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快步向前将樊姬拦住,娟美的面容被夜色遮掩一时喜忧难辨,只听她幽怨地惋惜道:“樊姐姐啊,妹妹可真是为你不值当!想你为了公主前程,不惜豪掷千金,却落不着半点好。”
樊姬面如纸白,步伐不由自主地沉缓下来。常氏用意不纯不假,她为博名分摇尾乞怜也是真。可恨的是,天子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却将八竿子打不着的邢夫人迁为娙娥,地位扶摇直上仅次于尹婕妤。
鲁氏提着裙裾追上前来,碰巧听完常氏一番话,脸一变跟着哀伤起来:“我与常姐姐孑然一身此生无名无份也就罢了,可樊姐姐膝下有夷安公主,总不好让她小小年纪跟着受委屈。”
鲁氏泪儿一淌,瞬间点燃樊姬蛰伏的心事,她何尝不恨天子无情,也未尝不怨宫妃冷漠,一个赛一个的冷血凉薄,背地里冷嘲热讽,自以为高人一等。这些年上至中宫,下至夜者、无涓,她无不尽心侍奉,讨她们欢笑,可她们根本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
什么中宫!
什么李夫人!
她们都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都不过是区区讴者,一介倡人而已!
樊姬胸膛烈火焚烧,炽热的火焰仿佛点燃双眸,她两手攥成拳,抬首仰望长空,乌云蔽月,风雨将至。
此情此景她内心徘徊着一句话:这世道正好,何妨与君共沉沦?
“樊姐姐?”常氏低声唤她。
樊姬侧身看向常氏,她身材高挑,姿色过人,风情不下尹婕妤。可惜常氏纵有万般风情终不得圣心,她应该很失望、而且很不甘心吧?
既然心存不满,倒不如红尘结伴共计沉沦!
“樊……樊姐姐?”
鲁氏看着樊姬瞳孔里的凉薄,心悸得不敢大声喘息,只声线颤抖地呼喊出一句,露出无辜的小眼神。
樊姬嘴角勾着一丝诡异,低声笑道:“多谢二位妹妹关心,天色已晚也该回去歇着,恕不相陪。”
鲁氏寸步难移,目视樊姬背影消失于苍茫夜色,方才颤巍巍地拽起常氏裙角,哆嗦道:“樊姐姐……她……她……会不会?”
常氏咂了咂嘴冷“哼”一声,露出得意的笑容。
连绵的秋雨不期而至,半夜里响过几声闷雷,一夜潇潇雨,惊扰梦中人,天将破晓时,风雨才算止住。
卫皇后起床盥洗后往刘据寝殿中去,轻轻卷起他的袖管,细胳膊尚且留有两道细细的伤痕,她眉头紧皱,忧心如焚。
“殿下吉人天相,娘娘不必担心。”长御好言相劝,宽慰她的慈母之心。
卫皇后眉头松开,温声将刘据唤醒。
刘据揉了揉眼,坐在床头耷拉起两条小腿,长御服侍他穿衣,瞥见他枕下藏着一枚拇指长的骨笛,便迅速取出递给卫皇后。
卫皇后细目端详着骨笛,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少不得问清骨笛来历,当下便盘问起刘据:“据儿,此物从何而来?”
刘据据实告知,骨笛乃李妍相赠,提及李妍,刘据立刻两眼冒光,不吝称赞:“姨母可厉害了,她会吹笙,还会抚琴!”
卫皇后目光低垂,盯着手里的骨笛静默良久。自从刘据从上林苑归来,身上落下伤痕,她无时无刻不在焦心懊悔,加上傅母被黜更令她耿耿于怀。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处心积虑不得而知。
事到如今,她对刘彻的恩爱已然看淡,只想守护好孩子,陪伴他们平安长大,因此不管是谁,倘若敢将主意打在儿女身上,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长御见她心神恍惚,便两手按住刘据的肩膀,点拨他道:“说起姨母,除了卫家的两位,当属合欢殿的邢姨母最疼殿下。昨夜陛下口谕封她为娙娥,往后殿下若是遇见她,可千万要记得向她道喜?”ωωω.χΙυΜЬ.Cǒm
卫皇后闻言缓过神来,微笑地看着刘据,心中惆怅化作云烟。
然而刘据并不承长御意,直接掰开她的手,轻声嘟囔:“据儿不喜欢邢姨母。”
卫皇后急忙捂了捂他的嘴,叮咛道:“你这孩子可不许胡言乱语!”
然后挨着刘据坐在他身旁,刘据上半身纵起,伸手就要从她手里夺回骨笛,他的动作终究慢了半拍,卫皇后并没有还给他的打算。
刘据负气地弹动两条细腿,卫皇后点了点他的额头,佯怒道:“靡靡之音只会腐蚀心智,读书务实才是根本。”
话虽如此,可父皇明明也很喜欢靡靡之音。
刘据小嘴翘得高,嘴上没有争辩,心里依旧不服气。
未几,日出清明,栏杆微湿,满阶苔痕积攒水珠,变成一处浅水洼地,这一夜风雨杂乱,草木摇落,黄花堆积如山。
椒房殿外候着乌泱泱一群嫔妃,她们鲜衣艳履,珠光溢彩,远而望之仿佛春华满园。
李妍步下车辇,正见左童向邢夫人道喜,旋即目光一眺,轻易便注意起邢夫人今日的衣装,朱红曲裾衬得她明艳动人。
“想是一夜不见夫人,我竟不知哪路仙家到访?”李妍举步迈向邢夫人,一边赞美一边打趣着她。
邢夫人立刻红了脸,羞涩道:“妹妹快别这样取笑我!”
李妍花眸洒向她身上的朱红曲裾,以朱红菱纹罗为面料,素绢为缘,绣有朱鹳蕙草纹饰,生动精巧。
她对脂粉裙裳一向颇有心得,内廷衣冠注重端方,以示皇家庄重威严,故而风格单调,缺乏彰彩,因道:“夫人这身锦绣针法细腻,我瞧着不像是内廷的做工?”
众妃闻声投以奇异的目光看向邢夫人,她一身朱红宛如盛放的朱槿。
邢夫人点头笑称:“妹妹真是好眼力,只是我这一身原本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闲来无事,想着做几身衣裳,尝试一些新鲜样式,便差人四处去打听,听闻长安城中有个金缝人深受贵眷青睐。他家姓金,远近唤作金缝人,据说金氏三代缝人,曾以缝补起家,后来专致妇人成衣,我命人采买了两缎缝制衣裳,幸而还能出门见人,倒也没冤枉我一番苦心。”
左童摸了摸她的衣袖,手感光滑,如泥鳅从掌心溜走:“色泽光亮,手感也好!”
邢夫人抬手轻抚云髻,脸上笑涡荡漾,蛾眉轻轻张扬,眼尾细腻,颦颦一笑犹如风动烟柳,蕴含动静之美,烟眉连娟与纤细眼尾构成一道平行线,颇具妩媚风格。
然则眉眼稍显狭长,妩媚有余而天真不足。
李妍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美妙瞬间,暗道邢夫人眉眼生得风流灵巧。
忽而一缕冷风袭来,轻轻吹动她的发梢,然后灌进她的身体,李妍猛地吸进一口冷气,身子略微冷颤,顷刻想起大哥李广利,他随军在外正缺捣寒衣。
李妍趋行几步握住邢夫人的手,又丹唇轻启,笑道:“寒来暑往,正需备些寒衣,可巧夫人解我燃眉之急!”
邢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爽快地将金缝人铺址信息一概告知。宫妃见李妍稀罕金氏衣裳,也跟着心痒躁动。
卫皇后用过早膳便赶来前殿宣见嫔妃,众人登门而入向她行礼问安,左右两列依次入席。
尹婕妤与邢夫人一左一右张设首席,毗邻主位;李妍与李妷伨左右对席,分别挨着尹婕妤与邢夫人落座,余者序之。
卫皇后笑眼弯弯,率先向邢夫人道喜:“邢妹妹柔嘉表度,荣封娙娥,本宫可要恭喜妹妹了!”
邢夫人起身拜谢,谦虚道:“妾身不才,托皇后娘娘鸿福,才有今日造化。”
卫皇后欣然一笑,挥手示意她落座。
李妷伨讪讪失笑,忍不住揶揄几句:“邢夫人时刻不忘皇后娘娘恩德,真可谓忠心不二,叫人感动肺腑!”
许夫人闻言“噗嗤”笑出声,李八子岂非含沙射影辱骂邢夫人乃中宫走狗?
众人目光整齐地看向许夫人,她忽地一阵胆寒,急切切伸手捂嘴,暗暗扫了卫皇后一眼,只见她笑容还未褪尽,脸上却布满隐忍。
李妷伨夹枪带棒出言伤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李妍大约猜出她的心结,因她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所以对谁都咄咄逼人。
左童一连翻她好几个白眼,看见她就想放狗咬死她,更让她郁闷的是,像李妷伨这么贱的女人,居然还能生出儿子?
老天真是不长眼!
她心里骂骂咧咧自然不过瘾,焉能放弃损她的机会:“目中无人之辈也配谈忠心二字,真是天大的笑话!”
李妷伨不屑去同她拌嘴,只意犹未尽地盯着卫皇后。
卫皇后心中早已掀起波涛,面上却依旧挂着平静的笑容,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徐徐看向邢夫人,温声安慰她道:“邢妹妹通情达理,秀外慧中,所以陛下才会看重妹妹。”
李妷伨笑得更加轻狂。
通情达理?
秀外慧中?
什么时候这样的妙词也能形容马屁精?
李妷伨一通哂笑,眼波流向众人:“皇后娘娘说得是,若论通情达理和秀外慧中,宫中姐妹无人能出娙娥之右。”
嫔妃中厌恶邢夫人溜须拍马者比比皆是,立谈之间人声喧嚣,一片哗然。
李妍捧起漆碗喝了两口蔗浆,倾耳聆听旁人口中的闲言碎语。
“我听说当年邢夫人入宫和樊姬一样无名无份,后来投靠皇后娘娘,才有机会被陛下宠幸成为夫人。”
“难怪这些年不管好事坏事,她都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针对邢夫人的谣言如雪花一般满天飞舞,她面容愁苦地低头不语,很快眼眶便被泪水湿润。
卫皇后面色凝重,怒视着李妷伨,拍案而起:“邢妹妹晋封乃是喜事,八子何苦为难她呢?”
殿内飘荡着卫皇后铮铮斥声,嫔妃见她勃然大怒,立刻收敛神色,屏住呼吸。
李妷伨毫不掩饰地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我何曾为难邢夫人?即便有这个心,也没那样的胆色!”
她惺惺作态地给邢夫人赔不是,话里话外却没吃一点亏。
卫皇后见她这般肆无忌惮不由怒火中烧再也无法平静,不惜当着众人面和李妷伨撕破脸皮,索性把话说透:“椒房殿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你若心中不服本宫,今后大可不必再来椒房殿!”
卫皇后昂首挺立,眼中布满严厉,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孔。
她话说的很重,也说得很明白。
这些年她对李妷伨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是心存幻想有朝一日会彼此释怀,但她忽略了,宿怨终归是宿怨。
卫皇后盛怒既出乎李妷伨的意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李妷伨嘴里没有说什么,面上却已经挂不住,眼前好似蒙了层雾气,心也拧成一团。
她看着卫皇后模糊的背影,很想质问她一句,但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迫不得已把话咽回肚里。
李妍悲悯地望着李妷伨,她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上外强中干,脆弱得一阵风便可以将她吹散。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待卫皇后转过身来消了气,尹婕妤递上清丽的笑容,淡然说道:“佳节在即,皇后娘娘夙兴夜寐,可要保重凤体,若有用上妾身的地方,娘娘只管开口,妾必定义不容辞。”
卫皇后两靥似哀未哀,眉梢悄然带喜:“有劳尹妹妹关心,今年中秋与往年相差无几,也不过辛苦这几日。”
卫皇后坐定,继续陈述佳节事项:“仲望卯正祀祠,辰时百官朝贺,午时诸侯王献酎饮酎,未时金华殿行傩,申时舞四夷之乐,酉时共飨盛宴,戌时一刻祭月。”
左童听了有些诧异,问向众人:“往年并没有听说过舞四夷之乐?”
“左长使记性好,舞四夷之乐乃今岁兴起,我也是初次耳闻,底下传言四夷之乐乃李延年新律。”卫皇后说罢将目光挪向李妍,笑吟吟道,“不知李夫人可知四夷之乐?”
“妾略知一二。”李妍盈盈伫立,玉音婉转:“所谓四夷之乐,旨在四夷,乃以东夷执矛舞,西夷执戟舞,南夷执羽舞,北夷执干舞著称,其以传统武舞为基础,杂取四夷风俗与乐章编成新律。”
左童拊掌赞叹:“令兄果真满腹才华!先有新声十八曲,更作四夷之乐为新律,太乐署只怕望尘莫及!”
李妍福身相谢,眼如秋波:“我代他谢长使美誉。”
左童屈身回礼,与她相视一笑。
长御入殿径直走向卫皇后,对她耳语:“食监奉太官令之命前来拜见,正候在殿外。”
卫皇后眼眸微动,暗暗斜了李妍一眼,若有所思。
“本宫自有安排。”
卫皇后低声嘱咐后便向长御递了个眼色,继续若无其事地与众闲叙。
李妷伨了无兴致,遂起身请辞。
卫皇后笑语盈盈向众人道:“明晚中秋飨宴,太官令会备下珍馐美馔,诸位且说说自己的喜好,本宫这便命人吩咐下去。”
嫔妃面面相觑,抱以狐疑的目光。
邢夫人率先起身,耿直道:“菰米饭入口甘甜,妾身偏爱这口。”
众妃见她打了头阵方才笃信不疑,纷纷沸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甚是火热。
“清蒸鲥鱼。”
“酱肘子。”
“……”
左童的“笋脯鸡皮汤”一出,立刻遭遇众人排斥,她们举起手紧捂口鼻,未见其物已闻其臭。
“笋脯实在太臭,长使不如另择佳肴?”
左童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打消自己的念头,她腮帮子鼓成球,乍看之下和周芒山有几分相似,李妍暗暗一笑,转身瞥了一眼周芒山。
众妃皆热火朝天,独独李妍只字未提,卫皇后便堆了笑容殷殷关切起:“李夫人初入内宫,尚不知你的喜好如何?”
李妍目光略微凝滞,想那笋脯又酸又臭,不知道刘彻能否顶得住?
她轻轻一笑,秀气逼人:“妾愿小试笋脯鸡皮汤。”
左童眉开眼笑地向她拱了拱手,仿佛在说“英雄所见略同”。
回到鸳鸾殿时,姚芳草和张真向她辞行,李妍拉着她们的手依依不舍,抱着二人痛哭一场。
“恕我不便归家祭月,望嫂嫂海涵!”
李妍以小妹身份向姚芳草屈身施礼,眼角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姚芳草急忙伸手扶起李妍,握住她的手置于掌心,横眉微蹙,耐心叮嘱:“夫人在宫中务必保重?”
李妍点了点头,三人咽泪装欢。张真与姚芳草登上辎车,才发现辎车堆满缯帛金器,拢共不下百件。
三人依依惜别,李妍目送她们乘车远去,追了几里远,方才止步。她们这一朝去,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八月十五,天色清明,荑瓠零丁,清风徐来,水波澹澹。
未央宫张灯结彩,鼓乐喧腾,承明殿诸侯云集,朝拜天子;金华殿行傩驱邪,永葆太平;武台歌舞升平,筵席大开。
红纱帐暖,李妍浓睡未醒,等陈梦入帐将她唤醒才知未时已过,遂匆忙起身,陈梦唤来宫娥服侍她沐浴更衣。
她随身披了件纱穀禅衣,轻易勾勒出袅娜身段,步履轻盈回到寝殿,陈梦与宫娥已备妥衣装首饰,众人上前服侍李妍更衣,并梳理发式。李妍看着心仪已久的袿衣,笑意绵绵靥比花娇,生辰当日虽无缘一试,现下倒也派上用场。
宫娥执篦轻拢云髻,仿垂云分髾,博鬓编发盘于发顶,两髻簪上珠串步摇,陈梦侍奉更衣。
华袿长襦缀珠,缎面玄白相间,绣玄鸟祥云纹饰,裙腰勾勒玉兰杜衡,蔽膝仿玄鸟燕尾,以厚缯为缘,系佩兰香缨,前襟后裾,多重燕尾交输,玉带环细腰,末端缀飞髾。
李妍纤妙转身,体态轻盈柔美,珠串轻摇,衣袂飘飘,回眸一笑,娇媚横生。
吴丙入殿禀报,已为她备好车辇,只见她身似荷花俏,脸比芙蓉娇,美得不可方物,忍不住咋舌惊叹:“夫人郎艳独绝,遗世独立,陛下见了,定然欢喜!”
李妍轻扬薄袖,略掩凝羞:“不敢当言。”
说罢移步梳妆台照镜簪珥,手执绵燕支素绘红妆,玉指蘸些红脂,涂在手背和水抹开,待红脂成色均匀,再蘸取少量涂抹于唇瓣和脸颊。
不多时,一个粉面含春,丹唇诱人的丽人便印在镜中。
“玉簪取来给我。”
陈梦闻言取来漆红锦匣,搁置台前。
李妍念念不忘邢夫人秀眉微扬那一幕,便在画眉时刻意在眉尾处浅浅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接着开始晕染眼尾,深入浅出精细描绘,使眉尾与眼尾平行倾斜。
她画眉时小心翼翼,周围人似乎也跟着屏气凝神,周遭一片清冷,没有丝毫杂音。
她手拈玉簪愣上良久,思绪飘回从前,那时刚来长安,还没有见过天子,不曾想因缘际会与他相遇相识,再到相爱相伴。
那些春心荡漾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就像春闺里的一场绮梦,明明那么匪夷所思,却又那般记忆深刻。
刘彻倾注的每一份温柔,每一次相拥相吻,都真真切切地印在脑海中,偶尔一想起,还会忍不住面红耳热。
她手执玉簪欲入云髻,倏尔被人夺走,他一手抚髻,一手簪玉,动作一气呵成。
屋内氤氲着他的呼吸,和他身上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
她知道,定是他来了。
李妍轻盈回身,粉面含春地望着刘彻,他眉毛英挺,又翠又浓;身穿冕服,伟岸而挺立;手抚长剑,威武而庄重。
她轻抚髻中玉簪,眼波潋滟地凝望着他,声如涓流:“好看吗?”
刘彻俯身相望,目光坚定而又细腻地在她身上绕了绕,眼前人簪珥华袿,颦比西子,两颊如三春之桃,粉嫩饱满甚是诱人。
一双含情目,两处含羞靥,只为他一人拥有。
刘彻吸了一鼻她身上的兰麝清香,顿时肝火旺盛,血液沸腾:“朕的妍儿绝世无双。”
他情难自已地捧起李妍如花似玉的脸,俯身亲吻她的香靥,然后贴住她的唇瓣,伸出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在她的口腔内肆意游荡,李妍两手紧紧攥住他宽大的衣袖,继而环住他的腰,与他缠绵热吻。
二人如胶似漆,远远望去如春藤绿蔓纵横交错。直到宦者令催促,方才起身赴宴。
武台内文武云集,坐无虚席;宫妃拖朱曳紫,光彩熠熠。刘彻一手抚剑,一手揽着李妍的袅袅腰肢,从百官席间经过,却没能绕过文臣的目光,李妍感受到无数异样眼光,心中惴惴不安。
大农令颜异见天子欲携嬖妾同席,以为不妥,遂起身谏阻:“陛下容禀,臣记得《易》中有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陛下受万民敬仰,理应为天下表率,明尊卑以别上下,实为乾坤之道也。嬖妾荧惑乱主,渐骄异之心,陛下岂不以戚夫人逆吕后为鉴?”
李妍一听戚夫人立刻毛骨悚然,脑海中浮现出戚夫人悲惨的千层画面。
剃发拔舌,灌药失聪,再砍断手足,最后扔进茅厕……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谁使告女?
戚夫人所作《舂歌》鬼使神差般萦绕在她耳畔,李妍汗毛直立,身躯原地僵住,背上直冒冷汗。
实在太可怕了!
因着白鹿皮币一事,刘彻对颜异心存芥蒂,根本没有正眼去看他,反而将李妍揽得更紧,力量很是强大,她重心不稳趔趄几步。
他越是不避讳,她越觉得害怕,甚至不敢去看卫皇后一眼。
李妍心口被巨石堵住,当即停住脚步,松开了他的手,冲他为难摇首。
刘彻眼眸低垂像霜打的茄子,从未如此失落过,直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极了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她看到刘彻失落委屈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楚,很想伸手去抱抱他,但这样众目睽睽的场合显然不允许她这么做。
平阳公主目光敏锐,见此情景急忙起身打圆场,笑语相劝:“久未与夫人相见,甚是想念,不知夫人能否赏脸,与我同席一叙?”
李妍顺水推舟地点头应允,与平阳公主同席而坐。
刘彻孤身入席,大步迈向主位似一阵劲风刮过,王公大臣与后宫嫔妃皆叩首朝贺,刘彻心中负气,动作迅速地取下腰间佩剑,朝食几上重重一扔,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玉几划出一道裂痕,公卿大臣及后宫嫔妃无不吓得心惊肉跳。
张汤窥视龙颜后捻着山羊胡,意味深长地瞅着一旁擦冷汗的颜异。
淮南王刘安赐节恩准免朝后由其女刘陵代为赴宴,刘陵久居长安只为刺探朝廷秘辛,私下里与不少王公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陵为赴今日宴,特意浓妆艳抹,打扮得风情万种,当她亲眼目睹刘彻拥佳人赴宴,从她席间面无表情地经过时立马飞醋横生,刘彻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刘陵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不相信自己在他眼里会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眼打量起李妍,美则美矣风情不足,也不知怎地这么多年过去,刘彻眼睛怎么就越长越歪?
刘陵越想越气,越气越恼,便开始酸言酸语:“当日兴乐坊一别,不想还能有幸见到李夫人,不知李夫人如今可还记得我?”
李妍心知她分明笑里藏刀讽刺自己的出身,但满朝文武皆在,不好叫人看笑话,故而放低姿态,以退为进:“承蒙翁主惦念,妾身怎敢相忘?”
“李夫人如今是贵人,难得还记得我这样的俗人。”刘陵声音又娇又软,笑时娥眉轻微一挑,尽显妩媚妖娆,“素闻李夫人才貌出众,能歌善舞,只可惜无缘一见,真叫人遗憾!”
刘彻有气正愁没地方撒,偏刘陵硬往枪口上撞,似她这般轻浮女子竟也有脸面折辱李妍,如何能忍?
“妇有长舌﹐维厉之阶!论托生的本领,夫人远不及陵翁主,但她贵在自珍自爱,从不做任何自轻自贱之事!”刘彻语气更重,冷言冷语地将刘陵贬损一通,然后身子略微一动,目若鹰视地盯着张次公,声线厚重,“岸头侯以为然否?”
张次公心咯噔一下,立刻起身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不假思索地连连应道:“是是是,陛下所言极是!”
刘陵被当众羞辱,气的不敢吱声,脸胀得红紫,张次公面露难色,不敢多看刘陵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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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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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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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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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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