理由刻意隐瞒了他。

　　只有太宰治眸光微闪，看向了邓南遮。

　　不出所料啊。

　　从之前教父阁下不遗余力地给横滨那边的势力卖人情的时候，太宰治就预想到这行为背后总会有些原因，毕竟教父阁下他也不是什么慈善家。

　　现下看来，那是早早就给他心爱的小女儿铺好了路。

　　但似乎，又不止是这么简单。

　　中原中也还不知道邓南遮和太宰治私底下有那一茬，现在更是完全一头雾水。

　　他退后一步，靠近太宰治，在他耳边低声问：“意黑究竟要做什么？”

　　“谁知道，”太宰治偏过头，薄唇微启，“不过这剧情进展不错啊，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中原中也眸子一转，看了看身边的伊塔洛，抿了抿唇：“不觉得。”

　　“说再多也没用，”太宰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轻声开口，“先静观其变吧。”

　　所有人明里暗里都在看着邓南遮，相对于身为局外人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意黑各位高层考虑得要更多一些。

　　就算伊塔洛不是下一任教父的有力竞争者，而且从之前的种种来看，继任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好歹也算是正统继承人之一，是有实实在在继承权的。

　　卡洛从前看着还好，行事张狂却也不算出格，可这一下子捅出来的篓子，影响太大性质太恶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尾。

　　而听老詹姆斯的意思，莫兰黛现在生死不明，谁知道阿尔贝托又会不会因此发疯。

　　这几位真要是全都出了什么差错，伊塔洛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眼睁睁看到卡洛今天这么一通骚操作，还真有那么零星几个家族眼看着现在形势不对，觉得这位大少爷不好掌控，心思活络了起来，私底下正琢磨着怎么不着痕迹当墙头草，等着观察形势看看能不能趁机推伊塔洛上位。

　　这位年幼而天真的黑道小公主，又傻又好骗，难道不是最好的傀儡人选吗？

　　那点小心思还没捂热乎，就被教父阁下亲手打了个粉碎，他们心里的未来宏图刚刚构想到一半，就已经坍塌成一地碎片。

　　大家都明白，这个节骨眼上，邓南遮当着意黑所有高层的面，专门宣布要把伊塔洛送往横滨，名义上好听，说是友好交流，实际上根本就是把她彻底排除出了意黑的权力中心。

　　虽然她从来也不能说是在权力中心有过位置，但这一举动，就是明显把伊塔洛继位的可能性给基本抹除了。

　　换句话讲，也可以说是将她从这危机重重的局面中剔除出去，形成一种变相的保护。

　　可是，除了邓南遮之外，还能有谁真正关心伊塔洛的安危呢？

　　短短几句话间，大厅内已是暗潮涌动，各人怀着鬼胎，不少人都觉得这安排有些问题，和他们自身的利益颇有些冲突。

　　卢凯塞家族的族长也是其中之一，在这关键节点，让一位继承人脱离意黑，进入到别家的势力范围，怎么想也不是一个正常事件。

　　是某种保护还是当人质都得另说，但无论怎么想，未来节外生枝的可能性都很大大。

　　对于他们而言，哪怕让伊塔洛在意黑的地盘死了，也比让她在港|黑好好活着有利得多。

　　不过此人惯会做人，反对的话说得比较动听，听起来就完全是在为伊塔洛着想，他温声细语地劝道：“教父阁下，伊塔洛小姐自小在意黑长大，现在就让她一个人离开家乡，去往遥远陌生的横滨，突然改换了环境，恐怕小姐也难以适应那里的生活吧。”

　　有人附和：“属下觉得卢凯塞阁下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如还是再商议商议。”

　　“是啊，事关重大，多考虑些总是好的。”

　　邓南遮轻轻咳嗽了一声，劝和的话骤然停息了。

　　他以手掩唇，将后续的咳声闷在嗓子里，强行压下喉咙里难耐的痒意，微笑起来：“我想，你们似乎理解错了。”

　　邓南遮沉声道：“我并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只是在宣布我的决定。”

　　“教父阁下！”又一名黑衣老者站了出来，高声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位出身于科隆博家族的黑手党元老，约翰·科隆博神情严肃，语气凝重：“伊塔洛小姐毕竟也是我们意大利黑手党的重要继承人，无缘无故将人送到港|黑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邓南遮摩挲了一下手杖圆滑的弧度，沉声道：“无缘无故？”

　　他没有什么表情语调上的变化，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已然动了怒。

　　科隆博并不说话，但他也没有退后。

　　邓南遮心里叹息一声，想着自己到底还是老了。

　　现在就有这么多人，敢依仗着资历，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要是他真有什么万一，谁知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来。

　　万事都要早做打算了。

　　邓南遮心里想的尽是些血腥暴力残忍的事情，面上却仍是带着浅淡的微笑。

　　他将手拄在手杖上，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衣料摩擦的声音细微却清晰，轻柔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邓南遮走得很慢，越过约翰·科隆博的时候，那老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远离他的方向偏离了些许。

　　在黑色的西装下，约翰·科隆博浑身的肌肉都死死地绷紧了起来。

　　邓南遮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只是路过一团没必要在意的空气，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约翰·科隆博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很快，邓南遮停下了步伐。

　　他站在众人中央，回身环视过周围的每一张面孔，只有在看到伊塔洛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下，眼神变得柔软了一些。

　　但他终究转移了视线，看向卡洛。

　　邓南遮声音很低，带了些警告：“作为意大利黑手党与港口黑手党未来和平友好合作的代表，伊塔洛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前往横滨。”

　　他简洁明了地宣布：“这将是两方势力成立以来最重大的一场联姻。”

　　中原中也刚听到联姻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当时就咯噔了那么一下。

　　他回想起自家首领阁下不可言说的爱好，外加此前对他的随口叮嘱，以及这不合常理的刻意隐瞒，整个人都快风中凌乱了。

　　他心想说不会吧，森先生他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他敬爱的首领阁下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满心都落在邓南遮的话上，当然也没发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

　　隐隐的，他眼神中又透露出那种让伊塔洛感到恐惧的，阴郁而偏执的神色。

　　太宰治再也不觉得这剧情走向有意思了。

　　邓南遮继续道：“我亲爱的小女儿伊塔洛，将会作为港口黑手党最高干部中原中也的未婚妻，于横滨定居，并带着意黑最大的诚意，寻求与港|黑进一步合作发展的机会。”

　　话说得很官方，这都无所谓，中原中也乍一听联姻对象不是他最敬爱的首领，心哐当一下就落了回去。

　　还好还好，港|黑的颜面到底还是保住了。

　　但是心还没等落回原位，当他反应过来邓南遮说的那个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中原中也直接倒抽一口冷气。

　　他充满震惊地看向手边的伊塔洛，正对上伊塔洛迷茫而无知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么无言相对了足足三秒的时间，伊塔洛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之前真就是开个玩笑……”她困惑道，“难不成我真是要梦想成真了吗？”

　　中原中也：“……”

　　这孩子的梦想就尼玛离谱。

　　这么多天的经历真是让中原中也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意大利黑手党从上到下，真就没一个靠谱的。

　　靠人不如靠自己，中原中也真就想当场出声反对来着，但有人比他更快。

　　邓南遮话音刚落，从他开口以来，就始终直勾勾盯着伊塔洛的卡洛已经下意识吼出一句：“联姻？我不同意！”

　　“呵，”邓南遮笑了，他反问般地重复了一遍卡洛的话，语气十分玩味，“你不同意？”

　　迎着邓南遮锋芒如刺的目光，卡洛略微清醒了一些，他咬牙道：“父亲，我的意思是说……伊塔洛她毕竟还年幼……”

　　邓南遮淡漠道：“可她总会长大的。”

　　他有些累了，将手中的手杖换了下位置，轻声道：“婚礼可以等伊塔洛成年之后再举行，现在只是确认一下名义上的事情，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卡洛犹不死心：“我觉得这件事还需要再多考虑一下。”

　　“考虑，你还想怎么考虑？”邓南遮冷淡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卡洛放在西装裤边的手指痉挛般抽搐了一下，勉强笑道：“我也只是关心伊塔洛，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哦，原来你也还记得她是你的妹妹——”邓南遮深深地看了卡洛一眼，就再也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卡洛僵住了。

　　邓南遮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他闭了闭眼：“有关事宜我已与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阁下商议妥当。”

　　在反对的人再度开口之前，邓南遮睁开眼，微微侧过头去，柔声细语道：“还有谁有什么疑义吗？”

　　远处的老詹姆斯早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在邓南遮身后负手而立。

　　贝尼托此时轻轻挥了下手，宴会厅内救援宾客的意黑成员以及教父的专属部队同时停下了动作。

　　空气中的玫瑰香气越发浓重，没人肯再去当出头鸟，大厅内静得令人心惊。

　　邓南遮笑了，满意地说：“没有就好。”

　　他下了最后的决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切准备就绪，等港口黑手党的人到了，伊塔洛今晚就启程。”

　　在人群边角处，中原中也仍旧皱着眉，他想问这事儿他也是刚知道，怎么就能这么定了，但看看现在的局面，又想到这可能真是首领的决定，一时间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

　　他正犹豫间，身上忽然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将他整个人牢牢裹住了。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才发现是太宰治脱下了自己的白色长西装，披在了他的身上。

　　那飘逸的白色长西装太宰治穿得正正好好，还能趁出几分长身玉立的感觉，到了中原中也身上，就有些过于肥大了，显得他有几分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中原中也浑身难受，满脸都写着抗拒：“你干嘛？”

　　太宰治瞥向伊塔洛的时候，眼底还带着森然的寒意，把她吓得直接松开了攥着中原中也衣摆的手。

　　他满意了，接着凑近中原中也的耳边，低声道：“芥川要来了。”

　　太宰治想了想：“黑蜥蜴应该都会到，再加上港|黑的其他人，为数不少啊。”

　　中原中也下意识反问：“来接伊塔洛？他说的真是首领的决定？”

　　太宰治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对这个问题根本不想回答，只将西装往他身上裹了一圈，看见中原中也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自己的外套里，心里的憋闷才算好了些。

　　“算了，”见太宰治不回答，中原中也懒得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眉头紧蹙，拉了拉身上长到小腿的西装，颇有些莫名其妙，“来就来了，这跟你把外套丢给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不说话了，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极端难看。

　　太宰治好笑地摇摇头：“想明白了？你现在身上穿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才道，“这可不好给港|黑的人看见吧。”

　　“当然，”太宰治假惺惺道，“你要是不想穿，非要以最真实的面貌与你的手下会面的话，现在就脱下来还给我也行。”

　　他十分贴心：“随便你想怎样都好，我本来就不在乎这些的。”

　　“闭嘴！”中原中也扣起了西装扣子，很有几分手忙脚乱，他果断道，“帮我把扣子系上！快！”

　　太宰治憋笑：“……好吧好吧。”

　　中原中也鼻尖渗出一点汗珠：“快点啊你个混蛋太宰！”

　　他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港口黑手党的人看到。

　　要不然他还怎么保持自己作为五大干部之一的威严，未来这干部还怎么做得下去？

　　他在港|黑到底还要不要混了？！

　　刚刚被吓跑的伊塔洛觉得自己之前太怂了，简直堕了意黑的脸面，现在她慢吞吞蹭过来，期期艾艾道：“其实，我觉得我也可以帮忙。”

　　她早就盯上中原中也身上长了一大截的袖子，鼓起勇气，无视了太宰治堪称可怕的目光，自告奋勇：“中也，我可以帮你挽袖子的！”

　　中原中也一看见这小鬼，就想起首领那个糟心的决定，他动作微顿，系扣子的手都停了下。

　　太宰治的脸色瞬间更阴沉了些。

　　伊塔洛缩了缩脑袋，声音低了下去：“那要是不用帮忙就算了……”

　　中原中也的心不由软了下，他想着算了算了，本来就是首领的决定，她一个小孩子又不懂这些利益纠葛，做什么给她脸色看呢。

　　他把硬邦邦的声音都放低了些，显得更柔和一点：“需要帮忙的。”

　　伊塔洛一下子就抬起眼看着他，鸢色的圆眼睛亮晶晶的。

　　中原中也心中叹息，将袖子递给她：“那就麻烦了，伊塔洛小姐。”

　　“哎哎哎，不麻烦不麻烦，我就喜欢给人挽袖子。”伊塔洛点着头，受宠若惊地给他挽起了左手的衣袖。

　　在她挽到一半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将扣子从下到上系到了最上面的领口位置，接着若无其事地执起中原中也的右手。

　　在中原中也看过来的瞬间，太宰治笑了下，手下丝毫未停：“反正都要帮忙，这样更快一点。”

　　他和伊塔洛几乎同时挽好了衣袖，接着，太宰治很绅士地问她：“您说是不是，伊塔洛小姐。”

　　伊塔洛甜甜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太宰先生。”最后那个称呼，她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两人表面上看着其乐融融，但旁边的中原中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似乎周围漂浮着一种名为虚情假意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都有些诡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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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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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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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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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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