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诘问,只是一句平淡又无奈的陈述。
平淡得似乎不像是蒋珩说话的语气。
梁嘉月抿了抿嘴,停在原地。
她一面在心底里唾弃此时此刻显得尤为矫情的自己,另一面又忍不住忿忿地想,为什么他就不能坦率的说出来呢。
蒋珩使出两分力,将梁嘉月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觉得她此时梗着脖子逞强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你不是在等我的回答吗?”
梁嘉月垂着头,闷声回:“谁等了?”
话虽这么说,人却顺着他的力道,乖觉地朝蒋珩身边挪了几步。
蒋珩勾着嘴角,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我在等。我在等着说给你听。”
他反手,握住梁嘉月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梁嘉月毫无防备,惊呼一声,“你干嘛!”
人却整个跌下去,恰好坐进蒋珩圈出来的怀抱之中。
蒋珩轻轻笑了一声,双手环住她,喉结滚动一下,开口问:“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吧?”
“嗯。”梁嘉月低低应一声。
挨得太近,她仿佛能听见蒋珩胸膛里不停跳动的心跳声。
蒋珩的声音伴着胸膛共鸣的震颤传进梁嘉月耳中,“这几天,我过得很不好。”
梁嘉月抬头,默默看他一眼。
“你不知道,程昀告诉我,联系不上你,又发现你的手机定位最后一次出现的区域才发生过雪暴,是什么样的感受。”
梁嘉月摸摸鼻子,讷讷道:“暴雪来得太突然。我们才来得及借宿到当地村民家中,就碰上了暴雪,积雪压断了高压电缆,整个村子的交通都被迫中断了。”
只不过一个晚上,她还尚未来得及与蒋珩联系,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就出了状况。
蒋珩长叹一口气,低着头,认真地望向梁嘉月,“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会同意你独自一人跟着几个陌生人出行?如果你真的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宁愿把你困在清城,锁在麓湖,也好过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生死未卜。”
他的声线低沉,说这些话时,语气平缓之余,又让梁嘉月察觉出一丝说不出的隐痛。
她垂下眼帘,短暂地想了片刻,乖顺地往他怀里依偎得更紧一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想要借此来传递一些什么。
蒋珩果然轻笑一声,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背,“幸好你没事。”
不然,他真的会日日夜夜陷入无尽的后悔。
梁嘉月把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一点,含含糊糊地说:“我也很想你。”
这句话,她犹豫了很久该不该说,最终还是坦诚地说了出来。wWW.ΧìǔΜЬ.CǒΜ
“所以我来找你。”蒋珩温声道。
梁嘉月与他拉开一点儿距离,自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能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些许温顺柔和。
“程昀说,你推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采访。”
“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
梁嘉月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肯自己说。”
蒋珩一向觉得,梁嘉月五官之中,最好看的当属她的眼睛,眼型标致,瞳仁清亮,若是抬眼看人时,总是带着种无辜的天真。
譬如此刻,她略掀一点眼皮,眼神里染上一点埋怨和娇嗔,似嗔似怨地望着他,倒叫他心神一荡。
他语气不自觉又放软两分,“你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梁嘉月眨一眨眼,“就说你第一次推掉这个采访是为什么吧?”
第一次。
程昀在发来的微信之中,告诉她,其实这位撰稿人先前曾经约过一次蒋珩的采访。那一次,也是因为她,蒋珩失约了。
蒋珩失语片刻,在梁嘉月笃定的眼神之中,溃败般摇了摇头,“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梁嘉月顿了顿,“但还是想要听你说。”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说的?”短暂到不可察的沉默后,蒋珩伸手,替她将一绺头发捋到耳后,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触手温热。
梁嘉月抿一抿唇,目光在房间里逡巡过一圈,才终于下定勇气般,迎着他的目光,吸一口气,缓缓道:“他说,你听到了摄影棚负责人与我的通话,派他去打听,才知道原来当时在用摄影棚的人是我,猜想我可能在拍摄中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才做主,让程昀更改了行程,放了那位撰稿人和采访团队的鸽子。”
蒋珩仿佛忽然对她的头发起了兴趣,低垂着眼,一只手不住握着她一绺发尾把玩,在指间缠来绕去。
不轻不重地在那只作怪的手背上拍打一下,梁嘉月扯回自己的头发,乜他一眼。
蒋珩也不恼,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怎么不告诉我。”梁嘉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
“没必要。”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
梁嘉月垂眼,盯着指尖,一双手绞在一起,“对你来说,或许没必要;可是,对我来说,”她抬头,挤出一点浅淡的笑意,“真的很重要。”
因为面对他,她总是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总是迫切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自己是被爱着的证明。
可他总是不肯说。
也就是那一次,她被夹在苏子瑶与影棚负责人之间,为了拍摄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遇到了高泽西。
甚至因为误会是高泽西从中斡旋,从而与他一起出去吃了一顿饭。
然后,在那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蒋珩卑微的付出与爱,究竟值不值得。
仿佛已经久远到面目模糊的往事在心底泛出一点微小痕迹,如同窗外绵延的阴云,低垂的天幕,飘扬的雪花,凛冽的寒风。
将梁嘉月扯回那钝痛的一晚。
她与蒋珩提出离婚那一晚。
环住她的人身体微微僵硬片刻,不过一息,很快又放松下来。
等心底翻涌的情绪稍稍退去些许,梁嘉月吸一口气,蹭了蹭蒋珩的脖颈,抬起头来看他。
恰巧撞进一双乌沉沉的眼眸中。
“……你想说什么?”梁嘉月等了半晌,不见蒋珩开口,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蒋珩缓慢又慎重地眨了眨眼,仿佛要藉由这一个动作将梁嘉月的每一个表情都捕捉、印刻在心里。
酒店房间里的灯都开着,沙发正上方,吸顶灯明亮耀眼,照在梁嘉月脸上,投出一小片阴翳的影子。
“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蒋珩沉着声,严肃道。
梁嘉月抿着唇,略略仰着脸,认真地去看蒋珩。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检阅一般审视。
“没关系。”
沉默不知多久,梁嘉月终于开口,应下了这一句蒋珩的道歉。
蒋珩眸光闪了闪,终是趁着梁嘉月没有防备,凑上去,在她嘴角处轻轻啄吻一下。
一击得逞,他迅速地退后,仰靠在沙发上。
望着梁嘉月从猝不及防的惊慌到逐渐回过味来的羞恼,他勾着唇,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欣赏那一抹逐渐飞上她两颊的绯红。
梁嘉月克制住想要去摸嘴角的手,瞪他一眼,“那一天,我真的很生气。”
蒋珩摸一摸她的头顶,让她继续说下去,“还有呢?”
沉吟片刻,对上蒋珩故作镇定却仍旧带了点儿闪躲的眼神,梁嘉月笑了:“没啦。”
她搭着蒋珩的脖颈,轻巧凑上去,埋在他肩窝中,小声嘟囔:“我原谅你了。”
毛茸茸的发丝在他颈窝扫来扫去,那一点轻微的痒意似乎顺着脖子上的肌肤渗到他的心脏里。
蒋珩失笑,“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梁嘉月的声音轻柔坚定,她直直望着蒋珩,像仰望一轮高悬的月亮,“你在我这里,拥有最高赦免权。”
她的眼眸亮闪闪,像一条被揉碎的星河。
蒋珩心脏“砰”地一声,有什么难言的、鼓动的情绪在肆意生长。
他手掌着梁嘉月的后脑,固定着她,倏地低下头,嘴唇直直地印上来。起初,这个吻还是轻浅的、柔软的,到后来,梁嘉月只觉得氧气越来越稀薄,四周的空气似乎被燃烧殆尽。
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梁嘉月在混沌中找回几丝神智,伸出手,轻轻在蒋珩胸膛推了推。
唇间逸出一声轻叹。
蒋珩餍足般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着靠背,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住梁嘉月腰间一块软肉,懒洋洋问。
梁嘉月红着脸,没敢去看蒋珩,僵着脖子,整理好衣服,捞过桌上被遗忘许久的手机,瞟一眼,低头在键盘上打字,嘴里回道:“徐舟。”
话音刚落,便收获一声不满的冷哼。
“他问我们晚上七点去吃饭来不来得及,顺便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努力忽略在腰间作怪的手,梁嘉月翻了翻聊天记录,继续说。
蒋珩伸腕,瞟了眼时间,征询她的意见,“现在才两点,你想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吗?”
“嗯。”梁嘉月想了想,轻笑一声,“以前你都不会问我。”
“我以前的表现,真有这么差?”蒋珩纳闷。
“比这差多了。”
看他一脸不敢置信,梁嘉月肯定地点点头。
蒋珩叹一口气,推了推仍坐在他身上的人,“你以前是怎么忍我的。”
“真的忍得很辛苦。”梁嘉月顺势站起来,煞有介事地说。
顺着她的动作,蒋珩也站起身,听见这句,愣了愣,“以后都不会了,你可以监督我。”
“其实……”他这么正经,梁嘉月一时也词穷,噎了片刻,吞吞吐吐道:“你不用改变什么,我已经很习惯了。”
“……傻。”
头顶响起平淡的声音,紧接着,她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
梁嘉月捂住被蒋珩敲打过的一小块地方,抬起头,控诉地看向他。
蒋珩板着张脸,很是严肃,“不要再说这种话。”
拉下她的手,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按着,“不要习惯这种事,如果我的做法让你觉得不舒服,你应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让我去改,而不是让自己去习惯,去适应。”
梁嘉月仰着头,认真地看着蒋珩,听他一板一眼地说教。
“我的性格不算好。”蒋珩抿一抿唇,似乎承认这一点让他非常不情愿,他短暂地停了片刻,才接着说:“以前,一直都是你在容忍我,试图改变自己,委屈自己去迁就我。结果怎么样,我们都看到了。”
他无奈地哼笑一声。
梁嘉月急急开口,想要辩解,“我……”
嘴唇被一根手指抵住。
她眨眨眼。
蒋珩低下头,手指仍抵在她唇边,轻声道:“听我说。”
他顿一顿,似乎在整理思绪,“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不知道,原来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指尖被喷洒出的鼻息染得濡湿,蒋珩捺下心头的悸动,“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从我们认识,到你和我结婚,再到婚后的生活,一直到你失去一贯维持的理智,坚决要同我分开。”
“你猜,我想到什么。”
他卖了个关子,故意停下来,去看梁嘉月的脸色,逗她说话。
梁嘉月摇一摇头。
蒋珩微微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喟叹:“什么都想不到。”
“是不是很奇怪?”他哂笑,“明明一起过了那么久,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梁嘉月咬唇,将头埋进蒋珩怀里,犹豫着,伸出手,圈住他的腰。
听见耳边轻笑一声,蒋珩继续感慨,“后来,慢慢想起来一些,都是关于你,生气的时候,梗着脖子倔强的时候,大笑的时候,崩溃大哭的时候。”
腰上的嫩肉被轻轻掐了一下,蒋珩顿了顿,捉住那只作怪的手,摁在自己腰侧,垂着眼,安抚一样笑了笑。
但那种时刻,其实很少很少。大多数时候,她好像都是淡淡的一个人影,藏在云里、雾里,看不真切,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一直退步,一直忍让,压抑自己真实的想法来迎合我。你应该是鲜活的,是有脾气的。我只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上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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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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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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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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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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