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夏油杰看见一脸阴郁,回到高专宿舍后就抱头蹲下的五条悟,大概就能猜中今日的不愉快了。
事实上,他并不担心五条悟,只觉得这种状态的五条悟属实少见。即便每次被夜蛾老师训斥过后,也一脸无所谓的那个人,竟然会这样一脸困扰的揉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了?早上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出去约会的吗?”
“哈?!才不是约会!”
五条悟抬起头来,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夏油杰。但随后,又沮丧的垂下了头。
“做了一件蠢事……”
他闭上双眼,但是女孩掩面哭泣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那份资料的可信度有多少啊?关于藤原千夏的。”他烦躁的问道,甚至直呼了档案上的那个名字。
“经过各方面核实,确认无误。”
夏油杰拿起那份“经历颇丰”的资料信息。
藤原千夏诞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之中,并由母亲抚养长大。2001年元旦,和母亲一同遭遇交通事故,母亲去世,其脑部重伤,昏迷一周后才苏醒。之后被亲生父亲领到家中,和父亲以及继母生活,然而仅仅一年,就以一死一疯的结局结束了这段关系。
虽然经历可怖,但是在每次事件之后,她的生活都没有因此发生很巨大的改变。周围人对于她的描述,无论是学校的老师,还是邻居们,总是千篇一律的一句“千夏她是个有礼貌的乖孩子啊。”
“哪家的乖乖女,会一脸平静的用几十根钢筋来威胁别人啊。”五条悟站起身,把桌上的资料扔到地上,瘫坐在了椅子上。
起初他也只是觉得这些信息浮于表面而已,现在看来,没一句话是可信。
“钢筋?”夏油杰捕捉到了重点。
“那份资料里有关能力的描述完全不正确。”
他和夏油杰简单的讲述了晚上的经历。
“坐标移动(MovePoint)?”
夏油杰查阅了一番,并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虽然在资料里的确写的是空间移动,但那也只是曾经负责监视的辅助监督给出的结论。
岩崎千夏本人从来没有提及过任何自己的过往,而岩崎五郎也同时闭口不谈。所以导致这份个人资料全部对有非当事人的话语组成的,自然会存在虚假成分。
虽然得到了一些看似重要的信息,但整个晚上的故事却听得夏油杰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五条悟真的为了“留下深刻印象”,选择了他们提议的那些馊主意。
还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会被钢筋威胁,还不是你的错。”
上次踢断肋骨,这次故意揭伤疤,无论哪一点都是将死的局。
“她没直接朝着你的心脏扎去就不错了。”
确实如此。
所以五条悟在注意到钢筋掉下的瞬间就展开了“无下限”术式,他本以为又会是杀意满满的一击,然而岩崎千夏却完全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不仅如此,反而还和他说了生日快乐,就连晚安都没有落下。
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完全搞不懂啊!”
“你觉得呢,杰。”
五条悟自暴自弃的把疑问甩给了夏油杰,但夏油杰并没有说话,反而静静地盯着他片刻后,笑出了声。
“为什么要笑啊?”
“只是觉得你这么主动的去考虑别人,实在是罕见的场面。”
起初夏油杰认为他不过只是故意的挑衅,就像是往常对歌姬学姐那种纯粹欺负弱者的戏弄心态,不爽也只是因为岩崎千夏没有做出有趣的回应而已,所以他并没打算干涉其中。
但现在看来,无论是昨天突发奇想的想要“留下记忆”,还是今天破天荒的思考起了对方的感受,都过于不是五条悟的风格了。
虽然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样子,但是——
想要被记住,想要去了解,甚至尝试着去共情,完全是把她放在心上的意思。
既然如此,夏油杰也不妨帮他一把。
2005年,12月10日
“早上好。”
在透过猫眼看清楚拜访人的脸后,岩崎千夏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睡醒。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了门的另一面,是与她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名叫“夏油”的咒术师。
也是五条悟的搭档。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门锁。
“……早上好?”她歪着头,回应着刚才早安的问候,疑问的语气透露着她内心的疑虑。
夏油杰整理了一下衣领,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想和你聊聊。”
“可以进门说吗?”
“……请进。”
她似乎没有理由将夏油杰拒之门外的理由。
脑内快速思考着,大概得出了对方上门拜访的唯一可能。
“你是替五条悟来的吗?”
没有任何询问,岩崎千夏直接倒了一杯乌龙茶,递到了夏油杰的面前。然后顺势坐在沙发一角,主动问起了来意。
“并不是。”夏油杰抿了一口茶,惊讶于嘴中乌龙茶的甜腻,他一时停顿了下来。随后摇摇头,放下了杯子。
“悟他不可能会拜托我做这种事的。”
只是夏油杰主观上的想要掺上一脚。这些天执行任务时看着五条悟的臭脸,连他的心情都变差了。
于是他趁着五条悟被单独外调出差的机会,计划了这次拜访。
“我想也是。”
“今天我要去医院,如果要谈事的话希望你速战速决。”
面对不友善的态度,夏油杰也并不意外。“如果不建议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岩崎千夏这时才注意到,夏油杰进来后,大衣没有脱,明显是做好了再次出门的打算。
——这个人,难道是故意这个时间来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
夏油杰正是计划好的,在这个时间,选择拜访岩崎家。
他的目标并不是岩崎千夏,而是在藤原姓下的她。
“我发现了一点,你比五条悟要难对付很多。”
比起五条悟那种天马行空,但却直接了当的行为不同,夏油杰会迂回话术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以退为进,让人无法拒绝。
是岩崎千夏最不习惯应对的一类人。
——最讨厌的一类人。
“多谢夸奖。”
“那么,麻烦您担起‘护花使者’的任务了。”
……
……
虽然是计划中的一步,但是岩崎千夏如此爽快的答应,却是让夏油杰意想不到的。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岩崎千夏在他面前直接瞬移离开的设想,所以他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打探过藤原浩二所住的医院了。
藤原浩二,虽然是岩崎千夏的亲生父亲,但实际上,在2002年前,两人并无交集。藤原浩二是直到藤原空去世后,才知道前妻离婚后没有选择改回姓氏,甚至在离婚后发现怀孕也没有对外透露一点消息。m.χIùmЬ.CǒM
藤原浩二不知道女儿的存在,也自然没有承担起抚养女儿的责任。
两人在一起生活也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这种情况下岩崎千夏却照顾了藤原浩二整整三年的时间。最好的精神疗养院,豪华的单间套房,周到的医护服务,无论哪点,在别人看来都是孝顺的女儿。
几天前夏油杰就已经找借口和医院方交流过了,虽然医生护士以保护病人信息不愿意告诉他藤原浩二的情况,但是他还是通过和护士的闲聊中,撬出一些岩崎千夏的信息。
与其说是信息,更多是印象。
“我不能和她直视!一直视就毛骨悚然!”一位负责藤原浩二的护士这样说道。
“之前我不小心称呼她为‘藤原小姐’后,我差点就以为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前台的护士也应和着。
“有那么夸张吗?我看着是个挺有礼貌的小姑娘啊,脸上总带着亲近的笑脸。”还在实习期的一名护士好奇地问道。
听见她幼稚的看法,周围的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辩驳着:“那是你的见识太少了!笑脸也是有很多种的,那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明显就是不屑的意思。”
“在那种家庭情况下,对父亲没有感情也很正常吧。”
护士长从中庭走过来,一个凛冽的眼神,打断了小护士们叽叽喳喳的讨论。
“午休时间要结束了,回到你们的工作岗位去吧。”
“这位先生,也请你离开吧。”
……
……
在岩崎千夏的能力下,十分钟的时间,两人就到了城市另一端的精神病院。
“今天来得真早呢,千夏小姐,负责藤原先生的护士还在巡诊中,请稍等。”
首先对两人打招呼的,正是当天的护士长。
“这位先生是...?”
岩崎千夏:“无关紧要的人,请不要在意。”
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她早就观察起了周围人的眼神,刚才途中的小护士们,完全是一副见过夏油杰的表情。
想来今天就是为了和她一起来医院吧。正好,和她今天的目标一致。
“我想要见那个人,麻烦您带一下路吧。”
一向冷静稳重的小寺静代张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又确认了一遍。
“您可以带我进去的吧,小寺女士。”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点了点头,带着女孩和她的同伴,走向了病房的长廊。
小寺静代在前面走着,步伐因为内心的犹豫缓慢下来。
她在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藤原父女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护士。
小寺静代也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中,父亲酗酒赌博,对母女两不管不问,反倒留了一屁股的债给她们。
所以她是医院里为数不多的,对藤原千夏表示同情怜爱的人。
一天下午,在和其他医生护士处理完藤原浩二的发疯之后,小寺静代终于忍不住的冲到了女孩的面前,对她讲述着她的过去。
“我知道那个男人死的那天,跪在妈妈的墓碑前告诉了她这件大好事,然后买了一瓶上好的红酒,一晚上全喝完了。”
“我的人生从那个时候才正式开始!”
所以她希望千夏也能够放弃这个“父亲”,开始自己璀璨的人生。
然而女孩却只是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说道:“是吗...真是不容易啊,辛苦你了。”
对话结束的时候,小寺静代已经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往的痛苦,还是那句被理解鼓励的话语。
或许在那时,她才完全从对父亲的恨意中走了出来,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是岩崎千夏三年来,第二次走过这长廊。苍白宽敞的过道十分的干净通畅,和时不时从病房中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跟随着领路人来到最深处的病房。
“你就不要进去了。”她对着小寺静代这样吩咐道。
小寺静代:“虽然藤原先生现在的情况比较稳定,但是也要注意的...”
“既然这样,你就在外面等候吧,如果有情况我会叫你的。”
岩崎千夏推开病房门,在刚跨出一步后,转而对身旁的夏油杰说道:“……你也一起进来吧。你不是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吗?”
特等病房的环境要比曾经居住的小破公寓还要好,但是那个男人却只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而房间一边柔软的大床上,尽是被子里拆出的绒毛。
“好高骛远的时候没有能力享受,现在有机会享受了,却没有了兴致。”
“难怪两任妻子都不爱你。”
所以无论是藤原空,还是继母藤原纪香,都背叛了这个男人。
“你要一直站在门口吗,坐过来吧。”
夏油杰从刚才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观察着现在的情况,对他发出邀请的女孩站在病房的正中央,似笑非笑看着他,就像是老谋深算的长者,令人毛骨悚然。
他无法掌握对方的用意,于是选择了停留在原地,不再深入。
而岩崎千夏对他的谨慎,也只是无所谓了摆了摆手,说了句“随便你”,就蹲到了蓬头垢面的男人的面前。
“藤原浩二,仔细听我的问题,然后用你那已经不灵光的脑袋思考着点。”
“在藤原空去世之前,你和她有没有过联系?”
角落蜷缩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咬着下唇,疯狂摇着自己的头,
“那我问你,藤原纪香的死亡,是因为你吗?”
“被诅咒的人,是藤原纪香吗?”
“而诅咒她的人,是你吗?”
她一步步紧逼着,用着绝对的口吻质问着藤原浩二。
就仿佛她早已知晓真相一般。
因为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藤原浩二因为妻子的外遇,与藤原纪香发生了很大的争执。而警察调查后也发现了,藤原纪香和情人谋划的杀害藤原浩二的计划。
所以在当时警察第一时间下的结论是——藤原浩二杀害了妻子,而后精神崩溃,自杀未遂。
但是藤原浩二却在事后频繁的喊出自己已故前妻的名字,并指出她才是凶手。不可能的犯人,死状凄惨的尸体,和在警察到现场时,冷静的站在血泊之中的——藤原千夏。
都让他们对那次事件背后的真相有所畏惧,才将这件事交给了负责非人事件的咒术师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藤原浩二抱着头,拽着自己已经泛白的头发,继续摇着头,就算头撞到墙上,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停止。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不想她死的,不想纪香死的!”
藤原浩二突然直起腰来,用力的握住了女孩的双臂,不停的摇晃着:“我也不想你死的,千景(chikage)!”
看见情况不妙的夏油杰上前扯开两人,将男人钳制住。就在准备将外面的护士喊进来时,一只细小的手默默掐住藤原浩二的脖子,借势用力的推倒了男人,藤原浩二的头重重的撞在的地上。
“……我不是千景(chikage),而是千夏(chika)。”
“千景他,已经死了。这件事你比谁都清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藤原浩二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束缚,他站起身大喊大叫着,用头狠狠地撞着墙,嘴里还不停喊着“对不起”。
外面的小寺听见内部的动静,及时带着其他的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压制住了疯癫的病人
“接下来麻烦你们了。”抛下这句话,岩崎千夏径直的走出了病房。
然后就是到前台付清医药费,开收据,离开医院,一连串习以为常的动作。
在回去的路上,岩崎千夏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对着一言不发的夏油杰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你们也已经查出来了吧,被诅咒和诅咒的一方,分别是我的父亲和继母。所以警察这么多年也只是对我留意观察,而不是直接作为嫌疑人抓起来。”
她听岩崎五郎说过,是咒术师那边告知警方——她不是凶手,同时也禁止了警察的调查,这才让她的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
“所以一直以来你们都在调查什么?”
夏油杰:“……你是如何祓除的藤原空?”
“你们原来一直在意的是这事吗?”
听见他的问题,女孩眯起了双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欢快爽朗的笑声,却完全没有感染到夏油杰。
他只感觉到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想必五条悟看见这一场面也会是这一反应吧。
“这是我和悟一直以来被委托调查的事。”
“诶——这样吗?”她的声音十分的轻快,却带着些莫名的讽刺感。
“那真是让你们失望了。”
“因为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前一天晚上为了躲避争吵,我就从卧室里跑出去了。等我回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客厅了。”
“而我,也只是用着一把咒具刺向藤原空而已。一把,从岩崎五郎那里夺来的,理应对一级咒灵没有用的咒具。”
观察着夏油杰变化的表情,她一步步推出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她并不是被祓除,而是自己消失了。”
“解咒……吗?”
“我也不太懂你们的专业名词,或许吧。”
岩崎千夏:“但我关心一点——为什么会是藤原空?那两个人的爱恨情仇,为什么出现的诅咒会是藤原空的模样?”
夏油杰:“你想听从辅助监督那里得到的推测吗?”
岩崎千夏:“愿听其详。”
“是男人对于前妻的留念,和女人的嫉妒心,相互影响造成的结果。”
“不过在我看来——”
“大错特错。”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们或许是不了解那个女人的吧,啊,我说的是我的母亲。”
岩崎千夏跳上一旁的花圃边的路沿,然后顺着狭窄的石道向前,如履平地。
“她根本就不爱藤原浩二,也对他的生活一概不知,在她去世之前,这三个人是没有任何的联系的。”
这也是夏油杰做出推断的原因,他没有查到藤原夫妇离婚后任何的联系,甚至就连离婚前,两人的关系在其他人口中也没有到“深情”程度。
“所以我想知道,藤原空为什么会作为诅咒出现,以及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这件事,我可以委托给你们吗?”
不是委托给咒术师,而只是交给夏油杰和五条悟这对搭档,她目前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岩崎千夏郑重的看向夏油杰,脚步的节奏因为注意力的分散变得错乱,她的身体随之向前倾斜。
“之前没有发现你竟然是这么好动的人。”夏油杰绅士的扶住了她,让她借着自己的胳膊站稳脚跟。
岩崎千夏:“我这个年龄的女生,不就应该这么活泼开朗吗?”
“这句话从本人的口中说出来就完全没有活泼开朗的感觉了。”
“我们会替你找出真相的。”
“因为我们是最强的。”
听上去中二病满满的一句话,却在夏油杰的嘴里,显得格外的令人信服。
“那么,合作愉快。”
岩崎千夏主动的伸出右手,柔和而友好的笑容终于让夏油杰放下芥蒂。
他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啊——话说之前,悟把你带到的山形的事,”
刚才还坦然自信的夏油杰,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含糊起来。
“也有我一半的原因。”
夏油杰简洁明了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并适当的减少了故事中五条悟的作死行为。
“哈??让我记住他?这是什么鬼理由?”
啊——肯定会是这个反应吧。
夏油杰早就猜到了。
岩崎千夏:“他是小学生吗?”
夏油杰:“从某种意义上,确实是的。”
本来喜悦的眉眼变成了无语的死鱼眼,岩崎千夏长叹一口气:“算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确实故意无视他了,还撒谎了。”
“见到他之后,替我向他道个歉吧。”
如果当面说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对五条悟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
毕竟再怎么想,都是他的错更多一点!
但夏油杰,却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
“这些话,不如你亲自对他说。”
说完,将已经拨通的手机塞到了她的手里。
……
身为一名咒术辅助,比起那些面目可憎的咒灵,高野秀树其实更害怕他身后的这个人。
早知道,他应该提前去烧香拜佛的。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负责开车的时候,遇上那位“最强”心情不佳的时候。
五条悟细长的手指,不停敲打着车窗,那一声声脆响,仿佛不是敲在车上,而是敲在高野秀树的心上。他现在只感觉手心冒汗,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攥紧了一点。
神啊,救救我吧。他在内心里呐喊着。
似乎是听见了他内心的祈求,高野的身后传来手机的响铃声。
五条悟停下手上没有意义的小动作,拿起了一旁震动的手机。他本来没有接的打算,但屏幕上却显示着夏油杰的名字,于是他按下了接听键。
然而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却并不是夏油杰的声音。
“下午好。”
另一端女声很有特色,冷淡但却不冷冽,温和但却不甜腻。
“岩崎...?”本来想直呼姓名的心,却在开口的一刹那改成了姓氏。
什么情况...?五条悟还在疑惑的时候,对面的岩崎千夏先开口了。
“我讨厌你。”
第二句话就让夏油杰虎躯一震。
其实他刚才就有些在意了,“撒谎”是什么意思?他可没从五条悟的故事叙述中听过这件事。
整个电话的趋势逐渐朝着他想象的反方向进行着。
“你有着就算我无比憧憬也无法获得的强大,但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是让人火大!”
“还有那些无缘无故的嘲讽,高高在上的神情,那种像在挑逗宠物的态度,我超级——讨厌。”
“而且竟然把我顾忌情面静心思考过后的高情商回复,说成是拐弯抹角,你有没有好好学习过国文啊!”
“一点都没考虑少女心,满脑子都是打架的,想要我记住你,带我去东京迪士尼玩啊,混蛋。”
“和宫本那类死缠烂打的笨蛋相比,你更讨厌你。”
“哈?”五条悟听着完全插不进话的抱怨,大脑一时打结,只蹦出了一个感叹词。
“性格真的糟糕透了!我都同情起夏油先生了。”
五条悟:“到底是谁的性格更糟糕一点啊!?”
高野秀树感受到了车内本来就尴尬的气氛,变得心惊胆战起来。
后面的那位一向是那种接到不高兴的电话,就会挂断的人,无论对象是哪位位高权重的老前辈。
然而现在,明明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却还摆着一副臭脸,乖乖的听着,唯一的一句辩驳还带着委屈的意思。
这绝对是他在临死前的错觉吧。
高野秀树欲哭无泪。
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彻底打乱了五条悟的思绪。他之前还在思考,这次出差回去之后,应该怎么面对岩崎千夏。
但是现在对方却主动和他打了电话。
这丫头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而且说着说着,越来越离谱了。
再说了,她为什么会用夏油杰的手机打过来啊!
一阵沉默后,听筒那边传来女孩的声音:
“是我。”
“明明是我自己的心结,却把错误推到你的身上。明明就是羡慕嫉妒,还告诉自己只是不适应。明明就是在逃避,却被表面上和谐的生活洗脑。”
“所以我很感谢你,谢谢你点醒了我。”
耳边的声音突然郑重的像是要告白一样。
“所以怀着那份感谢之心,我答应你之前的邀请。”
“我想要成为咒术师。”
几个月前的邀请,终于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虽然整个对话的发展让五条悟琢磨不清,但一切的注意力都被最后一句话吸引住了。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轿车中,下意识的站起身来:“真的?”
然而车顶无情的限制住了他的动作。
“疼——”
动静之大,就连电话另一端的岩崎千夏都感受到了疼痛。
她想象了一下对面的情况,和败给车顶棚的五条悟,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
不禁笑出声道:“像笨蛋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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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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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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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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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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