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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

  温蕙回忆起年初那几个月从开封过来的线报。琇書蛧

  那线报最初是为了知道她的情况,在她被送到霍决身边后,转而帮她看着璠璠。因夏青家的自身探查能力有限,也就只能传达一些璠璠的信息。

  捎带的才是陆夫人。

  她汇报上来的,是陆夫人因她的“病逝”伤心过度一直休息养身体。

  拭去眼泪,温蕙道:“叔叔,帮我打听一下,陆夫人现在如何。”

  小安一口答应:“好。”

  温蕙道:“她只要还活着就可以。”

  陆夫人是陆正的妻子,他们有共同的儿子陆睿,他们身后都是余杭大族。陆夫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跟陆正解绑。

  在陆正那样的人身边生活,温蕙的期望值已经降低到除死无大事了。

  陆夫人是虞家嫡女,有五个弟弟。她可能会活得不自在,但在衣食住行的物质方面,陆正决不敢亏待她一分。

  温蕙问:“后来呢?”

  小安这才接着讲了后面温松被下大牢,自救逃回青州,温家被冯千户打了棍子撸了官职,兄弟两个桃代李僵,温松把温柏换了出来,温柏才能上京来找霍决这一系列的事。

  温蕙原以为无耻献媳已经是陆正的最低线了,她万料不到陆正还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他怎能对温家作出这样的事来!

  她气得手都发抖,怒火只冲得头昏,胸口不停起伏!

  她站起来咬着牙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怒意发不出来,一拳击在桌上!

  小安“啊”了一声。

  这桌子是檀木的,檀木有多硬,跟砖墙也差不多了。

  温蕙拳头收起,檀木桌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纹,那拳头果然也流血了。钝伤到流血,可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可知有多怒。

  小安忙唤人。

  家里全是习武之人,外伤药酒都是现成的。正房里就有。

  婢女们吓得不轻,忙给温蕙上药。好在硬木只是裂了,倒没有碎木刺之类的。

  等婢女们给温蕙包扎好退下,小安抱着手臂道:“嫂嫂先收收怒气,温家现在倒无事。青州那边的事,我快马跑一趟过去就能解决。我只问嫂嫂,温家哥哥还在前面,你要不要去见他?”

  温蕙闭上了眼睛。

  若陆正不行此恶,她是宁愿让温家人以为她死了。

  可如今……

  她睁开眼:“我现在就去见他。”

  “去吧。”小安叉腰叹道,“温大哥住着根棍子,我问了,他挨了军棍没养好,腿老疼,走路有些跛。”

  温蕙的眼泪又下来了,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大门。

  内厅里,温柏的心放下了大半。

  此时感到了疲惫,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雕花精美的房梁想着待会念安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他们若没法帮他对付陆正也没关系。这本就是不情之请。

  他们只要能帮温家度过难关就可以。

  至于害死了月牙儿的陆正……

  温柏摸了摸腰刀的刀柄。

  自家的仇,自家报。

  只要青州的事解决,他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往开封去了。

  阿松还是天真,不知道官官相护,还想去开封府击鼓鸣冤。陆正就是开封府同知,一府的次官。这样怎么可能扳得倒他。

  爹娘不在了,他是长男,怎可任小妹妹枉死。

  月牙儿的仇,必得血偿的!

  正想着,有脚步声自大理石屏风后响起,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

  温柏撑着棍子站起来:“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

  进来的这个人,一身大红遍地金衫子,艳丽华贵,明眸含泪。

  六七年不见了,她从漂亮的小姑娘长成了清艳绝伦的佳人。若是在外面什么地方乍然碰见,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只到底是亲兄妹,这样面对面地,如何会认不出来。

  “月牙儿?”温柏吃惊得找不到声音,“你……你……”

  当他开口唤她,温蕙便向前走了一步。

  又走了一步。

  温柏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第三步,温蕙提起裙裾,跪了下去。

  “大哥……”她仰起脸,泪流满面,“我还活着。”

  温柏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悲痛这许久之后迎面扑来的惊喜令他落下眼泪,可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疑窦。

  他抹了把脸,弯下腰去抓住了温蕙的手腕,厉声道:“月牙儿!这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温蕙闭上眼睛垂下头去,哽咽难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温柏这时候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裳。

  不是普通的大红遍地金,是缂丝,精美、鲜亮、华丽。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时辰前,在城门处见到的黑衣骑士簇拥着的“霍夫人”。

  “霍夫人”骑术精湛,虽一晃而过,那华丽的骑装,依然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哎呀,怎么还跪着了。”小安过去搀扶温柏,“舅爷,舅爷你腿脚不便,先坐,坐!”

  “安左使!”温柏脸色铁青,“莫乱称呼!还请明示,这是怎么回事!”

  “嫂嫂先起来,我来说,我来说。”小安又搀扶温蕙。

  他扶着温蕙的手臂将温蕙拉起来的。

  温柏眉头皱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外貌俊美的青年,其实是个阉人。

  只心理上虽然是知道的,视觉上看见他和温蕙这样不避嫌,还是难以接受。

  “说吧,我听着!”温柏道。

  小安看看温蕙,再看看温柏,道:“这事说起来,不怪我哥哥,也不怪我嫂嫂。要怪,只能怪陆正老狗……”

  小安简明扼要地将事情概述了一遍。

  “这中间的人,我哥哥都处理了。”他絮絮道,“只陆老头没办法,还有陆大姑娘横在那里,实在是怕为着打老鼠伤了玉瓶。只我们也没想到,这老狗丧心病狂了,后面竟做出这许多事来。”

  他说的愈多,温柏的脸色就越沉。

  他问:“我今早在城门看见霍夫人戴着面衣,跑马归来,是你?”

  温蕙没想到今早便与兄长擦肩过,她点头:“是我。”

  小安还想说话。

  “安左使。”温柏开口阻断小安,“我和我妹子说几句话。”

  小安看看他,再看看垂着头的温蕙,痛快道:“行。有事使丫头叫我。”

  他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只小安什么时候是让人随便支使,乖乖听话的人了?

  他走到屏风后面打开门,却并没有迈出去。他只打开门,又关上门,作出他仿佛出去的假象。

  人却就留在了大理石屏风后面,没有走。

  “月牙儿。”温柏拄着棍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公公被人拿了把柄,把你送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温蕙也站起来。

  温柏上前了一步,看着自己这死而复生的妹妹,问她:“但你,为什么不去死?”

  温家长男的声音如钢似铁,含着风暴。

  屋中有了一瞬的死寂。

  温蕙抬头看着他,瞳孔放大。

  “陆家要把你送出来的时候,你就该去死!”温柏咬牙说,“见到是连毅,他有私心,一心想留下你。那你就该死给他看!让他知道,温家的女儿不会这样无媒无聘委身于人!”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名节不存,留在他身边,你以为他真的就能打心底尊重你了?”

  “你如今,都不敢以真容示人!”

  “你说你是霍夫人,谁见证了?父母之命在哪里,媒妁之言在哪里?六礼是谁过的?我和你二哥,谁同意了!”

  “月牙儿,你……太让人失望了!”温柏深恨,“咱们温家是什么人家!是堂上供着旌表的人家!”

  “那旌表是娘用命挣来的!”

  “贺家就是因为一个不争气的女儿贪生怕死,没有请下旌表来!贺夫人自缢以保贞洁,都白死了!”

  “你想让娘,因为你蒙羞吗!”

  “你死了,干干净净的,我拼着性命也会去给你报仇!”温柏一口牙要咬碎了,“可你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

  在温柏的步步上前,厉声喝斥之下,温蕙向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心头垂悬的刀中,终是有一柄,线断刀落。

  心头血汩汩。

  可能太疼,以至于觉不出疼了。

  又或者,早知道会有刀落的这一天。

  踉跄退了第三步,直到有人伸出手抵住了她的背心,让她再不能退。

  温蕙转过头去,模糊地,看到竟是小安。

  “舅爷好大的脾气,动不动叫别人去死。”小安咬着牙笑,“也不问问人家自己愿不愿意?”

  “安左使,别乱叫。”温柏冷冷地道,“温家和霍都督有旧,但不是亲戚。”

  小安道:“我嫂嫂和我哥哥,拜过天地的。”

  “无媒无聘,无父母之命。”温柏道,“苟合。我是温家长男,我不承认。”

  小安气得咬牙。

  温柏盯着温蕙,问:“陆嘉言知不知道这些事?”

  温蕙心头的又一柄刀晃动,道:“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他,往开封奔过妻丧,他该是……以为我死了。”

  温柏问:“他就在京城,你可有去找过他?”

  温蕙的脸色苍白如纸。

  温柏懂了:“你没有。”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不找娘家,也不找丈夫。”温柏道,“因为你怕死。”

  他问:“可你不想想,你活着,最伤的是谁?”

  温蕙嘴唇微颤。

  温柏说出了那个最要命的名字:“璠璠。”

  温蕙闭上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璠璠生在这样的大族,她爹是探花郎。”温柏道,“可要让人知道她有你这样的娘,她投的这好胎,就白投了。”

  温蕙的情况甚至比和离改嫁更糟。

  她委身给了阉人。

  温柏想起来霍决当年在牢里的模样。

  他见过他最腌臜最残破的模样。

  他当然同情、怜悯霍决,深深地为他心痛。

  但这,改变不了霍连毅已经是个阉人的事实。

  “你如今锦衣华服,大宛宝马,便忘了廉耻二字如何写了?”温柏问。

  温蕙摇头,只摇头,许多话憋在喉间,说不出来。

  泪流满面。

  “你从小,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孩子。只你那时候小,大家都纵着你。”温柏道,“可你现在是大人了。”

  温柏盯着温蕙,咬牙切齿:“大是大非跟前,你选择苟活!”

  “你,配作娘的女儿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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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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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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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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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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