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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上无父母,下无子嗣,只有自己这一辈子。

  有权势的宦官常常过得奢靡,便是因钱带不到坟里去,也没有人来继承。

  温蕙只是开玩笑,霍决却是认真的。

  温蕙凝视了他一会儿,道:“嚯,你现在阔气了。”

  当年许诺给她一块大红遍地金的料子还要“攒钱”买呢。

  小安扑哧一笑。

  霍决也笑了。

  当下商定了中馈的事,温蕙接过来。

  至于账目,温蕙不在意。

  在陆家,她作了数年掌家夫人。内心里,不免隐隐也有一种成就感。

  谁知现实扑面打来,掌家夫人,拿着账本对牌,管着家务,又怎样呢?

  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个男人需要的时候,一样可以像伎子一样将她送出去。

  一些以前看重的东西,如今看来,竟毫无价值。她接过中馈,也只是因为需尽责任而已。

  完了事,霍决看看天色还早,问她:“要不要去校场看看?”

  温蕙意动,去换了衣衫出来,看看道:“三叔呢?”

  霍决当然不会说自己将小安赶跑了,只道:“他有事。”

  校场比温蕙想的还要大,能跑马,能射箭。有一些锦衣番子在训练,他们是霍决贴身的亲兵,番子中的精锐。

  温蕙一眼看见了一匹大宛马。浑身漆黑,只有四蹄踏雪。

  温蕙抽了口气:“这马真漂亮。”

  “虽然你喜欢,但这匹是我的。”霍都督道,“那匹才是你的。”

  温蕙转头,已有番子牵过来另一匹大宛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温蕙的眼睛亮起来,看了半天,伸手去摸那马的鬃毛。

  霍决问:“多久没骑过马了?”

  温蕙想了想:“六年了。”

  上一次,还是回青州奔母丧。哪知道从济南府快马疾驰去了,竟还有父丧。

  霍决问:“还会骑吗?”

  温蕙没回答,又摸了摸白马的鬃毛,接过缰绳,轻盈地翻身上马,看了霍决一眼:“怎么可能忘。”

  一带缰绳,马儿跑起来。几鞭子下去,大宛宝马撒开蹄子,开始撒欢了。

  霍决便站在那里,看着温蕙一圈又一圈地跑马。每转一圈,她的眼睛就明亮一分。

  温蕙跑了二十来圈,才终于尽兴。勒马跳下来,转身看霍决,那眸子里有不一样的东西。

  霍决问:“怎了?”

  温蕙含笑:“若还有要给我的东西,现在给吧。”

  霍决:“……”

  这些年少有意外的时候,不想今日被温蕙意外了一下。

  竟不按规矩出牌了。

  霍都督看了看天际的云。

  温蕙道:“我不信你忘了。”

  给她大红遍地金,给她大宛马,小心收着一柜子的泥娃娃,这样的霍连毅,怎可能不知道她最最想要的是什么。何况他当年答应过她的。

  霍决道:“要是忘了呢?”

  温蕙反问:“忘了什么?”

  霍决:“……”

  温蕙忍俊不禁,捏住了他的袖子晃了晃:“在哪里?快拿来!我等不及了!”

  霍都督咳一声,对亲兵道:“去拿来。”

  亲兵很快回来了,擎着长长的一根,还套着布套子。

  霍决亲自交到了温蕙的手上:“当年答应你的,我没食言。”

  温蕙一接过来,就感到了分量。比白蜡杆子沉了许多。

  解开套子摘下,一杆银枪泛着光泽,枪尖的血槽,枪身的梅花纹理,都如艺术品,直美得令温蕙屏住了呼吸。

  “真的是梅花枪?”她喃喃,不敢相信。

  便是当年,小月牙儿其实也知道,连毅哥哥说的亮银梅花枪就是普通的铁枪。

  因真正传说中的亮银梅花枪,很贵很贵,比大红遍地金的料子还贵得多了。连她爹都么得,她也没有奢求,一杆铁枪,她就心满意足了。

  霍都督道:“我如今阔气了,打得起了。”

  其实温蕙作了陆少夫人之后,也有钱打得起了。

  只陆少夫人打一杆枪作什么?

  有一根白蜡杆子,一间可以练功不被围观的院子,陆少夫人晨练晚练不辍,已经心满意足了。

  温蕙抚摸着枪身,翻开红樱,却看到其下隐藏着一个阴刻的弯弯月亮。

  是月牙儿啊。

  量身定做,专属于她的宝枪!

  忍不住抬眸看了霍决一眼。

  霍决道:“试试分量手感。铁枪比白蜡杆子沉的,得适应一下。”

  温蕙道:“好。”

  枪身在手中转动几下,于空气中划出一片银光,走开了几步,到空阔地方。

  下一步已经跳起来,一个鹞子旋身,再一个鹞子旋身,转到第三周的时候,已经身速快如闪电。

  借着这速度,银白长/枪猛地抽在地上!

  泥土四溅!

  这是温蕙最喜欢的起式。

  亲兵们都停下来,望着这边。

  只看到一片银光交织,将人都笼在里面了。

  偶想凝目细细寻那轨迹,银光中便突地有锋锐的枪尖刺了出来。细看的人都忍不住猛仰头,仿佛被扎了眼睛似的。

  小安神鬼莫测地又出现了,看了一会儿,道:“这没道理。我嫂嫂一个内宅妇人,凭什么功夫这么俊?”

  “凭她外家是以武传世的武道世家。”霍决道,“她外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些特别有根骨的人。我岳母有,你嫂嫂也有。这是天生的,旁人用功再勤,十分的汗水也追不上这一分的根骨。”

  小安叉腰:“可气。”

  温蕙白日里出了汗,晚上便体会到白玉池的好处了。

  不用等,想洗就洗。

  当然这背后是复杂的管道铺陈,永不熄灭的炉膛火焰。光那铜管便不知道价值多少,毕竟铜就是钱,钱就是铜。为着随时保持水温,也不知道一日日里要耗费多少柴火。还得有人轮着班看着炉灶,以保证焰火不灭,主人随时入池,池里的水都是热的。

  看似简单的一个池子,背后是巨大的金钱支撑。

  温蕙晚上洗过澡,霍决打发了婢女,自己帮她擦头发。

  温蕙道:“我看账本,家里花费颇为糜巨,看着心惊。”

  霍决道:“因钱留着也没用,也传不得后人。你放心花便是,该留的我留了。”

  没有子嗣的人的心态便是这样。

  温蕙问:“霍氏可还有旁的亲戚?”

  她听说康顺便有亲戚。

  他也曾是武官之家,也是犯了事后家破净身的。康顺起了势之后,便去寻找家人。

  叫他找回来一位婶婶,一位嫂嫂,三两侄儿,如今都依着他生活。所以他并不住在霍府里,有自己的宅邸。

  只霍决和小安,这两个光溜溜什么都没有的人,互相依靠着一起过日子。

  霍决道:“没有了。我家本也不是青州本土人,也是灾年流落过去的。当年便只祖父带着我爹,后来我爹又带着一家子跟着人去了临洮,再没有什么亲戚。”

  那便是想过继,都没有血缘后裔可以过继。

  温蕙没提收养的事。

  便是她,心里也只想着璠璠,并不想去爱没有血缘的孩子。

  男人想要的传承,血缘真的很重要。

  过继远重于收养,嗣子远重于义子。

  待头发干了,便吹了灯上床。

  温蕙看到霍决脱去了寝衣。他昨日也是这样,赤着上身,穿着裤子睡觉。

  温蕙跪坐起来,面朝着床里,拉开了寝衣的带子,缓缓褪下。

  霍决凝目看着那雪背一点点展露于自己眼前。

  蝴蝶骨那样美丽。

  腰肢不盈一握。

  昔日年少躁动时做的梦里有这样的场景。

  只那时幻想着她长大,梦里的面孔是模糊的。他的身体却是坚硬的,少年人能因一个梦难捱一个晚上,到天亮。

  温蕙微微回头:“上来呀。”

  霍决上了床,两人躺下,温蕙躺进了霍决的怀里,继续与他说话。

  “得了诰命,要去宫里谢恩吗?”她问。毕竟是三品。

  “不用。”霍决道,“现在中宫无主,诸妃没有资格。”

  皇后去年年底没了。

  温蕙问:“陛下会再娶吗?”

  霍决道:“肯定会。”

  温蕙“哦”了一声。

  有许多寡妇会守贞不嫁,但男人通常都会续娶。

  女人因生育而去世的事常有,有的男人一生会娶四五个正妻。到了最后,能记住哪一个?

  都会模糊忘记吧。人的记忆是没法强求的。

  陆嘉言……也会忘记她吧。

  大约是,作诗一二首,作画三两幅。

  偶尔怅然一下。

  也就这样了吧。

  “蕙娘……”

  霍决的影子笼罩了她。

  他俯身吻过来。

  温蕙闭上眼睛。

  他像是迷恋上了唇舌的感觉,纠缠了许久。

  待放开,温蕙后背缩进他怀里,拉起他的手搂住自己。

  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昔年的小姑娘,如今早已经成熟。霍决知道她想将床笫间的事控在她自己的手里。

  但他丝毫生不出反抗夺权的心思。

  当她主动将身子贴过来,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触的时候,他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感受到今晚她身体的放松,他身体里潜藏的那些暴戾似都被抚平了。

  霍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可原来,他也有满足的时候。

  似这样,至少今晚,满足了。

  过了两日,听到一个八卦。

  玉淑长公主和嘉珍长公主都想嫁给陆探花,两个人本来关系不错,为这个大吵了一架,闹到了皇帝面前求指婚。

  皇帝扶额:“别胡闹。他都二十多了,又是大家子,岂能没婚配?用用脑子。”

  进士里,二十多岁的大家子,少有未婚的。

  因他们自有匹配之人,多在及冠前便成婚了。反倒是些普通出身的,才学上有望问鼎金榜的,拖着不成亲,是为着金榜题名之后被榜下捉婿,结一门更好的好亲,改换门第。

  长公主们都是元兴帝的孩子。

  赵家的人都很能生,元兴帝最小的公主如今还不到三岁。是宫人在元兴帝中风前才怀上,淳宁元年年底才生出来的。

  淳宁帝继位后,虽然对兄弟们看管得都很严格,却对姐妹们颇优容。长公主们在皇兄的庇护下,活得都还不错。

  两个正当年纪的长公主们眼泪汪汪地求皇帝:“皇兄问问嘛。”

  “问也没用。”皇帝没好气地说,“他是新科探花,有状元之才。大周立国两百多年,一共才多少状元、探花?这将来都是要登馆阁的,便是未婚,又岂肯尚主?”

  尚了公主便是皇家女婿,皇家防武将防文臣,也防女婿。尚了主的人仕途上是有天花板的。

  所以大家族里通常是以次子、幺子尚主,终身有饭碗。长子或者格外有才华的儿子,担着振兴家族的责任,极少拿来尚主。m.χIùmЬ.CǒM

  不能浪费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放过探花郎。”淳宁帝哄着妹妹们,“知道你们大了,别担心,皇兄给你们好好挑个俊俏夫婿。”

  便再俊俏,能比得了“人样子”?

  大周开国两百年,出过七十多个探花郎了,能被称作“人样子”的,有几个?

  错过了,这一辈子再没有了。

  两个公主第一次怨自己怎不是个郡主、县主,偏要生作个公主。

  都难过得流下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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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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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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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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