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周日是林与鹤课业负担最小的一天,对他来说这个日期选得格外友好。
日期信息是继母发给他的,除此之外,继母还说了不少选定日期背后的事。
因为这一天并不是陆家选出来的吉日,陆难定下周日后,陆家还和陆难好生争吵了一番,但他们最后还是被陆难一句“没时间”堵了回来,被迫做出了让步。
陆家和陆难的关系差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陆难也不会独自跑到大陆来发展。但他到底还是陆家的一员,陆家仍然保持着对他的管控。
听说这次订婚,陆家原本甚至已经定好了所有流程,虽然他们并不会派人千里迢迢跑来大陆参加一个订婚仪式,但所有流程都经过了精心卜算,全是能旺祖兴家的举措。
但他们唯一没能算到的是,陆难突然升迁了。
陆难升任泰平董事长之后,和陆家的势力对抗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原本就不怎么听从陆家的吩咐,升职之后,陆家就更难再去强行干涉他的举动了。
怕陆难被惹到后会干脆取消这桩婚事,陆家只得退让了一步。
吴欣在电话里把各种明喻暗喻、势力纷争统统解释了一通,反复告诫林与鹤行.事必须小心,陆家和陆难哪一方他们都得罪不起。
林与鹤忙着准备期中考试,心不在焉地“嗯嗯”应了几声,听完之后总共也没记住几个字,只觉得豪门的事都好复杂。
不过这样也好,像陆大少他们这种从豪门世家里出来的人,切割关系时必定很利落。估计到时候协议结束双方离婚,林与鹤直接拎包走人就行了。
听继母说教的过程中,林与鹤倒也想过“陆大少被惹怒直接取消结婚”这件事能不能成真,不过目前来看,这暂时也还只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林与鹤并未将心神过多停留在这种事上,他还是专心准备着期中考试。
几日后便是期中大考。十一科专业课,总共考了三天才结束。
三天考完,学生们都觉得仿若被扒了层皮。离开考场,连冰冷的空气都清甜了许多。
404的几个人约好在楼门口集合,一同回宿舍。最先出来的沈回溪舒展双臂,活动了一下坐得发僵的身体,长长叹了口气。
“可算是活着出来了。”
一旁的祝博翻着口袋找纸巾,想擦拭一下眼镜腿。
“这大冷天的,硬是给考出了一身汗。”
林与鹤正要帮他找纸巾,背上突然一沉。
“我是谁,我在哪……”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甄凌趴在他肩膀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我还活着吗?”
身旁的沈回溪搭话:“你已经成盒了,还得给对手送快递。”
甄凌扑腾了一下:“不送!蛋糕我自己吃!”
林与鹤把纸巾递给祝博,笑着说:“那晚上的四人餐我们就可以三个人吃了。”
甄凌拖着长音哀号:“不行——!”
他们约好了考完一起出去吃大餐。林与鹤一路背着个大拖油瓶,四个人聊着天往宿舍的方向走。
沈回溪问:“晚上去哪儿吃?”
几个人都没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祝博道:“那我搜搜点评吧。“
他们之前都忙得没时间找吃什么。
甄凌还没从考试中缓过来,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毫无形象地扒在林与鹤身上。
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甄凌鼻尖微动,嗅了嗅,忍不住开口:“鹤鹤,你好香啊。”
林与鹤好笑:“你饿到想吃人肉了?”
“不是!”甄凌辩驳,“是那种药香味,你身上自带的。”
这话倒不假,林与鹤有遗传性哮喘,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尽管现在他的哮喘已经变为完全可控,差不多可以算是治好了,但他身上那股药香始终没有消散,淡淡的,靠得近了就能闻到。
不过宿舍里嘴炮打惯了,沈回溪一听见,就毫不留情地吐槽他:“药香味?你上次去中医药那边追人,不还说差点被药房的苦药味熏得快吐了么?”
“那不一样,”甄凌坚持,“鹤鹤身上的药味好闻多了。”
他还忍不住继续和林与鹤叭叭:“你这种体质在小说里肯定是主角,自带药香,多时髦。”
林与鹤失笑:“别以为我没看见过你平时刷的那些短视频小说,你下句话是不是就要说,我这种体质一般都是苦情男二了?”
甄凌笑嘻嘻道:“也有男主的,你想看的话我推给……”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林与鹤和他离得最近,第一时间察觉了甄凌身体突然的僵硬,不由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甄凌下意识地往他背后缩了缩,小声嘀咕,“奇怪,我怎么觉得背上忽然凉飕飕的,好冷……”
林与鹤问:“是不是受风着凉了?”
甄凌并没有回答,反而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说话都开始结巴了:“那,那个人是谁?”
几人疑惑,纷纷朝甄凌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高大的金合欢树下,正站着一个身穿深青色长风衣的高大男人。
已是深秋,粗.壮的金合欢树将积攒了一年的力量肆意宣泄.出来,满树皆是绚丽的金黄色,宛如大桶油漆肆意泼洒,开得明朗又张扬。
但在那一树辉煌之下,男人的身形却并未被染上丁点暖意,他就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湛湛,周.身尽是掩不住的锋锐之气。
就是这燕城秋日里出了名的寒风,也比不过他身上的冷意。
原本一直赖在林与鹤背上的甄凌不知为何生出些惧意,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着林与鹤的手臂。
只是林与鹤此刻已经无心留意甄凌的动作,他满心都是惊讶——陆先生为什么过来?
因为太过震惊,林与鹤并未留意身旁人的反应,所以他也没能看到身旁沈回溪的表情。
看见陆难的第一眼,沈回溪心头猛地一震,神色微变,眉心都皱了起来。
这难道是那位……可他为什么会亲自来这儿?
没等沈回溪将疑惑问出来,林与鹤已经匆忙开口:“是我认识的人,稍等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他快步朝树下的陆难跑过去,这次终于记住了称呼。
“哥哥,你怎么来了?”
陆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这儿站了多久。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与鹤被舍友扒拉到有些凌.乱的衣领,那里有一片晃眼的白悄然露了出来。
陆难说:“正巧在附近开会。”
“工作辛苦了。”林与鹤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难终于把视线从对方白.皙的颈间挪开,他淡淡道:“我记得你今天结束考试。”
林与鹤点头:“对,已经忙完了。”
他主动道:“有什么安排的话,我现在都可以做。”
陆先生选择这个时间过来,林与鹤其实挺庆幸的。虽然他从小一直成绩很好,算得上是家长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但现在他每次考试前仍然难免会有些紧张,相对而言,考完之后他的心情就会放松许多。
这时再做陆先生安排的事,也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林与鹤一心等着陆难的吩咐,却没有等到对方开口。
男人沉默着,面上神色也有些难以捉摸。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林与鹤正疑惑着,就听见男人道:“你辛苦考完,我想来看看。”
林与鹤听完就愣了。
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顿了两秒,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才在他脑海中成形。
陆先生的意思不会是……知道他考完了,特意过来为他庆祝吧?
这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结束一场大考之后,的确会想和人分享快乐。之前甄凌不单身的时候,一考完就会和女朋友打电话,祝博也会在微博或是直播平台发动态。
可无论是哪种分享,林与鹤都很难将它们和陆大少联系在一起——他看起来着实不太像一位合适的分享对象。
更何况陆先生现在还这么忙。
林与鹤不禁语塞,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难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意外。
林与鹤二十一岁,几乎不太会被人看作是孩子了。但他在陆难眼中确实还是一位小朋友,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圆双眼的大男孩露出了略显稚气的神色,在陆难眼中.出奇地可爱。
林与鹤的相貌原本就很出色,如此真实的神情让他那清俊的眉眼越发生动,也越发让人挪不开眼睛。
陆难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儿,也没打算让对方窘迫太久。他从衣兜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递给了林与鹤。
“晚上我还有两个合作案要谈。这张卡给你,餐前出示可以免排队,和同学去好好吃一顿晚饭。”
林与鹤更惊讶了,他匆忙摇头,道:“没关系,我们自己去吃就好。”
陆难没说话,直接把卡放到了林与鹤的衣兜里。
还帮他拉上了口袋的拉链。
林与鹤这下也不好再坚持了:“……谢谢。”
将卡给他之后,男人却并未退开。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让林与鹤后颈微微有些发紧,他一低头,就看见陆先生指尖轻动,将口袋上那拉链的吊坠拨正了。
林与鹤:“……”
他一直以为,陆董是那种不怎么能轻易接受旁人近身的性格,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自然地做出这种动作……陆董是不是有强迫症?
除了强迫症,林与鹤实在找不出理由来解释陆大少如此动作的原因了。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林与鹤就听见了男人落在耳畔的低沉声音。
“虽然不能出席,但你的事,我还是想参与。”
林与鹤微怔,一抬眼,就对上了陆难的视线。
男人神色无波无澜,但目光如此专注,眼中只映着他一人。
“可以吗?”
林与鹤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发现这种话被一贯冷冰冰的陆先生说出来,意外地让人没办法拒绝。
银行卡的事谈好,男人终于退开了一些,两人之间恢复了正常的安全距离。
林与鹤暗暗松了口气,他以为陆难要离开继续去忙工作了,正想和人道别,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朝正等着林与鹤的三个舍友那边看了一眼,问:“那是你同学?”
林与鹤点头:“对,他们是我舍友。”
陆难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刚刚抱着你的那个也是?”
抱着?
林与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是刚刚趴在自己背上的甄凌。
“嗯对,他是我对床……”
话说到一半,林与鹤也反应过来了些什么,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好。
虽然舍友都是男生,但他和陆董其实也是同性,不管怎么说,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道:“因为大家刚考完,都有些兴奋,就习惯性地想找人拥抱一下……”
陆难缓缓重复了一遍:“习惯?”
林与鹤有些拿不准男人的意思,摸着鼻尖说:“对。”
他斟酌道:“就是考完了比较开心……”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只是陆先生一向没什么表情,他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听陆先生开口的语气,男人似乎也没有太生气的意思。
陆难只是问:“那你开心吗?”
林与鹤如实道:“挺开心的。”
陆难就没有再开口,只松开了原本抱臂的手,双手自然下垂。
林与鹤眼看着对方沉默,又没有什么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陆难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问:“不是习惯吗?”
林与鹤没听懂:“……啊?”
陆难依旧很耐心,一点一点地解释:“你刚才说,考完开心,所以习惯性找人拥抱。”
他看着林与鹤:“你不是也开心么?”
林与鹤:“……”
这回他听懂了,却又开始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其实早在和陆难见面之前,因着继母的介绍,林与鹤就曾想过男人冷面寡言,不屑与自己开口,相处起来会很难的事。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最后真正让他觉得棘手的,竟然是对方开口的时候。
只是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男人复述的又确确实实全是自己刚刚亲口说过的话,林与鹤无从辩驳,也只能硬着头皮实践自己的话,上前去抱了对方一下。
因为没什么经验,心乱又导致脚下步伐也不怎么稳当,他这一下几乎是撞上去的。
触及的是一个意外温暖的怀抱,甫一贴近,便有一点淡淡的沉木香气蔓入口鼻,那是林与鹤最熟悉的也是最能令他安心的气息。
来不及细想这出奇宜人的男士香水是什么牌子,林与鹤的后背就被人轻轻揽了一下,腰侧也箍上了一点力度,并不强硬,倒是莫名地让人生出了些安心感来。
温暖又可靠。
这个拥抱,比林与鹤在慌乱中预想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不过饶是如此,一抱结束,林与鹤还是匆忙从人怀里退开了,说话时语气也带点急促:“那我就不耽误陆……哥哥时间了,工作加油,路上小心!”
相比之下,陆难的动作就从容许多,还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温热的手指不经意间触到裸.露的皮肤,林与鹤怕痒,反射性地缩了一下,却又在男人指节上蹭得更厉害。
他的身体不由一僵,呼吸都屏住了。好在陆难很快收回了手指,淡淡道:“去吧,你也小心。”m.χIùmЬ.CǒM
林与鹤乖乖和人挥手告别,等男人离开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回身去找舍友,舍友们还在原处等着,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甄凌看着陆难的背影,似乎还有些心存余悸:“鹤鹤,那位是谁啊?”
林与鹤刚刚被人蹭过的颈侧皮肤还残留着些痒意,他缓缓舒了口气,才道:“是我哥,来送点东西。”
他说得含糊,也没打算真的解释陆难的身份。
听见这话,沈回溪神色微凝,他抬眼望向陆难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
林与鹤没注意他的反应,只想着赶紧把这件事揭过去。他轻咳一声,道:“他给了我张代金卡,晚上我请吧,定好去哪儿吃了吗?”
甄凌和祝博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接话。
林与鹤有些疑惑:“怎么了?”
甄凌欲言又止:“鹤鹤……”
林与鹤:“嗯?”
甄凌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脸好红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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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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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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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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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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