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今天算个例外。
眼见已过下班时间半小时有余,总经办办公区仍人头攒动。
人人都正襟危坐地呆在办公桌前,一时间办公区里只听得见敲击键盘清脆的声响,一句人声也无。
程昀上楼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瞧见他,几位助理松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程昀自然没有忽视大家脸上显而易见的神情。
心知这是因为蒋珩今日在公司发了好大一通火的缘故。
他顶着众人希冀的目光,推开蒋珩办公室的门,硬着头皮道:“蒋总,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嗯。”
蒋珩捏一捏眉心,合上面前的平板,忽然望向程昀,问:“要你处理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程昀有一秒钟放空,不知道蒋珩指的是哪一件事。
直到对上蒋珩紧蹙的眉峰,余光瞥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桌角的一个相框,福至心灵般,突然一激灵道:“审计那边已经差不多,具体分析报告今明两天就能出来。”
说话时,他留意到蒋珩逐渐平缓的表情,知道这是说对了。缓一口气,程昀接着汇报:“目前看来,齐文聪那边确实有问题。先前合作的服务商和他之间存在大量不明资金往来。”
蒋珩意料之中的轻哼一声。
站起身,他捞过一旁衣架上的西服,边往身上套,边催促,“动作尽量快一点,别拖太久。”
齐文聪这桩事,早了结早好。
解决了公司里的不安定因素,他才好腾出手来去做点别的。
-
晚上的应酬是一场私人酒局。
蒋珩赶到时,距酒局正式开始尚有一段时间。
车开进山庄黑铁栅栏的大门,缓慢停靠在梨木漆雕木门前。
管家一早便在门边等候,此时见了人,忙迎上来,替蒋珩拉开车门。
蒋珩理一理衣襟,迈步下来,歪头示意,副驾上的程昀手里拿着一早备好的波特酒下来。
管家忙伸手接过。
一行人不过在门口略寒暄两句,说话间,又一辆车停在门廊前。
管家歉疚地冲他们笑了笑,提步上去招呼新来的宾客。
蒋珩敛了笑,漠然地朝里走去。
“我们来得不算迟吧?”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蒋珩脚步一顿,扭头去看。
果然,此刻站在门口同管家交谈的,正是梁嘉月。
而陪在梁嘉月身旁的,不是高泽西又是谁。
她换掉了早上那一身套裙,穿了件十分得体的方领半袖贴身黑裙,长度及膝,乌发用发带束着,拨到一侧,露出温婉的侧脸。微微上了些淡妆,偏橘色的口红显得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同样看清来人的程昀心内哀嚎,小心翼翼地去看蒋珩的脸色。
万幸,许是顾忌着场合,比他想象中要好上许多。“蒋总,您看我们……”他又看一眼蒋珩,提醒他,“该进去了。”
蒋珩站在原地,虽是听见了程昀的小声示意,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在等,等梁嘉月看见他会有什么反应。
自下车,梁嘉月就觉得有一道目光始终粘在自己身上。
身旁的高泽西还在同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交谈,她不好光明正大去四处搜寻。梁嘉月脸上挂着笑,仍是站在高泽西身侧,是略略换了换角度,用余光去打量四周。
这一看,倒真叫她看到了盯视她的视线来源。
心下微微一愣,在与蒋珩四目相对的前一秒,她及时移开了目光。
高泽西自是没注意到他身边人的小动作,只感觉手肘被人轻轻碰了碰。
好在此时与管家的寒暄也适时结束,他低下头,去问梁嘉月:“怎么了?是不是想走?没事,我们去里面晃一圈,露个脸就可以提前撤。”
他这一回来赴约,不过也是受了高父的请托,替他来看望恩师。
梁嘉月摇摇头,凑上去问:“你之前和我说,这个酒局是谁主办来着?”
她是快要下班的时候收到高泽西邀请。原本按照她的计划,今天下班后她是要赶回家好好补觉,可高泽西非说自己马上就要飞回澳洲,且今晚的酒局是受他父亲嘱托,他急需一个同行的人来帮他挡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念在多年交情,他又言辞恳切的份上,梁嘉月再三考虑后,还是陪着他一道来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蒋珩。
不得不说,梁嘉月是有一点后悔。
高泽西笑了笑,说:“马鸿林,马老。”
怕她不清楚,高泽西又解释,“他以前是财大的教授,我爸就是他学生,颇受他照顾。后来他辞了教授的职务,下海经商去了。”
他一口气点了几个集团的名字出来,“这些都有马老投资。而且,他早年间在学校里教授的学生也有走仕途的,总的来说,他算在政商界都比较出名吧。”
梁嘉月恍惚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在想,先前有一次,蒋珩要带她出席一个什么宴会,却因为她突发肠胃炎而不得不临时取消。
那个时候,程昀说的,似乎也是什么马老……总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许是看到她脸色不算好,高泽西拍了拍梁嘉月的肩,安慰道:“不用紧张,我们就是以小辈的身份来出席一下而已,很快就可以告辞。而且,马老为人宽厚,不会太为难人,酒局上的大家也都有眼色,放心吧。”
梁嘉月勉强弯了弯嘴角。
他们已经朝着里厅走,梁嘉月下意识去往先前蒋珩站定的位置望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
梁嘉月同高泽西进入正厅时,里面已是零散地坐了些人。
她一眼便瞧见了正端着酒杯在场内同人应酬的蒋珩。
坦率地说,她还从未见过蒋珩的这一面。
出现在她面前时,蒋珩通常是不苟言笑,严肃冰冷的。
这让她觉得,或许蒋珩天生就是一张冰山脸,本性如此。
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人情往来的应酬场合中竟也如此游刃有余,虽说脸上仍未见多少笑意,可至少是有温度有表情。
他只不过是对着你冰冷而已。
认清这个事实,梁嘉月郁卒地转过脸,闷着头跟在高泽西身后。xiumb.com
才往前走了不过两步,高泽西却蓦地停了下来。
以为是有人前来打招呼,梁嘉月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客套的笑脸,抬起头来。
“蒋珩?”
梁嘉月蹙了蹙眉,扭头望了眼高泽西。
从她一进来,便注意到她的蒋珩自然没有错过她那求助般的眼神。
心里一刺,他的语气便有点重,“怎么?看见我就这么惊讶?”
又是这样。
明明之前她还有说有笑,可只要看见他,便只会板着脸往高泽西身后躲。
想到此处,他晦暗不明地瞥了高泽西一眼。
高泽西侧过身,从路过的侍者手中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将梁嘉月遮得更严一点,冲着蒋珩举了举杯,“蒋珩,好久不见。”
蒋珩挑眉,这才正眼看了看高泽西。
梁嘉月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高泽西身后。
僵持半晌,蒋珩总算懒懒地与高泽西碰了个杯,杯壁相撞,发出清脆的脆响,“好久不见。”
高泽西抿一口酒,歉意地对蒋珩道:“我还有事,就不陪着你叙旧了。”
说完,他扭头,问梁嘉月,“我们现在去找马老,可以吗?”
“可以。”
梁嘉月点头。
蒋珩轻声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拦住高泽西的去路,“恐怕不太方便。”
他眼神锐利,盯着梁嘉月,慢条斯理道:“不知道你打算带我的妻子去哪儿?”
他刻意在“妻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高泽西轻轻推开横在他面前的手臂,针锋相对道:“嘉月是我今晚请来参宴的宾客,我认为,还是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而不是拘泥于她的某一个身份。你觉得呢?蒋先生。”
“是吗?那你的意愿是什么?”
蒋珩转头,盯着梁嘉月。
他们本就站在正厅偏中央的位置,弄出的动静又不算小,此时四周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眼神。
梁嘉月又气又怒,兼还带着点儿被众人注视围观的羞窘。
听见蒋珩的问话,忍不住抬头,怒目道:“蒋珩,你幼不幼稚?闹够了没有?”
她压低了声音,骂完这一句,又侧过头,对高泽西说:“走吧,你不是要去找马老?”
话音未落,背后有人开口:“都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入座吧。”
梁嘉月惊而回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一身青色唐装,端得是大气儒雅。
想来这个人就是今天酒局的东道主,高泽西口中的马老了。
果然,他一出现,周围的人纷纷围上来,热情地冲他打招呼。
马老笑呵呵地摆手,“不用太拘束,都坐吧,坐吧。今天就是找个由头,请大家来喝喝酒,聊聊天。”
众人众星捧月般跟着马老,在正厅的圆桌前纷纷落座。
梁嘉月挨着高泽西,坐在了马老下首的位置。
蒋珩似乎同马老私交甚笃,马老入座后,朝着他招手,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左手边。
只是这样一来,梁嘉月一抬头,便能正对着蒋珩。
她撇撇嘴,垂着头,乖觉地望着餐盘放空。
酒席上的凉菜是早就上好的,梁嘉月挑了些面前盘里的吃食,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
身边有服务员拎了醒酒器,过来替她斟酒。
金黄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淌下。
梁嘉月接过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听得主位上,马老声如洪钟地问蒋珩,“你不是说要把你的夫人带过来给我见一见,人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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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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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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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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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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