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梁嘉月还在感慨,“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家店居然还开着,而且听说还开了几家分店。”
高泽西手掌着方向盘,望着前方,接话道:“我记得你挺爱吃他家的,怎么,新店你没去吃过吗?”
“没有。”梁嘉月老实道,“工作以后实在太忙了,没时间,也没人和我一起去。”
曾经她倒是想过邀请蒋珩陪她再去一次,可惜蒋珩听到后毫不犹豫拒绝了。
高泽西笑一声,迅速转头瞥她一眼,“说得这么可怜,还没男朋友?”
梁嘉月低头,左手手指上空空如也。
原本那里应该有一枚戒指,不过她嫌戴着碍事,只除了刚结婚时图新鲜戴了几天,很快便摘下来放在麓湖了。
她想了想,轻声说:“我已经结婚了。”
前方路口信号灯由黄转红。
车子猛地急刹,停在白线外。梁嘉月被惯性带得甩出去。
“抱歉。”高泽西草草说了句,又不可思议道:“你结婚了?”
他转过头,盯着梁嘉月,似乎想从她脸上的表情中分辨出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什么时候的事?和谁?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梁嘉月吁出一口气,说:“年初的事,对象你也认识,是蒋珩。”
她转过头,提醒呆在原地的高泽西,“绿灯了。”
直到车停在餐厅门前,高泽西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梁嘉月。
梁嘉月笑开了,“别看我,先去吃饭吧。”
锁好车,梁嘉月跟在高泽西身后,朝餐厅走去。
他们运气不错,恰巧有一桌空位。
从正门进去,绕过整扇假石屏风,他们径直被引到二楼临窗的一张木桌上。
窗扇半阖着,微凉的晚风从缝隙里溜进来,还带着窗外江水的一点水腥。
高泽西扯过一旁的餐巾纸,替梁嘉月重又拭了遍桌子。
等她坐定,递给她一本菜单,“看看,要吃什么。”
梁嘉月接过,随意翻了翻,“涨价了。”
“看来你真的很久没来过了。”
将菜单合上,梁嘉月笑一笑,“骗你做什么?你看着点吧,我都行。”
高泽西沉吟片刻,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几道他们之前惯常点的炒菜。
“说吧。”
高泽西替她添满茶水,说道。
梁嘉月看他一眼,“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当然是你和蒋珩的事。”
高泽西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
梁嘉月喝一口水,润润嗓,“没什么好说的,他刚好要结婚,就结了。”
“刚好?”高泽西提高声音,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梁嘉月,“这是什么狗屁说法?”
“……你文雅一点。”
高泽西伸出一根手指,虚空地点了点梁嘉月,“我就几年不在国内,你真的是出息了,连蒋珩那种人都敢嫁。”
梁嘉月一手握拳,虚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她忘了,高泽西与蒋珩一向不对付。
“蒋珩人呢?”高泽西没好气地问。
“出差去了。”
“他可真行。你也真行!”
梁嘉月无奈,“这么久没见,你约我出来吃饭,就是为了骂我的?”
高泽西竖目,“我这也叫骂你?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蒋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嫁给他?”
梁嘉月眨眨眼,“其实,是我主动提的。”
也许是被她这句话气到了,高泽西瞪她一眼,不再开口。
梁嘉月捡着些大学和工作中的趣事与他闲聊,又问了些他出国后的境况。
高泽西板着脸,硬邦邦回了。
一顿饭,两个人边吃边聊,竟也耗了近两个小时。
吃过饭,高泽西坚持要送梁嘉月回去。
梁嘉月拗不过他,报了星雅苑的地址,坐上副驾。
高泽西发动汽车,顺手拧开电台。
广播里正在放一首老歌。
悠扬的男声飘出来“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梁嘉月怔愣片刻。
回去的路上,梁嘉月恹恹地靠在车窗上。
“累了?”
“有点。”
梁嘉月打起精神,“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呢。”
高泽西那边静了静,“其实……不是我。”
他扭头,对着梁嘉月震惊的眼笑一下,“我是去找影棚的老板了,不过他说排在你们后面的采访挺重要,也约了很久,他也调不了期。”
“我以为是你跟老板说,才取消后面的采访的。”
梁嘉月愣愣地说。
高泽西“嗯”了声,“所以还是挺巧的。”
安静片刻,高泽西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为什么?”
“算了,不想说。”
梁嘉月白他一眼。
已经过了晚高峰,一路畅通无阻。
车停靠在星雅苑大门外,高泽西挑眉,“蒋珩肯住这儿?”
梁嘉月解释,“他不住这里,我自己住,上班方便。”
“哦。”
高泽西挑高声线,应了一句,倒也没说别的。
“走吧,送你进去。”
梁嘉月关上车门时,高泽西已经绕到她身旁。
她忙道:“谢谢,不过不用了吧。”
“跟我客气什么?”
高泽西不理会她,锁了车,在她身边站定,用眼神示意她带路。
梁嘉月无法,只好与他并着肩往里走。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高泽西忽然发声:“蒋珩对你好吗?”
“挺好的。”
“那他就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了。”
梁嘉月反驳,“我自己要搬出来的。他反正也是出差,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更近。”
高泽西宽厚地笑了笑,露出个心照不宣不拆穿的表情。
“嘉月,”眼看就要到楼下,梁嘉月正准备与他分别时,高泽西忽地出声叫住她,“不要委屈自己。”
“什么委屈?”梁嘉月扯着嘴角,干笑一声。
高泽西定定看着她:“如果蒋珩对你不好,不要委屈自己。”
梁嘉月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她逃避地低下头,小声说:“怎么会呢,你想多了,蒋珩对我挺好的。”
“那他喜欢你吗?爱你吗?”
猝不及防听到他的问题,梁嘉月针刺般抬起头,“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
高泽西沉住气,道:“你付出那么多爱,却始终得不到回应,难道就不会觉得不值得吗?”
梁嘉月哑口无言:“你……”xiumb.com
“我怎么知道?”高泽西反问,“任谁都能看出来,你从高中就喜欢蒋珩,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那他也能看出来吗?”梁嘉月轻声问。
高泽西气笑了,“你不问他,问我做什么?”
“我不敢。”
梁嘉月喏喏。
也许这就叫近乡情更怯吧,明明她可以大大方方地问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不敢问,是因为怕答案不尽如她意。
“那只能说明蒋珩没有将你放在心上。”高泽西冷静道。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结婚的契机是什么,不知道现在他对你什么样,但我知道,你追在他身后这么多年,满心满眼都是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风轻轻将高泽西的声音吹进她耳中。
“梁嘉月,爱他之前,先爱你自己。”
“如果一段感情,带给你的只有卑微,那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还应不应该继续了。”
“我说的是,任何一种感情。”
高泽西上前一步,叹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在她头顶揉了揉,“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好好对自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梁嘉月酸涩的哽咽一声,“嗯,好。”
“过几天我就回澳洲了。”高泽西收回手,“走之前再聚?”
梁嘉月吸气,努力憋出一个微笑,“好,泽西哥,我们之后再约。”
“上去吧。”
高泽西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歪了歪头,示意她先走。
-
等电梯的间隙,梁嘉月忍不住回想高泽西同她说的话。
千头万绪都堵在心中,找不到出路。
蒋珩的脸与这么多年细枝末节的点滴在脑海中交替。
想不出来,索性便不去想。
她垂着头,慢吞吞从电梯里走出来。
楼道里亮着灯,梁嘉月打开房门,几缕光从门缝倾泻进来。
她重重叹出一口气,转身,将门落锁。
再转过来时,眼角捕捉到窗边有一道黑影。
梁嘉月的惊呼卡在嗓子里。
“啪”地一声,窗边的人摁亮身旁的落地灯。
冷着脸,眼含讥讽地看着她。
梁嘉月惊魂未定地后退一步,“你怎么来了?”
程昀从未说蒋珩今晚回来星雅苑。
不对。
“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蒋珩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怎么,打扰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嘉月放下手里的包,换了拖鞋。
低头的时候,看见蒋珩脚上依旧踩着锃亮的皮鞋。
她的手顿一顿,随即站起身,道:“家里没有你的拖鞋。”
蒋珩嗤笑一声。
梁嘉月本是想去餐桌给自己倒一杯水,听见蒋珩那边传来的声音,动作僵了下,扭头去看他。
蒋珩抱着臂,就站在离窗不远的地方,落地灯柔和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可他浑身仍透着股消散不去的冷意。
一双眼玩味地盯住她。
“你晚上吃过了么?”
梁嘉月出声,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沉默半晌,蒋珩敷衍地说了句“没有”。
梁嘉月放下水杯,转身去开冰箱,“那我给你随便做一点吧。”
她也不常在这里开火,冰箱里可用食材不多。搜罗半天,也只找到了几个番茄,鸡蛋和小葱。
“番茄鸡蛋面怎么样?”
梁嘉月一手拿着食材,转身去问。
蒋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梁嘉月冷不丁被他吓住,抱怨道:“干嘛不出声。”
蒋珩凑上来,伸出手,将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接过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桌上。
他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乎在刻意压制怒气。
梁嘉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蒋珩。
他欺身上前,将梁嘉月圈在怀里,抵在了冰箱上。
冷硬的材质隔着布料硌着梁嘉月。
她不安地伸手,去推蒋珩的胸膛,“放开我。”
蒋珩贴她贴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在她眼尾抚摸,“哭过了?”
明亮的灯光下,她眼尾的一抹嫣红愈加明显。
“哭什么?”
梁嘉月僵在原处,任蒋珩的指尖在她眼角逡巡。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预警,要她摆脱现在这个场面。
她梗着脖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珩低下头,唇瓣在她眼睛上触了触,“为谁哭的?”
濡湿的气息喷在梁嘉月脸上,她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噤。
蒋珩上身稍稍往后撤了一点,观察梁嘉月脸上的神色,“舍不得高泽西了?”
“你看到了?”梁嘉月吃惊地问。
问完,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歧义。
果然,她话音才落,蒋珩身上的温度又下降两分。
“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看得非常清楚。
看到她和高泽西在楼下你侬我侬;看到高泽西深情地望着她,亲昵地摸她的头;看到她害羞但配合地低下头;看到她刚进门时脸上失落的表情;也看到她因为与他分别通红的眼眶。
梁嘉月一手抓住蒋珩的手腕,急急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今天恰好遇见了高泽西,我和他一起去吃了顿饭,他送我回来。就这样。”
蒋珩的目光在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上扫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就这样?”
他点点梁嘉月的眼睛,“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梁嘉月闷闷地说。
“是吗?”蒋珩笑了声,“那你们说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跟他说了些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梁嘉月用力去挣脱蒋珩的桎梏,“放开我,放开!”
蒋珩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手剪到背后,“为什么不说?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他再上前,将两人间的距离缩到最小,抵着梁嘉月的额头,问。
“蒋珩!你发什么疯?”
梁嘉月深吸一口气,试图好好与他说话,“我跟高泽西,就是好久没见面,一起见面叙个旧而已。”
蒋珩望着她,须臾,唇角一勾,说:“怎么?很遗憾吗?怎么不请他上来叙叙旧呢?”
梁嘉月听出他话里的恶意,“你什么意思?”
蒋珩抿紧唇,晦涩难辨地盯着她。
“你怀疑我跟他有一腿。”
梁嘉月说出这句话。
她以为自己很平静,可甫一张嘴,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心底有一处地方,似乎在慢慢塌陷。
“我没有。”
蒋珩否认。
梁嘉月仍旧在抖,“你有,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嘉月。”蒋珩的声音沉下来。
“蒋珩,你太混蛋了。”
梁嘉月直直抬起头,瞪住他,可声音却稳下来。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想我?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吗?背着丈夫在外面乱搞的女人,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是不是?”
蒋珩吸一口气,“你不要乱说,我没有这样想。”
“是你先这样说的!”
梁嘉月声音尖利,她咬紧牙关,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蒋珩退后一步,“你先冷静。”
梁嘉月一秒都不想再与蒋珩呆在一处。
他的话已经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趁着蒋珩松懈下力气的那一刻,梁嘉月使力挣脱他,拔腿便向门口跑去。
“梁嘉月。”
蒋珩去追她。
在门口处,蒋珩捉住她,“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放开!”
梁嘉月挣扎。
混乱间,她的胳膊挥到一旁的书柜。
“啪嗒。”
一个铁皮盒子从书架上掉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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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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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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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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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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