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榜下贵婿>第 112 章 兄长不再
  半夜下起雨来,雨声哗哗不断。回廊上很多人忽促来去,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子。

  大相国寺禅台的一把火结束了热闹了整日的盂兰盆节。法会出事,龙颜震怒,禁卫军、魏卓、大相国寺、工部……甚至于三皇子,都难逃圣人怒火。

  陆徜站在屋檐下,看着顺着瓦片从屋檐落下的雨水。

  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他身前站着面色沉凝的男人,正半俯身向他小声回禀事。

  周秀清出事了,万般筹谋功亏一匮。

  “是属下等办事不利。”男人禀明事情经过,面有愧色道。

  陆徜仍盯着雨水:“此人应该跟踪了你们很久才伺机出的手,一箭穿心,必杀周秀清。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他以为他们的行踪足够隐秘,没想到依旧是落入他人之眼。

  这个人,应该不是豫王和唐离的人,他们没有必要来这一出,况且能如此精准出手,必定跟踪了他们很久,就等这个灭口的机会。

  真凶,果然另有其人。

  “那接下去……”那人问道。

  “容后再议吧。”陆徜摇摇头,只挥手让人退下。

  事情走到这一步,胜算几乎全空,局势异常糟糕。

  他有些疲惫,转身看了眼紧闭的屋门,重振神色,轻轻推门而入。

  屋里点着炉安神的香,味道很淡,明舒静静躺在床上,还没醒来。他踱到床畔,在床沿坐下,向她微微倾身,以指腹摩挲过她脸颊的轮廊,最后将一小缕发丝拨开,而后转头怔怔看着地面。

  没有外人,他不必再强撑出泰然自若的镇定。

  许是在高台吹久了风,从眉心到后脑,都在突突抽疼,他将脸埋进双掌,良久,才发出声长长叹息。

  床上的人,却似乎有了些动静。

  他倏地放下手,转身望去,见到明舒望着帐顶的睁大的双眸。

  “明舒,你醒了?”他收敛情绪,向床头又坐近些,柔声问道。

  她的眼眨也不眨,有些空洞,似乎陷在外人看不到的梦魇中。

  “有哪儿不舒服?”陆徜又问。

  他们运气好,最后摔下的那段距离不算高,大夫检查过,除了皮外伤外,并没大碍,但陆徜还是担心,明舒的头受过伤,落下后又昏迷,也不知会不会勾起旧伤。

  明舒动了动,想要坐起,陆徜忙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明舒?怎么了?”见她不言不语,陆徜又伸手拨开她散在胸前的乱发,最后轻轻握住她交叠在被上的手,道,“我先给你倒杯水。”

  温热的手掌却让她仿如被刺猬蛰到般缩手,她似从大梦中醒来,转头看陆徜。

  “陆哥哥,你为何会在这里?”她怔怔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陆徜的出现。

  陆徜心头猛地一跳,问道:“明舒,你喊我什么?”

  陆哥哥……那是从前在江宁府里,她对他的旧称。

  明舒也看着他,脑中被凌乱的记忆充斥,过去和现成,错乱浑噩。

  她抱了抱头,喃喃道:“不对……阿兄……陆徜……”

  杂乱无章的画面飞掠而过,疾速拼凑着她失去的从前。

  “明舒?”陆徜见她痛苦迷乱的模样,伸手钳住她双肩,“是不是头又疼了?”

  她目光落在被面上,顿了片刻忽将他的手拍开,抬头问他:“你不是赴京赶考?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十年欢喜,只剩最后那句“君有远志,妾无留意,以茶代酒敬君,此别再不逢……”

  余生之年,他们不该相见的。

  他们不该相见……

  陆徜的手僵在半空,突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终究还是全部想起来了。

  她又问他:“这是哪里?”

  “这里是魏叔府上,你昨夜从禅台上摔落,昏到现在。”

  “魏叔……”明舒并不关心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仍喃喃着,“禁军统领魏卓的府邸?”

  陆舒点头:“对”

  “这儿……是汴京?”明舒眼底迷乱渐渐散开,直勾勾盯着陆徜问道,又自己回答,“我在云华山遇险,被你救下,认你为兄,跟着你进了京,变成陆明舒……”

  空缺的记忆慢慢被衔接上,她却越来越激动,头也摇得越来越疯狂。

  “不可能……不可能……”她忽攥住陆徜手臂,“你告诉我,我在做梦。认你为兄是梦,跟你进京是梦,我们没有相见,没有重逢,我还在江宁县,还在简家,陪着我阿爹……我阿爹说他要替我另择夫婿,他答应了让我自己挑,我们不会再见,不会!你是假的!汴京是假的!”

  只有汴京的一切是梦,才能证明云华山上发生的事,她偷听到的一切是假的,而简家也仍旧好好的……

  “明舒,你冷静些。”陆徜分不清自己此刻胸中漫上的无边痛楚,是因为她的痛苦还是她的话,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情愿如她所想,让他的存在与这段相扶的日子都成为一场虚梦,去换她梦醒后的完整。

  然而,没有如果。

  明舒完全不听他的劝慰,她掀开薄被,赤脚踩上地面,脚步踉跄地向外冲,陆徜想扶她,亦被她甩开。她冲到门边,用尽全身力量打开房门。

  屋外的景象落入眼中——小小的院落,回廊下转头望来的下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证明,这里并非江宁,并非简家。

  她忽然脱力,软软扶着门框。

  陆徜只看到她眼眶里无声滚落的泪珠。

  一颗,一颗……像夜里这场雨,下得突然。

  明舒没有意识自己在哭,她只是木然开口:“我阿爹呢?”

  陆徜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很多事是他无能为力的,比如她的痛。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到她……

  见他沉默,她似乎心底有数,又问:“简家……一共死了多少人?”

  “三十七口……”陆徜用尽毕生力量报出这个数字。

  明舒狠狠攥紧门,指甲几乎嵌入木头。

  “三十七……一个不剩啊……”她无法呼吸,泪水更是一颗接一颗落下。

  除了她以外,全部死光。

  “明舒……”

  十年寒窗,空得一身诗文造诣,陆徜却连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都想不出来。

  任何一句话,在她的痛苦面前,都苍白无力。

  “出去……”明舒扶着门站定,道。

  陆徜没动。

  “出去!”明舒加重语气,“我让你出去!”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谁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好,我出去。”陆徜迈到门外,又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话音未落,门便被她“砰”地关上。

  远处下人纷纷望来,大抵是没见过他们吵得这么严重,都是诧异万分的神色。

  陆徜哪儿也没去,只站在她房间外的廊下。屋里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他静立片刻,往旁边走了几步,目光一转,却从微敞窗户隙中窥见了明舒身影。

  她披散着满头的发,正站在窗边不远处,缝隙狭小,他看不到她的容颜,却能看到她手里握着他送的匕首。

  锋锐的薄刃,正对着左手掌心。

  这一刀下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是有些梦,需要用疼痛唤醒。

  明舒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只要醒来,她就可以看到父亲的无可奈何的宠溺眼神。

  刀刃触掌时,门被人狠狠撞开,陆徜疯了般冲过来,夺过她手中匕首掷到地上。明舒只觉掌心泛起细微刺疼,虽然陆徜抢走了刀,但锋锐的刀刃仍旧在她掌心拉出一道浅浅伤口。

  血珠渗出,看得陆徜无法自持,理智尽空,他狠狠钳住明舒双肩,道:“我赠你匕首,是让你自保,让你对敌,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明舒!我知道你痛苦,但是……但是你别伤害自己……我求你……好吗?”

  “我只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梦。你放心,我不会寻短,我不会……”

  这真的不是梦,一切都残酷地发生了。琇書網

  三十七条人命,灭门之恨,这仇若是不报,她有何面目去黄泉之下见她的父亲和其他人?

  她没资格死。

  “我不会死,我得活着……活着……”明舒说着便再难扼制,泣不成声。

  认清了现实,人也随之崩溃。

  陆徜只能将她拥入怀中,任她声斯力竭地埋头痛哭。

  他的衣襟被她双手狠狠揪紧,衣裳被她泪水湿透,他只能用尽全力抱紧她,仿如要将她揉进骨血。

  也不知哭了多久,屋外已经站着好些来找他的人,却没人敢进门,明舒哭到脱力,软软倚在他在胸口,双眼无神地半垂闭,他毫不费力就将她拦腰抱起。

  明舒没有反抗,由着他将自己抱到床上躺下,再替她掖好被子。

  她便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陆徜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屋外等待的人实在等不下去要进来叫他,他才转身出去,喊了轻摇进屋继续守着。

  ————

  找陆徜的,是魏卓的人。

  大相国寺禅台的一把火结束了热闹了整日的盂兰盆节。法会出事,禁卫军、魏卓、大相国寺、工部……甚至包括三皇子在内,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都难逃圣人天威震怒。

  除了陆徜与明舒因为从高台坠落受伤而被送回魏府外,他们都还留在大相国寺彻查此事。

  “法会上的所有僧人均被扣押,引发禅台火势的两名僧人已由殿帅亲自提审过了,暂未发现疑点。”那人在廊下直接回禀道,又说起当时情况。

  当时天色已暗,法会仪式已经进入尾声,所有围坐禅台的僧人都要围成禅台绕行四十九周,而这些僧人共围了三层,发生事故的是中间那层与最靠近禅台的那层。先是中间的那个僧人在绕到明舒所在那一侧时,不知绊到何物摔倒,扑在最内圈的一名僧人身上,导致那名僧人所捧莲灯脱手飞出,掉在经幡之上引发火势。

  而这两个僧人的来历背景也已调查妥当,都是在大相国寺修行多年的僧人,并无问题。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这盂兰盆法会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个阴谋,他们避过了所有的诡计,却最终险于死在一个意外上?

  陆徜不相信。

  “柳婉儿和唐离呢?”

  “唐离在西禅院被发现已身亡,现场还发现了谢熙的尸首。根据宋清沼的证言,再加上开封府捕快应寻的调查,可以初步判定她是死于谢熙之手,二人同归于尽。至于柳婉儿,她已被应捕快拿下,正关在开封府衙的大牢内。”

  “你回去转告殿帅,请他先提审柳婉儿,还有,所有参与修筑禅台的工匠,包括负责督建的相关工部官员,需全部找出来。我……晚一些再去找他。”陆徜冷静吩咐道。

  待吩咐妥当,那人离去,他又叫来院中所有人手,逐一下令。好容易交代完所有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才转身再回明舒屋子。

  现如今明舒的情况,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可三皇子与魏卓又急等他回去调查……

  他只恨自己没有分/身之术。

  屋中,明舒已起。

  她并没在床上躺太久,缓过了那阵脱力的劲头,她便渐渐复苏。

  “怎么又起来了?”陆徜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她身边。

  明舒站在书案旁,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神色似乎不再崩溃,只是眼睛还红肿着。

  陆徜伸手想要拉她,她回神,退了半步,叫他的手落空。

  “我没事。”她的语气平静,只冲陆徜行了个礼,又道,“劳烦少尹大人将简家灭门劫案的卷宗资料送来,我想看看。”

  说话间,她将攥在手心的铜钥轻轻按在桌上,而后推向陆徜。

  陆徜失语,沉默地盯着她。

  一声“少尹大人”,兄长不再,陆徜也不再。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天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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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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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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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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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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