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湑此刻正在花厅里面坐着,杨仕卿一脚踏进这黑咕隆咚的屋内,险些跌倒,“哎哟”了一声。等到杨士卿的眼睛稍微适应了室内昏暗的环境,他这才看见沈湑坐在小窗下,窗缝中漏进来的几丝光线,在他的脸上照出亮的光斑,他的一只手抬在胸口处,手指捻着一颗莹白的棋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室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香气,在一片静谧和昏暗中,显得有些阴冷。
“怎么不点个灯啊?”杨仕卿问。
“点了灯,就能把天下照亮吗?”沈湑语气悠悠道。
杨仕卿本想反驳几句,可是立马想到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立刻恢复了方才着急的神情道:“出大事了!”
“武阳王反了?”沈湑淡淡地问。
“你怎么知道?”杨仕卿惊奇地问道。
沈湑没有说话,又低头专心地看起了他的棋盘。杨仕卿此刻还没有完全适应室内的光线,他毕竟上了些年纪,眼睛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清明。伸出手像盲人一样摸索到桌前坐下道:“这可如何是好啊,那武阳王骁勇善战,立即可就要冲将过来了!”
沈湑却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他的注意力还是在眼前的棋盘上,头也不抬淡淡道:“如何是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哎呀,你这人快别下了,老夫越来越糊涂了,你老实告诉老夫,你这老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杨仕卿情急之下竟然伸手拨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唉,你这老竖……不雅,实在是不雅……”沈湑摇着头无奈地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老夫也顾不得什么雅不雅了。你快些想想办法吧,我的沈大人!”杨仕卿着急得说,因为情绪激动下颌的胡须也跟着抖动起来。
“你说,武阳王的军队要进入坤仪城,最先要经过谁的地界?”
“武阳王的围场在远郊,往前几十里……是拱都。”杨仕卿道。
“拱都之所以称为拱都,这是因为此处位于远郊和邺城的交接地带,先王取拱卫都城之意为其命名拱都,要想攻入坤仪城就要先攻破拱都。现在拱都是顺义候的领地,你想想看,武阳王率领大军气势汹汹而来,顺义候能轻易将他们放进来吗?”沈湑道。
杨仕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是,你我皆知顺义候的为人,倘若他不会拼死抵抗又当如何?”
沈湑露出一个让杨仕卿感觉到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他一定会的。苏振和武阳王交恶断不可能和解,一旦武阳王进入坤仪城改朝换代,苏振的下场是什么?况且,借此机会,苏振还能……”
“还能什么?”杨仕卿问。
沈湑淡淡得笑了一下道:“也没什么。”
“可是,毕竟武阳王纠集了数万人马前来的,苏振能顶住吗?”杨仕卿担心道。“苏振的实力可远远超出我们所看见的,杨大人等着看吧,纵然他不敌,加上李凌霄大人手中的御林军也就有七八分把握了。”
“那剩下的三分呢?”
“看天意。”沈湑淡淡一笑。
杨仕卿低头思考了一下,忽然间脸色沉下来道:“不对,你有话没有说完。此事一开始便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什么变法,什么收回王公贵族的土地,一开始就是你的计谋对不对?”
沈湑没有说话,低手将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地捡起,装进桌上的小圆盒中。
“你这老竖,瞒得老夫好糊涂啊!”
沈湑抬头,眼中露出愧疚的神色道:“现在大邺积弱积贫,百姓生活惨淡,少数贵族手握全国一大半的土地,长此以往下去,百姓的日子还有什么指望?老夫变法的初衷便是让百姓安居乐业,只是到如今却掺杂了其他企图,实在是惭愧……”
“贵族的权利膨胀本就会危及国家,理当适度限制贵族的权势。”杨仕卿道。
“唉……大邺好不容易才得来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老夫现在却又让百姓再次卷入战乱。有负先王的嘱托啊……”
“权臣和贵族分走了大王手中的兵力,长久下去,国将不国。咱们为臣子的不就是要未雨绸缪,替大王守住江山吗?古今成大事者,总少不了要牺牲些人的,即使是搅动风云的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杨仕卿语气怅然,随之又道:“目前也只有让苏振和武阳王两虎相争,借机削弱他们手中的兵力,这样才能让大王兵不血刃地收回兵权。大王是个明德的君王,那时百姓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杨仕卿对沈湑宽慰道。
“但愿,此事能快些平息吧。”沈湑长长叹息了一声。
杨仕卿也默然叹息一声。
“孟卿。”昏暗中传来沈湑幽幽的声音。
杨仕卿心内莫名一动,孟卿是他的字,他与沈湑相识于少时,那时便互相称呼彼此的表字,两人之间亲厚如同手足,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二人转眼间都已成为满头白发的花甲老人,两人之间的情谊更比往日深厚,故而在一处时互相戏称对方老竖。可是此时沈湑却忽然间唤起这个很久都不用的称呼来,让他实在有些不安。xiumb.com
“你这老竖,心里又打什么算盘呢?”杨仕卿故作轻松道。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
“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替我说话。”
杨仕卿心内一惊,迟疑道:“怎么,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沈湑没有回答,隔了半晌淡淡地笑道:“大邺如今处在这样的乱世,哪一件事情不是大事呢?来,陪老夫痛痛快快地手谈一局吧。”
武阳王的大军以迅雷之势行进到拱都城下的时候,苏振早就接到了探子传来的消息道:“这帮人真是疯了。”
因为拱都的地位特殊所以常年都处于戒备状态,苏振在极短的时间内安置好防卫道:“来人,把地图呈上。”
片刻之后,四个内侍便捧着地图上来,在苏振面前缓缓展开。
苏振走到地图前指点道:“拱都是连接邺城和远郊的关隘,背靠邺城和数座城池,可以就近联动起来,不至于孤立无援。那青山,你去此处伏击,魏直在此正面迎敌,曹佺在北边……”
“末将领命!”三个披甲的青年汉子大声道,转身疾步走出室内。
“来人!”苏振大声道。
苏夫人应声进来道:“侯爷。”
“替本侯更衣。”苏振道。
“侯爷要亲自督战吗?”苏夫人问。
“此战,武阳王决意要破釜沉舟了,本侯的拱都要是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武阳王恨我此前坏了他的大事,若是城破老夫第一个沦为阶下囚。”
苏夫人听沈湑说完,叫侍女拿来苏振早些年穿的一件皮甲,苏振就着苏夫人的手几下穿好,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好生呆着。”便转身大步离开。
苏夫人却因为他这个举动在原地怔了半天,她把手放在方才苏振轻拍过的地方,眼圈一红道:“云霞,你看见了吗?侯爷方才关心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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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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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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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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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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