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陆难的话就直接否决了所有错觉。男人道:“吴家那边我会通知他们。这些事,你不用再想了。”
“忙你自己的事就好。”
林与鹤迟了半拍才应声:“……好。”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哥哥。”
电话那边低应了一声:“嗯。”
男人的声音原本就很有磁性,此刻压低了,越发震得人耳根酥.麻。林与鹤伸手揉了揉耳朵,才听清对方的下一句话。
陆难说:“我听见那边有风声,你在室外?”
林与鹤没想到他还会注意这个:“对。”
陆难问:“不冷么?”
林与鹤老老实实回答:“有一点。”
他道:“我想出来透透气。”
“夜里凉,当心感冒。”陆难说,“去找个避风的地方吧。”
林与鹤道:“好。”
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便转身走回了室内。
寒风被隔绝,一走进来,林与鹤便明显感觉暖和了些。
没了风声,他就清晰听到了话筒那边的轻浅呼吸声。
沉稳的,安静陪伴的声音。
“到室内了么?”陆难问。
林与鹤:“嗯。”
陆难道:“周六有时间吗?”
林与鹤顿了顿。
陆难问:“有课?”
其实没有课,而且是难得没课的一周。这周林与鹤的双学位正好停课一周,陆先生问得很巧。
但他还有别的事。
“没有课,”林与鹤道,“是我可能要回家一趟。”
陆难道:“两天都要回家?”
林与鹤:“没有,是要过去吃顿饭。”
陆难问:“白天可以出去么?”
林与鹤犹豫了一下。
今天陆家的资料还没讲完,继母说了下次继续。
“还不太确定……”
他还没解释原因,陆难就问:“是你继母的事?”
林与鹤摸了摸鼻子。
见他沉默,陆难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些事我来处理。”男人道,“不用听她讲了。我知道你从来不逃课,但这种没必要的课,不上也没什么。”
“周六我去接你,嗯?”
林与鹤乖乖应下了:“好。”
距离周末也没有多久了,眨眼便到了周五,晚上,林与鹤就被叫回了家。
因为下午满课,林与鹤到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晚饭都已经做好了。
林父给他开门,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汤勺,笑眯眯招呼他:“来来小鹤,快进来,正好饭刚摆上。”
林与鹤走进去,恰巧遇见吴晓涵趿拉着拖鞋一脸不耐烦地走出来,林父笑着叫她:“涵涵也出来啦,今天这么乖,没用叫就下来吃饭了。”
他说:“正好哥哥回来,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吴晓涵“切”了一声:“谁和他一家……”
一起走出来的吴欣皱眉,拽了她一下,没让她把话说完。
“刚刚怎么跟你说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还必须得和林与鹤保持表面关系。
吴晓涵原本还没什么,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被吴欣拽了一下之后,她却突然生气了:“你碰我.干嘛?疼!”
吴欣瞪她一眼:“过来,好好吃饭。”
吴晓涵越听越气,直接摔门想走,却被吴欣一句话叫住了。
“你的铂金包还想不想买了?”
吴晓涵只能勉强压下火气,冷着脸走去了餐桌。
吴欣:“真是惯的。”
林父劝她:“好了,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
他们吵的时候,林与鹤已经离开去洗手了。
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些动静一样。
他洗手出来,林父已经将吴欣安抚了下来,见林与鹤出来,忙招呼他一起吃饭。
晚餐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看得出来准备很精心。几个人在餐桌旁坐下,林父把面前的汤盅掀开,盛了一碗,要递给林与鹤。
“来,小鹤,这是特意给你做的酒酿圆子,爸记得你最爱吃了。”
碗还没递过去,一旁的吴晓涵突然问:“我的呢?”
林父道:“有,涵涵也有。”
难得吴晓涵肯捧场,他很开心,看着桌旁的一家人,生出一种阖家欢乐的满足感。
“我再给涵涵盛一碗。”
结果吴晓涵看了一眼那小巧的汤盅,却道:“一碗不够,那一盅我都要。”
吴欣疑惑地看她:“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都怕胖不肯吃甜食的吗?”
“你管我,”吴晓涵用筷子敲桌子,“我就要吃!”
“你这孩子,”吴欣不满她的态度,“你今天是抽的什么风?”
“我怎么了?”吴晓涵也毫不示弱,“连顿饭都不让我吃了吗?有本事你们让我饿死啊!”
林父忙着劝架,劝完这个还要哄那个,但收效甚微。气氛乱做了一团,最后,林与鹤淡淡开口:“汤盅给妹妹吧,我不吃甜点。”
林父惊讶地看他:“小鹤?你不是最喜欢吃甜的了吗?小时候你见到糖就抱着不肯松手……”
林与鹤很平静地笑了笑:“爸,你也说是小时候,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长大了。”
林父愣了,怔怔地看着儿子:“哦,哦,长大了……”
他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酒酿圆子,喃喃道:“我今天特意为你做了好多呢,小时候你每次吃都要吃一大碗……”
他的声音不大,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却似乎只是想证实给自己听。
有了林与鹤的相让,满满一盅酒酿圆子都给了吴晓涵。
但她的神色也并不怎么开心,被吴欣念了一通,吴晓涵很不高兴,胡乱吃了几口,就道:“我吃饱了。”
霸占过去的酒酿圆子也没动多少。
“怎么就吃这么点?”吴欣皱眉,敲了敲汤盅,“还有这圆子,你要了又不吃。”
“不吃了。”吴晓涵把筷子一扔,“这又不是给我做的。”
吴欣不解:“什么叫不是给你做的?”
吴晓涵咬牙,指着林与鹤:“凭什么只做他喜欢的菜?有人问过我吗?”
吴欣惊讶:“你瞎说什么呢?”
这孩子又在闹什么脾气?
林父忙哄她:“涵涵,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他算哪门子的哥?”吴晓涵狠狠地瞪了一眼林与鹤,“谁承认他了?”
看着这个外来者,她的眼眶都要气红了。
凭什么要她把父母的爱分给别人?
吴欣皱眉:“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找事?”
两人都是不肯让步的性子,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
林父只能两边劝,他还担心着林与鹤,怕对方介意刚刚吴晓涵说过的话,便分神朝对方看了一眼。
但等真正看到林与鹤时,林父却愣住了。
吵嚷的餐桌旁,林与鹤正在安静地用餐,他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一点视线都没有分给就在他面前激烈争吵的两人。
他专注地吃着饭,没有碰那盅林父专门为他做的酒酿圆子,也没碰那些排骨、鱼块,只动了自己面前的那盘菜。
那是一盘炒西芹。
林父记得儿子小时候挑食,不喜欢吃绿叶菜,每次吃饭都要哄着,有时还要拿糖果来诱.惑。
可他现在却吃得极为专心,仿佛那盘炒西芹比林父专门为他做的几道大菜都更美味一样。
林父愣愣地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林与鹤并不是喜欢才只吃那一道菜,而是因为那盘西芹离他最近。
仅此而已。
他不是在吃饭、在享受和家人的时光。他坐在那里,只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林父看着安静礼貌的儿子,手指忽然无法抑制地抖了起来。
林父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孩之所以这么平静大度,从不计较,不是因为他脾气好,性格软,也不是因为他想和家人搞好关系。
——而是因为他的冷漠。
一种置身事外的,极致的冷漠。
所以不管是吴晓涵的挑衅、吴欣的威胁,甚至包括林父自己做出的这一桌丰盛晚餐,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它们都不会引起林与鹤的丁点在意。
林父彻底愣住了。
他印象中的儿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时林与鹤还小,虽然因为身体不好无法跑跳,被迫安静,但小林与鹤并不内向,他很亲人,对着陌生人也会甜甜地笑,笑得人心都软了,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
小家伙吃过很多药,却并不抱怨,他知道生病的苦,反倒因此格外关心其他人,他看见别人不小心撞一下都会皱起小.脸,执意要帮人吹吹,痛痛飞。
他的病有很多注意事项,所以小家伙也很细心,别人有一点异样他都能察觉到,有时林父累了揉一下肩膀,他都会主动跑过来帮忙。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林父看着面前的儿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却觉得自己早已被远远地推开了。
再也没有什么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牵动这个孩子的心。
林父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愤怒感。耳旁的争吵还在继续,他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着,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别吵了!”
吴欣和吴晓涵都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
林父的脾气一向很好,她们几乎没见过他生气,一瞬间真的被震住了,没有再吵。
但林父看的却不是她们,而是仍然在专心吃饭的林与鹤。
无论是争吵,还是林父突然的爆发,都没有对林与鹤造成任何触动,他安静地吃着东西,直到周围都沉默了下来,他才抬眼看了过来。xiumb.com
林父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平静至极,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尴尬,甚至没有一点波动。
林与鹤的人分明坐在这里,却仿佛早已与一切隔绝。他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事物,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爱和恨都不能再触动他分毫。
回家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温暖的慰藉,而是一个讨人厌烦的任务。他看着与自己关系最亲近的家人,却像是在看待一场拙劣的闹剧。
他在这里,只是一个不会入戏的观众,永远冷漠,永远无动于衷。
林父怔怔地看着他,身上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也被抽走了。
林父那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偻,像是在一瞬间突然老去了很多。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颓然地想。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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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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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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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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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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