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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曹云取得了文件原件之后,没过几天,就听说有人来了督军府,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曹督军前往南京接受调查。
接任的临时管理者是个本分的性子,北平城倒也没有出现什么交接时的混乱,毕竟霓虹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实在不宜横生枝节。
因为曹督军离了北平,作为督军之女的曹云自然也是跟着离开的,临行时,曹云特意暗中见了吕竹一面。
没有寒暄直入正题,曹云先是和吕竹诚恳地为之前挟恩图报的事道了歉,取得了吕竹的谅解之后,又把把她的其中一支配.枪留了下来给吕竹防身。
“这日子越来越不太平了,北平城如今三面环敌,唯独西南面的卢沟桥以供对外通行,我此番去往南京尚未知归期,你收着它,也好作防身之用。宋老板迟些日子就会回来,若是有事,自去寻他,或者让他通知我,我会尽力的。”曹云叮嘱道。
那一支枪满打满算还有六枚子弹,吕竹谢别了曹云,又回复了以前的平静日子。
曹云自幼就在国外居住思想开放,两人之间的小纠结亦是看得开,而且目前国情实在不容乐观,家国大义不允许她为自己争取,于是就痛快洒脱地离去了。倒是白妞自从暗里的心思被吕竹隐晦提点了出来之后,两人至今不复昔年亲密。
这原因不止是白妞心里一时还没有走出来,还有花锦绣逃走、春和班无人挑大梁的缘故。白妞爹愁了几天,最后只得挑了几个技艺相对还成的龙套男旦提上来轮流唱主角,虽然没有以前辉煌,但好歹也是能靠演戏赚点钱糊口。
因此这也导致了白妞越发的忙碌,一边读书一边偶尔还客串一下龙套演员,吕竹有心修补关系都碰不上好机会,好在年前时白妞稍稍闲了下来,两人这才得以喝茶谈心一次。
白妞房间里堆放、悬挂着不少戏服,简陋的小房间似乎也被这些金丝银线色彩斑斓而染得亮目,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碳,捧几颗香甜的栗子,别有一番烟火人间般的闲适。
白妞给吕竹倒了茶,开口问道:“听人说,曹督军已经离开北平了?”
“是呀,换了个副将临时管理着,挺老实的,没弄出什么乱子。”吕竹抿了一口温茶,回答道。
“管他换谁,不是以前那个姓段的就好。”白妞回想当初那个臭名昭著的段督军,来女中视察时可没做什么好事,要不是女中与大学联合有洋人教师领导守着他不敢得罪,说不定当时就想抢几个女学生回去做姨太太。
吕竹是老师们的宠儿,段督军敢看不敢动,所以他嬉皮笑脸地总想往吕竹身边凑,希望能以“诚”打动美人心。后来,被烦不胜烦的吕竹联合那些被他骚扰过的同学们暗中整了一顿,这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之后这货打麻将输个清光跑了路,曹督军接掌北平,大家才得过了段自在日子。
一起干坏事总能加深友谊,吕竹想起也是失笑。
得益于这追忆了一下年少时玩闹的快乐,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亲近了不少,白妞最后定定地看向吕竹,沉着声音道:“听说你过年就打算定亲了?”
“嗯,不过说好了等明年毕业后在准备这些事宜,师哥他很理解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吕竹微笑着回答道。
这年月,女中里读着书的同学时不时就退学几个,一打听基本全是退学嫁人的,令她们这些留下的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世间男子,也难得程老板如此通情达理。”白妞感叹了一声,轻轻按住吕竹的手,道:“不枉你二人青梅竹马一场,他一直都是顺着你的,确实是天造地设的良缘。”
说完这一句,白妞又释然似的笑了笑:“你不用顾忌我,这条路不好走,就算如曹小姐那样的人也放弃了,当初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我只想好好陪在你身边,就像小青和白娘子一样,做好姐妹,可以么?”
吕竹回握住她的手,非常认真又温柔地说:“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
白妞顿时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眼里几乎能闪闪发光。
——也亏得程蝶衣没把女性情敌当回事,否则一旦知道吕竹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这种渣男言行,估计得气疯。
此时,他正坐在客厅里,和菊仙一起清点着年礼。
点算好了过年拜年的礼品,程蝶衣往外头院子看了看,天色已经差不多昏暗下来了。
“红红是个有分寸的姑娘,又与你约好了,你别担心了。”菊仙笑着劝了一句。
“只要不生什么意外,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哪怕白妞和曹云条件再怎么好,终归与吕竹同样是个姑娘,怎么可能抢得过他?
看着程蝶衣笑得挺自信,菊仙转念一想倒也没错:曹云和白妞一个大家闺秀一个小家碧玉的尽管外在属性完全不同,但内核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即使有那么点小心思也绝对不会真的踏出那一步,这样的话,顶天了也就只能爬到闺蜜或者知己的位置。
倘若是花楼里的姑娘,程蝶衣可能就没那么自信了——自古以来花楼女子惺惺相惜的为数不少,又都在俗世里爬摸打滚过,她们这类人执着起来,才最是叫人防不胜防。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程蝶衣咳了两声。
菊仙立刻四处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处理的。”程蝶衣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过了一会,似是程蝶衣自己也觉得他刚才的态度不好,把年礼放好后,他又看向菊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一时情急……”
“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菊仙甩了甩帕子,淡淡一笑。
相处这些时候,她早就摸清楚程蝶衣外冷内热又别扭的性格了。
见菊仙这么温婉的一笑,却是令程蝶衣有些恍惚起来:“娘……”
“得,我哪来你那么大一个便宜儿子啊师弟!”菊仙几乎要被他这一声娘给气笑了。
回过神来,程蝶衣也是忍不住发笑,笑了好一阵才和菊仙说了他娘艳红的旧事,说她们两个都是这样的性子,一认准了目标就拼命往目标努力,往好的未来奔去。
可惜,他娘艳红早在几年前已经因病去世。
“为人父母都是盼着儿女过得平安快乐,你娘如果看到你今天这模样,一定会很欣慰的。”菊仙安慰道。
程蝶衣笑笑,没有再说话。
一九三六年除夕前一天,师兄妹三人带着菊仙,乘车自西南面出城。
没想到的是,因为程蝶衣被霓虹军队抓过的原因,一行人被调查了许久,确认只是去乡下探亲后,方才得以重新上路。
到了关师父所在的远郊乡下,吕竹牵着菊仙、程蝶衣和段小楼带着担年礼的仆从,一路走入了院子里。
关师父很是老当益壮,这么冷的天,他还是站在院子里看一群后生练戏——这些都是当年学艺不精后来跑小台子糊口的师兄弟以及年轻一辈的师弟们了。
小癞子俨然在列,作为鸡头好歹混出了“大师兄”架势的他,一看到段小楼这个真正的大师兄,当即就想要蹦过来和吕竹他们好好聚旧……
“小癞子,功夫练完了吗?”关师父凉飕飕地飘来一句。
小癞子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灰溜溜地自动滚回练功队列。
关师父笑容满面地地招呼了菊仙落座,仔细问了几句,确认菊仙是决心要从良跟着段小楼好好过日子后,便开口叮嘱了段小楼:“成家立业了,好好收敛一下你那脾气,能遇着对的人相守一生,是你的运气!”
段小楼笑着应下了。
关师父点点头,转头望向程蝶衣,笑脸瞬间消失:“跪下!”
程蝶衣闻言一愣,接着毫不犹豫地一撩袍角重重跪了下来,低下头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哎,这咋回事啊师父?”段小楼同样愣了一下。
菊仙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瞎掺和:做徒弟的照顾师妹结果最后却把师妹划拉到自己碗里了,人家当爹的能给他好脸色?!
“爹,你这是做什么啊,是我先提出来的!”吕竹心疼地看着程蝶衣,看他跪得太猛右脚的布鞋都掉了一半,忍不住开口为他说话。
关师父没好气地瞪了吕竹一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程蝶衣,心情颇为复杂。
当年他回乡之前是特别叮嘱了程蝶衣要“好好”照顾吕竹的,其中意思其实也是默认了程蝶衣未来女婿的身份。但是今日,程蝶衣真的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回来之后,他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这个面容温雅的徒弟原来竟是一副处心积虑的阴险样,好像那眉梢眼角都带着“师父啊我把你女儿拐走了”的欠抽气息……Χiυmъ.cοΜ
不让他好好跪一会都难消自己心底的夺女之恨!
程蝶衣大致也明白自家师父的别扭心态,乖乖地跪在地上,手上却坚定地握紧了吕竹的手。
吕竹就势跪在了程蝶衣旁边,祭出了最为有效的眼凝泪光抬头看人大法,可怜兮兮看向了关师父。
关师父看看吕竹,又看看程蝶衣,长叹一声,终究还是败下了阵来。
“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关师父感叹了一番,示意两人站起。
得了关师父的首肯,程蝶衣喜笑颜开,任何时刻看向他都是一副眉眼含春深情宠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开春就成亲的那个新郎官。
人家正牌的未来新郎官大师兄段小楼和未来新娘子菊仙都没这个黏腻样!
小癞子依然八卦,带着师弟们嘲笑程蝶衣:“怨不得他,他都惦记小师妹多少年了,一朝得偿所愿,就让他得意几天呗!”
程蝶衣春风得意了好几天,到了年初三回城下车到家的时候,方才显出了疲态。
也不知是不是人一嘚瑟就容易出事,看着程蝶衣像是晕车了的那个虚弱迷糊样,吕竹笑骂了他一句,就要去厨房给他弄点醒神汤。
不料,端着醒神汤来到客厅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看着那柄烟雾缭绕的烟枪,吕竹重重地把醒神汤的托盘往桌上一放。
段小楼和菊仙讷讷不能成言,神情恍惚的程蝶衣亦被吕竹这么一喝,从醉生梦死的幻象里惊醒。
“我……”他才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神迷离,脸色全然潮红一片。
“你为什么要碰这玩意?!”即使只是初级的毒.品,鸦片烟的危害也是不容小觑。
“这,许多人都抽,咱们也还抽得起,蝶衣他太难受了,实在遭不住……”段小楼小声辩驳道。
“那些鬼子抓了他去,可蝶衣不愿给霓虹的军队唱戏表演,那些人一面就拿着枪杆子喊打喊杀的,一面又说这个是好东西,吃了人特别精神,两者选其一,他实在没法……”菊仙强按下心里的不安,给吕竹解释了程蝶衣为何会染上鸦片瘾的原因。
时代的局限让他们不完全明白鸦片的危害,即使知道这东西不好,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吕竹长叹一声,走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缩在小榻最里面角落的程蝶衣,抚上他的脸:“这不是你的错。”
“所幸你沾上它的时间不长,症状还轻,咱们把它戒了,好不好?”吕竹明白这种极尽折磨的感受,但那时中了‘快乐’的她无药可解,而程蝶衣还有救。
程蝶衣举起手来紧紧握住吕竹的手,轻不可闻地答应了一声:“好。”
说来容易,到了真正要开始戒除毒.瘾的时候,可没有那么轻巧。
听着房间里嘶吼打砸声,吕竹忍不住把房门推开了一丝缝隙,菊仙见状,急忙按住她的手:“别去……”
昔日温雅面容斯文谈吐变得疯狂而不可理喻,粗言秽语不绝于耳,段小楼比程蝶衣高大壮实不少,这时都几乎拉不住他。
不像一个人,反而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
“放开我!我.操.你大爷……”房间里能砸的小物件都差不多被程蝶衣砸了个遍,墙上悬挂着的戏服也被扯落在小榻上,点缀的珍珠、亮片、水钻撒了一地。
“你们都是坏人!无恶不作!十恶不赦!”
“我恨极了你们这帮人!特别是你!”
他就这么怨恨地看过来,抓起珠子水钻这些零碎的小东西就往吕竹脚边丢:“我是怎样对你的,你又是怎样对我的?!”
“都说世间痴情女子薄情郎,你却是个薄情又滥情的女子!骗得我那么苦!”
“红红,你别听他胡说,他现在估计连自己都不记得是谁了。”菊仙忙劝道。
看到珠子在吕竹脚边炸开一片晶亮,她却依然站在那里躲也不躲,程蝶衣眼神闪了闪,又落下泪来:“我记得!你若是不愿与我好,为何来招惹我!还招惹那么多人……”
吕竹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可就算这样,我也是做不到放弃……”程蝶衣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跌跌撞撞地想要过来抱住吕竹。
半途,他脸上愧疚的神色一闪而逝,五官再次扭曲面容再次癫狂,红着眼转过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砸。
“再熬熬就过去了!”段小楼吼了一声,又过来抓人。
好不容易等程蝶衣缓过了这一趟,精疲力尽的段小楼走到门边,捏了捏被打得青紫了好几块的手臂:“看样子还得用点镇静的药,我已经把他捆住了,你们过来帮忙按着他,我给他灌下去。”
“药已经配好了,我这就去拿来。”吕竹赶紧出去拿药。
段小楼摸了张小凳坐了下来歇息,被刚才程蝶衣的癫狂模样吓得胆战心惊的菊仙颤颤巍巍地掀开帘子,看向小榻上不住发抖的程蝶衣。
“我好冷……”听到程蝶衣气若游丝的这一句,菊仙顾不上害怕,连忙扯过旁边散落的戏服便服等一股脑盖到他身上。
“娘,好冷,水都冻冰了……”他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在和过去,整个身体一直在颤抖。
菊仙吃力地把程蝶衣的肩膀扶起压到她腿上,像母亲怀抱小孩一样抱着他轻轻晃,又按了按他带着伤疤的那只手。
这一通劝慰,倒是让他安静了下来。
吕竹把药拿来,和段小楼合力给程蝶衣灌了下去,菊仙又给他松了松绳子,以免勒出血痕。
程蝶衣喝了药,难得迷迷糊糊半醒不醒的,吕竹坐到榻上,对累了一整天的段小楼和菊仙说:“你们先去歇歇吧,这里有我一个人看着就行了,他起码还得到明天才有力气闹腾了。”
再怎么不放心也知道现在是必需休息的时候,段小楼点了点头,嘱咐吕竹一旦情况有变就要立刻叫人之后,便带着菊仙走出房间虚掩上了门。
夜越来越深,吕竹挪了挪位置想要去把床尾的被子拉过来时,程蝶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离开我……”明明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却是颤着声音挽求她不要离开。
“我不会离开你的。”吕竹把勾住被角用被子盖住两人,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穿插入他的之间,十指交握。
“刚才那些话不是真心的……不是我本意……”程蝶衣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我很怕……”
早已习惯了冰面之上两人携手同行,若是失去了同行之人,他就会永坠深渊。
患得患失,愁思百转,费尽心机,尽力用大度和宽容去表现自己,结果内心的黑暗一旦解开了理智的束缚,那些藏在最深处的霸道、独占、嫉妒、刻薄、怨怼等的丑陋心理,就全被一一释放出来。
说起来好听,表现起来也不难做,但终归是意难平。
吕竹揽住他的脖子,柔声安慰道:“我明白。”
“这一辈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是你先放手。”吕竹举起手,拨开他额间汗湿凌乱的碎发。
程蝶衣似是不满于被保护的一方,提起气来,艰难动了动手,伴随着吕竹有些无奈的配合,把吕竹给拥入怀中。
同卧一床,同睡一被,四目相对,默然无言。
烛火摇曳,冬夜的寒冷尽数抛诸温暖的被窝后,程蝶衣的眼中依然带着水雾般的一层迷离,那泪膜倒映着烛光,似星光落入眼中一点,流转之间便道尽了红尘俗世风流缭绕。
而这万千风流富态迷离,全部被他付予了一人。
程蝶衣露出了一个满意的浅笑,轻轻在吕竹额间落下一个落羽般的吻,再顺着眉心蜿蜒而下,鼻尖轻柔一点,最后印在嘴角处。
他喝的药苦得很,怕口中仍然带有苦涩之味,舍不得吕竹同尝苦意,便压抑了内心的诉求,仅仅留恋她嘴角的红润。
两人鼻尖触着鼻尖,气息交融温热暖暖,吕竹回吻了他一下:“睡吧,我等着你好起来,再给我唱一出游园。”
游园之时,定应春暖花开姹紫嫣红。
冬去春来,蝉鸣初夏,看着程蝶衣逐日好转,众人的心亦如这天气一样逐渐明朗起来。
吕竹临近毕业,程蝶衣的情绪也越发的稳定。
试已经考完,现在学校里课已经很少上了,只等待毕业典礼;而在完成了毕业典礼之后,她们这一届女学生,就算是正式毕业。
“你真的要去?那么远……”听闻吕竹为了还人情要跟着宋丽玲跑一趟广府地区,程蝶衣捏了捏她收拾行李的手。
“那些镇静的药还是拜托了人家弄来的,总得还,也就是去租界那边见识一下洋人举办的一个赌局,我就是跟着去打打下手开开眼界,放心吧,我会小心注意的。”吕竹熟练地在他脸上亲一口以示安慰。
不止去开开眼界,同时也是调查开展一下未来的逃离路线。
毕竟现在,已经快要到一九三七年的夏天了。
“你们扮作什么?”程蝶衣又问。
“可能……是兄妹吧,你又不是没见过宋老板的模样。”吕竹答道。
回想一下宋丽玲那个长发披散长眉柔目兼之艳色长衫飘逸的样子,的确和自家小师妹搭不出爱侣或夫妇的味道。
头发那么长,留着扎辫子啊?长得像个洋人,做派却是一股子封建余孽的模样。
程蝶衣侧眼看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短发利落梳好,一身灰色长袍看起来极是温文尔雅——嗯,这才是华夏男人融合了古典和现代的正确路线。
“你可要记住你现在的状况了。”程蝶衣最后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我的程先生!”吕竹戴上帽子,逗了他一句。
这时候新派人士多称丈夫为“先生”。
程蝶衣又好气又好笑地把皮箱给吕竹拿上车,顺手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你最会胡闹。”
端的是新婚燕尔的蜜里调油般甜蜜。
吕竹笑着挥手告别了程蝶衣,坐着车子一路来到码头。
这时期的码头最是多见新派人士,洋装与旗袍,长袍与西服,现代化的轮船与古旧的矮楼,仿佛误入了时空的交错之处。
其中一个穿着长风衣的男人背影就特别的出众,时髦的礼帽搭着长风衣,宽肩窄腰身姿笔挺,也不知是归国的华人留学生,抑或是外国的游客。
吕竹四处看了看,总算找到了宋丽玲家的老妈子。
“颜老妈子,你来了啊,宋老板呢?”吕竹招呼了一声,提着箱子往那边走去。
颜老妈子一手接过吕竹手里的箱子,另一手指了指站她旁边那个令吕竹在车上往外看时惊艳过的长风衣背影:“这不是?”
随着颜老妈子的话,那背影也转过身来。
长及腰际的乌发被修剪成了利落的短发梳在背后,往日里往柔媚温和的方向里化的妆全数洗掉,露出了原本那如刀削斧凿的深邃眉目与轮廓。
完完全全与华夏传统印象里收敛温润的美背道而驰,霸气张扬凌冽逼人,但那微微向下的眉尾与眼梢,又给了人一种既忧郁又冷峻的感觉。
假如说昔日的宋丽玲是一把剑鞘镶满了奇珍异宝的华丽宝剑,即使知道接触可能会受伤,也有无数人为这华丽外表的剑鞘而前仆后继的话……
那么现在,这把宝剑,出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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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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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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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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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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