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城楼,朱厚聪在接过纹龙木匣的同时,也就相当于接掌了李从心身后的三万禁军。朱厚聪把目光从远处的骑兵方阵处收回来,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身前这位眉眼冷冽的朝中大将。
“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被朝中上下都视为武王心腹的李从心,会突然斩杀宫里派来的宦官监军,而后转投到齐王门下?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同疑问。哪怕此刻面对着城门大开的范阳,李从心与远处的三万禁军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动,可大多数人一时间内还是难以放下心头戒备。
感受到周围投递过来的不善目光,李从心刚刚站起的身躯下意识就是一退,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出贸贸然的归附戏码,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尴尬一笑,李从心赶紧又抱手成拳,将要开口之际,人群后方却突然传出一句呼喊。
“从心!”马连德挤开人群,因为安排城中防务而晚一步出城的他冲到近前,扬手就是一拳,道:“好你个臭小子!几年不见,这一见面就给哥哥我来了个下马威...”
伸出手,李从心将捶在胸前的拳头一掌拍飞,随着嘴角显露出来真诚笑容,李从心原本周身洋溢的冷冽杀机随之骤然卸去。耸了耸肩膀,李从心不以为意道:“马连德,自己没本事,可怨不得旁人。”
“去你的。”语气中虽然透露出一丝不耐与嗔怪,可马连德脸上却早已乐开了花。伸出手将李从心搂入怀中,马连德转头介绍道:“王爷,这就是大将军的嫡长子李从心。按照我朝惯例,平镇边关的大军主将都要将自己的一位嫡系血裔留驻京城,所以哪怕臣与李从心自幼相交莫逆,也足足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
有了马连德从中代为引荐,盘亘在人群当中的阴沉气氛顿时缓和许多,朱厚聪嘴角也随之显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略一迟疑,朱厚聪摇晃着手中的纹龙木匣,好奇道:“李将军,不知这里边是什么东西?又是何人所赠?”
李从心闻声转头,头一次与这位传言不断的大明皇子正面对视。眉眼清秀,面容稚嫩,朱厚聪给李从心留下的第一印象里,既没有武王朱厚成的惯有的跋扈气焰,也不像京城当中的达官显贵那般心机深重,只是普普通通,好似人畜无害。
定了定神,李从心视线微微低垂,恭敬道:“启禀王爷,这个木匣是衍圣公命人送来,托末将亲手呈交到殿下身前,具体装有何物,末将亦是不知...”
三两句后,李从心忽然又单膝跪地,郑重请命道:“王爷,末将此番前来,乃是受衍圣公密令驱使,务必于今日晨时将王爷您护送回京。还请殿下您速速摆下车驾,具体情形,末将可与您边走边说。”
一路走来,渐渐积累下来的沉重压力,早已快要将朱厚聪压得喘不过气来。在经历了这次看似平淡的城下之危以后,朱厚聪好不容易得到了京城当中的一丝讯息,可还来不及多问,便又要匆促地踏上下一段征途。
朱厚聪心有无奈,却又无可奈何,既然自己已经像牵线木偶一样深深地陷入到了这场夺嫡风波当中,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Χiυmъ.cοΜ
“坐。”
马车之内,朱厚聪颔首示意,让辛苦弯腰站立的李从心与坤一两人抓紧于身旁落座。
朱厚聪双手一横将木匣摆放膝前,手指只是微微用力,便将并不复杂的纹龙木匣掀开一角。低头往里看去,朱厚聪脸上随之流露出明显的诧异神色。
略一犹豫,朱厚聪抬起头来,转手将完全打开的木匣呈送至两人面前。木匣之内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身杏黄朝服,紫貂批领,白玉佩腰,由肩膀对襟处直至衣摆下沿,共有五条以赤红丝线勾勒而成的五爪天龙,团簇蜿蜒。
李从心两人微微一愣,而后互相对视过去:“这是?”
在花费了少许时间之后,两人才终于察觉出来,这是大明立朝以后,由太祖亲自制定下来的太子朝服样式。而由于先皇登基以后,始终没有正式册立过太子尊位,所以才会让李从心两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念及此处,刚刚落座的李从心两人便瞬间弹跳起身,于狭长车厢内并排跪地,举臂平肩,双手覆于额头,行出朝拜天子的三跪九叩大礼:“臣李从心,坤一,拜见太子殿下!”
转回头去,朱厚聪反手将木匣搁置身旁,对身前跪拜的两人视而不见。脸上盘布多日的阴郁神色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
朱厚聪双眉紧皱,只感觉到盘桓自己胸间的一口闷气上下不得出。心烦意乱之下,朱厚聪随手推开侧边车窗,一股寒冷的夜风瞬间倒灌而来。
皮肤一紧,朱厚聪深深呼吸着大雨过后的清新空气,想努力压制,却总也按不住自心底接连涌起的怒气。
背对着身后两人,朱厚聪冷声喝道:“你们到底在暗地里打的什么算盘?”
跪在地上的李从心正伸手暗暗揉捏着自己有些酸涩的腰身,身披重甲又连夜疾驰,本以为可以放松一下的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朱厚聪会突然发难。
愣了楞,李从心与同样陷入到迷惑当中的坤一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朱厚聪猛然转身,眼中蕴含着不可遏制的蓬勃怒意。
朱厚聪右手愤然一挥,重重地捶落在车厢侧壁,无视着身前两人表露出来的困惑表情,朱厚聪咬牙道:“从开始到现在,关于京城之内的大小变故,本王一概不知。我最初还以为,是因为皇兄他逼的太狠!是你们根本没有办法传递消息。”
“可现在呢?”一手指向车外,一手指着身前不远处的纹龙木匣,朱厚聪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轻蔑讥讽道:“你李从心不仅能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扯出来三万禁军,甚至还有闲心帮人带这么件破烂衣裳!却想不到派人提前知会本王一声吗?还是说,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本王?”
千百里路,半旬时光,自从踏上返京路途起,朱厚聪没有一个晚上不曾辗转反侧,忧心难寐。心系父皇龙蜕,担忧吕雉安危,担心杳无音讯的陈正华,担心闭门不出的先生张衍圣,甚至还担心曾站立到自己身后的京城大小官员。
“王八蛋!都他娘的是一群王八蛋!”
信之忧之,所以才会怒极恨极,怒不可遏的朱厚聪抬脚横踹,将跪立在身前的两人瞬间踹倒在地。
一弯腰,捡起李从心散落在地上的宽厚朴刀,朱厚聪拔刀出鞘,抵靠在两人脖颈之上,一字一句怒喝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人吗!”
利刃加身,李从心纹丝不动,只敢以额头贴触在车厢地板之上。就连时刻侍奉在其身边的坤一,也从来没有见过朱厚聪如此狠厉的一面。
一时间,黯淡无光的狭窄空间内,只剩下朱厚聪盛怒之下的沉重呼吸声,在车厢内缓缓回荡。
“殿下...殿下?”一句句初时甚远,却在急速靠近的呼喊声,突然打破了车内寂静。
听着这道分外熟悉的温柔嗓音,朱厚聪微微一愣,而后瞬间面露狂喜。
朱厚聪挑帘看去,在星光渐黯的天空尽头,一道分外惹眼的朱红流光正疾驰而来,破长空,跨万军,转瞬及至。
“陈叔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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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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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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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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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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