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悬着，想要触碰她，最后却还是收回来。
“你，”开口想要说话，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嗓子这么干哑，蒋珩轻咳一声，干巴巴地说：“你别哭了。”
梁嘉月摇了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
蒋珩焦躁地踱开两步，又绕回来，“梁嘉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离婚。”
“这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你知道的，梁嘉月，除了这个。”
梁嘉月往后一步，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身后靠着的桌沿之上，仿佛终于有了力气般，抬起头，仔细描摹蒋珩的眉眼。
半晌，她终于开口，“其实不必这样，蒋珩。你现在这样抓紧不放的样子，会让我忍不住怀疑，你究竟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我在你身边的逆来顺受，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还是别的什么。”
蒋珩蹙眉，“你可以这样怀疑。”
他试着心平气和地去与梁嘉月解释，“这也确实是一部分原因。”
梁嘉月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虽然我们婚姻的开始过于儿戏，但我当初之所以会同意与你结婚，也并非如你所说，只是为了，”蒋珩皱一皱眉，含混而快速地将那两个字吐出来，“负责。”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关于那晚，我始终认为，这是成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一场宣泄，开始之前，你是清醒的，我也是。”
“我说这些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示，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负责’，我大可不必选择用婚姻这种方式。”
梁嘉月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吸一吸鼻子，问：“你想表达的是，你和我结婚，并不是因为当时你正好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我刚好是那个对象。”
“要让外公放心，也并不是非结婚这一条路不可。”蒋珩沉默片刻，自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餐巾纸，胡乱地在梁嘉月脸上擦了几把。
梁嘉月避让不及，等他的纸巾糊到脸上，才弯着腰朝后躲。
“别动。”蒋珩轻声呵住她，仗着她靠在桌上避无可避，一只手垫在她的腰后，略微隔开她与桌沿，沉着气，轻轻擦拭她脸上尚挂着的泪痕。
梁嘉月的声音闷在蒋珩手心，“你把我的妆擦花了。”
蒋珩没有理会她，兀自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视线挪回来，他继续说：“况且，即便到了非结婚不可的程度，也未必不能采取别的手段。”
比如，挑一个徐父及蒋正明都满意的，家世相当的，愿意以婚姻为筹码换取别的一些什么，立下条约，结婚后各自为政，待徐父百年后再协议离婚，也未尝不可。
“所以，”梁嘉月磕磕绊绊地说，“其实你并没有必要和我结婚。”
蒋珩挑一挑眉，“但和你结婚也很好。”
至少，那一夜之后，他几乎是立刻便决定要同她结婚，并且无数次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梁嘉月喃喃：“你从来没有说过。”
“你也从来没有问过。”
蒋珩伸手，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当初那一夜，你并没有‘作践’自己，和我结婚乃至现在，也并不是什么’犯贱付出的代价’。”
他双手搭在梁嘉月肩上，迫着她需得直视自己，认真道：“你没有错，所以，不用这样轻贱自己。相反，如果说我们两个人一开始的结合，有一个人犯了错，那也应该是我。是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在你意志薄弱的时候，没有及时的拒绝你。”
在梁嘉月有限的对蒋珩的认知里，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
她逃一般地避开蒋珩的眼睛，心里却因为他这一番话乱成一团麻。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蒋珩可以这么坚定地告诉她，她没有错。
“还有，我并不是在施舍你。”
蒋珩任由梁嘉月躲避眼神，“诚然，我发现自己的感情，是在你收回你的感情之后，但那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在这段感情中可怜，所以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给你一两分回报。”
他斟酌着，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让梁嘉月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或许我只是对你喜欢我这件事，太习以为常，或者说，太笃定。因此，我才会习惯你的付出，进而忽视你的付出。”
说到此处，他再一次为自己之前的种种道了个歉。
“我不想说什么‘人都是这样’之类的话为自己辩解。”
梁嘉月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蒋珩毫不在意，只是将这几天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尽管我还是不明白，你如此执着要离婚的原因。但如果你是觉得我最近对你的态度是因为怜悯你，那大可不必。我能感知到你对我的心意，同样，我对你也并非全然无意。或许在你的评估标准中，我对你的感情远不如你对我的深刻，可梁嘉月，没有什么感情是一蹴而就的，任何情感都需要慢慢积累，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你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觉得我不会对你动心，不会真的爱上你，还是，你根本就还喜欢我，只是不敢承认，不想承认，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一点？”
最后一个问题，他问得格外铿锵有力，一双眼牢牢锁在梁嘉月身上。
梁嘉月狼狈地躲开。
她自他的掌控中脱身，退至窗边，手撑着窗沿，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想你只是不敢承认你还爱我。”m.xiumb.com
梁嘉月被他的大言不惭惊到，一时间望着他，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可真敢想。”憋了半天，她终于憋出一句。
蒋珩耸一耸肩，约莫是被她哑口无言震惊的模样取悦，也或许是觉得终于把话说开了因此感到有几分松快。
总之，他的眼睛里罕见地多了几分笑意，唇角也略略勾起。
因着这一分笑，休息室里紧绷干涩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一点。
“那你不妨多给我一点机会，看一看，我究竟会不会真的如你爱我一般爱上你。”
“在此之前，不要忙着拒绝我。”
抢在梁嘉月开口之前，蒋珩先说道。
说完全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可梁嘉月低着头想了想，还是有几句话要说：“我不是拒绝你。我只是希望能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去静一静，好好整理我的感情。”
她也诚恳道：“我不能否认，面对你时，我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我也仍旧喜欢你。毕竟那是九年的感情，蒋珩，你能明白九年是什么概念吗？”
看到蒋珩点头，梁嘉月也跟着笑了笑，“说放下是不可能轻易放下的，可如果要因为你说得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让我再一次心甘情愿地回到你身边，忘记我之前有多痛苦多怯懦，我会从心底看不起自己。”
“我……”蒋珩试着说些什么，却终究是徒劳，“对不起。”
梁嘉月摇摇头，“千万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更没有对不起我。付出的感情是我自愿的，回不回应都在你，你能回应，我很开心，你不回应，那也是你的自由。”
“你看，我最怕的就是这样。”她的声音很轻又很柔，“你会因为我说出这些而觉得内疚，觉得对不起我。那这样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因为愧疚补偿我呢？所以，蒋珩，不要再说对不起，也不要再道歉了。”
蒋珩叹息一声，“等你整理好感情，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谁知道呢？”梁嘉月声音轻快起来，“或许会，当我发现我仍爱着你，且这份爱有回音，而我对你的感情能够治愈我受到的痛苦，那么我就会回来。”
“也或许不会。”
“没错。”梁嘉月赞同，“我被困在种种感情之中，足有九年。现在，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放下所有感情，只为了取悦自己而活。”
蒋珩愣一秒，慨叹道：“听起来我前路艰难。”
梁嘉月不置可否。
“走吧。”蒋珩站直，理了理袖口，“出来太久，该送你回去了。”
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梁嘉月依旧靠在窗边，没有动作。
蒋珩单手插进兜里，做出个“请”的手势，“我会依照你的意愿，留给你整理感情的时间。但同时，我也不会放弃，争取让你回到我身边。梁嘉月，你之前说过，不会拒绝我，会给我机会。”
梁嘉月左想右想，仍旧不知自己何时给过蒋珩这样的承诺。
但她却没有出声反驳。
今晚这一通迟来的恳谈，在她与蒋珩之间已实属难得。既然此刻气氛难得平和，他们也形成了大体上的认同，那也就没必要再揪着某一点孜孜辩驳。
想通这一点，梁嘉月点一点头，挺直背脊，朝着门的方向行进。
经过蒋珩身边时，她斜眼看了他一眼。
虽仍旧是面无表情，梁嘉月却能清晰感知，蒋珩此时心情不赖。
手搭在门把手上时，梁嘉月听到身后的蒋珩开口，“梁嘉月，明天见。”
她顿一顿，拧开门锁。
高泽西等在离休息室不远的地方，瞧见梁嘉月从里面出来，忙不迭快步走过来。
他拦在梁嘉月身前，急急地问：“你没事吧？”
似乎是担心她在与蒋珩的独处中受到什么伤害，一边说，一边朝梁嘉月身后看了一眼。
蒋珩好整以暇地自房间里走出来。
梁嘉月摇了摇头，心里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恐怕不适合继续回到正厅。
在休息室里大哭一场，又与蒋珩拉扯半天，只怕妆已经花得不能看，心理上更是惫懒。
她能感受到身后有个人在慢慢逼近。
即便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地毯，可那个人身上的气场就够让人无法忽略。
“泽西哥，我想先回去了。”
等蒋珩自她身边走过，梁嘉月定一定神，才开口。
高泽西自然答应，原本他来寻她，也就是想要带她离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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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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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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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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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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