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仪澄之念老实的躺在自己的被窝里,问着坐在她床边的一方通行。才待了一会儿,就关心起他什么时候要走,才反映出了一种害怕那个人离开的小孩子心理吧。
“等你的脑子不会再胡思乱想以后。”一方通行平淡的回答道。而听在真仪澄之念的耳中,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了这是等她睡着后再走的意思。
“嗯。”她似乎是终于满足的笑了。
真仪澄之念一笑,他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方通行觉得这座都市简直就像个巨大的马戏团,与座位上的那些观众不同的是,他与真仪澄之念从一开始就都很清楚欢笑的背后到底是些什么——那些动物们所拥有的真实惨剧。但真仪澄之念却仍旧可以对这个世界无限好奇,而他,他只有恐惧,一种已经彻底麻木的“恐惧”。
所以真仪澄之念会一如既往的前行,逆着光般逞强,而他只要能在这样的她的阴影里,滋蔓攀长就好。只要零星打下的每一束光,是都曾穿过她的脸庞的就好。
——真仪澄之念,可以永远都不必回头,他亲手赋予了这样的“可以”。
为了将这样哪怕病态的羁绊继续维系下去,将他与她之间的羁绊继续维系下去……所以,他的选择就是放弃了自己。在他与她的天平中,为了让她高高翘起,而把自己无限压低。
就像后来真仪澄之念才心痛的所剖析出的一方通行这时所抱有的一种心理——只要被那个人独占就好,却不在乎那个人还可以拥有多少。被那个人独占就好,而不需要自己也去公平对等的独占那个人,舒缓的将这颗敏感的心一点点打碎,却只是漠然的看着它,对自己的心都无动于衷。因为这些无谓的事情,他都不希望她知晓。
而无论让自己如何扭曲破碎,他却唯独做不到最干脆利落、也最简单的放弃……他放不开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知道灯笼鱼吗?”一方通行随手拿起了真仪澄之念床头的博览百科导游册,刚好翻到了介绍水族馆的页数。这是今天橘千徊硬塞给真仪澄之念的。
“头上有长鞭一样会发光的器官,生活在深海的鱼类。”毕竟是特征相当明显的鱼类,大概连小学生都听说过,修习过仿生科学的真仪澄之念自然也知道,甚至还清楚得知道这种深海鱼发光的原理等一系列知识。
一方通行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说起这个呢?他是从来都不会主动跟她提起什么话题的。
真仪澄之念那时静静的、静静的等待他的下音,但是一方通行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望她的目光既温软又坚硬,甚至遮掩过了某种难捱与无奈。但是,现在的真仪澄之念仿佛听到了就如此刻走在她们去往天文馆的阶梯上的橘千徊一般,向她讲述“灯笼鱼”的故事的,一方通行的声音。
灯笼鱼栖息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海底很暗,所以自然需要光亮,它们的脑袋上就长出了可以发光的器官,它们也因此而得名。
但据说,灯笼鱼中的雄性不像雌性一样拥有灯笼。而灯笼不仅是用来照亮道路的工具,还是寻找食用小鱼的工具。没有灯笼的雄性,体型也只有雌性的十分之一左右。
雄性只是一动不动地等待雌性到来。当雌性偶然间到来的时候,雄性就会用嘴唇吸附在雌性的头部、腹部,或者身体的某处。然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决不分离。
被吸附后的雌性,身体会渐渐成长,并与雄性的嘴唇连接成一体。雄性就成为雌性身体的一部分。然后,雄性的身体也会发生变化。
因为嘴唇牢牢吸附着雌性,雄性无法用嘴巴进食,失去功用的消化器官——胃、肠、食道等都会通通消失不见。接下来是眼睛,因为他只需要紧紧吸附住他的唯一,所以他也不再需要看了,也不再需要眼睛。雄性什么都不必想,所以不久之后连大脑也会消失。于是,雄性彻底成为了雌性身体的一部分。
到了最后,雄性原本的身体已经彻底没了踪影,只变成一个小疙瘩,贴在雌性的身上。
不过,就算变成小疙瘩,它仍旧也还活着,在为了他的雌性而活着,留下子孙。雄性的身体只剩下了精巢,当雌性将卵子排放在海中时,雄性就会用它那变成小疙瘩的身体,竭尽全力的释放精子。
仅此而已。
雄性所做的事仅此而已。雄性只是将全身心交予雌性的,她身上的一个小疙瘩。
听到橘千徊如此讲完“灯笼鱼”的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真仪澄之念想要哭。就像橘千徊看见沙丁鱼时会哭出来一样。
她想到了那在黑暗海底中游曳前行着的,拥有庞大身躯与华美灯笼的雌性。一片黑暗中,注定会成为小疙瘩的雄性,还是心甘情愿的主动去寄宿在雌性身上。
——真仪澄之念仿佛能看到他的身影。
“跟你提起过它的人,一定是跟我很像,也怀抱着某种共同心情的人。”在天文馆的阶梯上,橘千徊的面上晦暗难明。所以真仪澄之念才会觉得,讲述着这个故事的橘千徊仿佛与一方通行重合。
但其实橘千徊很意外,因为她知道,她只是见过但却并不认识的片寄响子只消她一看,便知道不会是这种类型的人。于是她知道了,真仪澄之念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存在,在不可思议的存在着。xǐυmь.℃òm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现在也是?”橘千徊问到。
真仪澄之念点点头。
“真了不起啊……”橘千徊突然笑了,那笑中却是有一种欣慰,与一种释然。
“姑且称那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家伙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吧,但如果那家伙真的与我是同种人的话……那他还真是了不起,连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都有理由了呢。换了我,一定做不到,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也就是我一定做不到的体现啊。”
如果,橘千徊与一方通行,在某种意义上……真的是同一种人的话。
橘千徊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才不愿接受真仪澄之念的帮助吗?她是……不愿带着透明的累赘,让自己就此缚住真仪澄之念的手脚,才不敢太过靠近她吧。如果只剩下那种方法的话,那么她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哪怕透明人的体质得不到丝毫的改善。
“那个人很了不起……”如果,他跟我是拥有相仿处境的、同类人的话。仿若巨龙那玻璃塑造的骨骼,同样孤独敏感的灵魂。
“他那么怕疼,却还敢来不顾一切的……喜欢你。”
橘千徊垂眸说道,她看着眼前有着美丽的鸽蓝色眼眸的少女。她似乎是被惊住了,仿佛有生以来才认知到一则早就已经存在于那里的真理,而她却醒悟的太晚、太晚。
从来都没有人跟真仪澄之念谈及这些,也从来没有人跟真仪澄之念说过这样的话。点开那些以她所身处世界的条件,大概一生都不被允许去明白的事物。
——他那么怕疼,却还敢来喜欢你。
她第一次意识到,在她与他的感情中,他和她的不一样。对于那个人来说,为了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他到底付出了什么。
那个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明明应该是她才对。
这年少纠缠在一起一饮一啄的因果,青梅煮酒的苦涩,到底又是什么,将他们仍旧紧紧的维系在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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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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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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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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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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