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梁念晴随意地将沙发上层层叠叠堆着的玩偶抱枕与衣饰朝旁边一扫,给她挪出个空位来,自己翘着脚坐在了沙发对面的一张藤椅上。
“找我什么事?”
梁嘉月左右打量一圈,这间房仍旧与她记忆中的房间没有半点出入。
处处都透着小女生的心思,且很能看出房主在这个家中养尊处优的地位。
她收回视线,面上端出一个大度的微笑,“没什么大事,过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蒋珩他外公这次可能就危险了。”
说着话,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梁念晴手腕上一根在灯下闪着光的银色手链。
晃悠悠地荡在她腕子上。
叫她蓦地想到那张照片。
梁念晴换了个腿,手肘撑在大腿上,支着下颌,散漫回她:“就这件事?这有什么好特意跑一趟的。”
“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恐怕凶多吉少。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梁念晴嗤一声,“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去看蒋珩他外公吗?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想问直接问就是了。”
她很是不屑,“我就最看不上你这一点,明明心里在乎得要死,还非要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样,是觉得自己特别清高吗?”
梁嘉月面不改色地笑了笑,直直盯着梁念晴,道:“好。那你为什么会去看外公?”
梁念晴呆愣两秒,手下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手链,“怎么?我不能去看吗?我不过刚好得了个好茶叶,想到他爱喝,顺路去送给他。”
“你有心了。”梁嘉月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梁念晴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
梁嘉月摇摇头,指了指她的手腕,“手链挺漂亮的。”
梁念晴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很快便调整回来,她捻着手链上一颗坠珠,应道:“嗯。我也挺喜欢的。”
“蒋珩送的。”
肯定的语气。
梁念晴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吃惊地抬头问:“你知道?”
转念一想,她又笑开了,“蒋珩告诉你的吗?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要向你报告啦?真是,结了婚的人果然和以前不一样。”
梁嘉月脸上的笑维持不住,脸绷起来。
“梁念晴,”她咬紧牙关,克制着望向梁念晴,“你别太过分。”
“我怎么了?”梁念晴一脸无辜,“难道不是吗?我是在夸你,驭夫有术,把蒋珩牢牢抓在手心呢。”
“没和你结婚前,蒋珩可从来不会这样,什么都向外人报备,也不会动不动就推了和我们的聚会。现在他一有点时间就回家,我们一群人啊,都羡慕你呢。”
在梁念晴这儿,梁嘉月从来没有讨过什么好。
她嘴笨,每每在梁念晴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就如此刻,她明明已经被气到心中呕血,大脑却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半点儿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梁念晴慢吞吞站起身,冲着梁嘉月道:“还有什么事儿吗?没有的话,出去的时候帮我带一下门,我要换衣服准备出去了,谢谢。”
经过梁嘉月身边时,她停了停脚步,眼神上下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xǐυmь.℃òm
梁嘉月下意识地挺直腰腹,直挺挺望着前方。
耳边传来轻浅的一声笑意,“这身衣服不错。”
-
梁嘉月自房间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塞进包里。
她坐在床沿,虚无地看了眼房内的各式摆件。
也许是常年不住人的缘故,房间虽然在保姆的收拾下依旧保持着干净整洁,但处处透着股陌生的气息。
墙角处堆了几个纸箱,她走过去翻了翻,里面装了些她高中大学时寄回家的书本和零碎的小物品。
她还在里面淘到一本大学时摄影社团集结自费出版的摄影集。
最后,她将摄影集和一些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一并装进包里。
下楼时,何丽晴与梁世昭都坐在客厅。
梁世昭近来总是嚷着头疼,晚饭时喝了点儿酒,此时正仰靠在沙发上歇息。
何丽晴紧挨他坐着,一双手搭在他太阳穴上,轻柔地打着圈,替他按摩。
梁世昭偶尔睁眼,目光与何丽晴对上,大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拍一拍又放开。
梁嘉月在楼梯上静静看了片刻,等他们各自坐好,才下楼道:“妈,梁叔,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何丽晴瞥她一眼,“刚来就走,还不如不来。”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
梁世昭从沙发上坐直,和善道:“下次有时间多来,你妈就是嘴硬,其实盼着你来呢。”
“我可没有,你别瞎说。”
梁嘉月笑笑,插话说:“你们过得好就行,我平常时间不多,偶尔才来一趟,你们要多注意身体,尤其梁叔,头疼的话还是少喝点酒。平时也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我妈,她心脏不好,要多注意。”
何丽晴奇怪地投来一眼,“你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怎么了?”
“没事。”梁嘉月笑笑,“我回去了。”
梁宅的位置距小区出口颇有一段距离。
梁嘉月紧一紧身上的背包,闷着头,慢悠悠地在小路上走。
风不时卷起路边堆积的叶片。
不知不觉间,竟也暮夏。
空气里堆叠的热浪消退不少,早晚竟也带了点儿凉意。
这倒叫梁嘉月不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蒋珩,也是在这样一个季节。
其时她与何丽晴才搬入梁宅不久,何丽晴一心想要讨梁念晴喜欢,又顾念着与梁世昭鸳梦重温,对她多有疏漏。
梁嘉月那时不过十四五岁,最敏感不过的年纪。
每日备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又因为何丽晴的疏忽,她一面知道何丽晴此时的决定是最正确不过,也是为了带她脱离之前那样贫苦的生活;另一面,又因为生活里如此翻天覆地的遽变痛苦不堪。
那一日,她与何丽晴发生了些口角。
具体缘由是为什么,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在当时,她似乎很是对着何丽晴放了些所谓的“狠话”。
因为争执到最后,何丽晴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将她打懵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脾气,她当下便夺门而出。
梁嘉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她可能是想要远远躲开,想要宁愿与何丽晴继续去过以前那种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好过现在,看似锦衣玉食,其实处处受人冷眼。
更要紧的是,没来到梁宅前,她们母女二人生活苦虽苦,可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多少有些甜。
她妈妈还是她一个人的妈妈。
不是梁念晴面前做低伏小的“何姨”。
冲出梁宅没多远,她便迎头碰上了回家的梁念晴。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
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同行的,正是当时堪堪成年的蒋珩。
梁嘉月还记得,蒋珩当时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短袖。
宽阔的肩膀将衣服撑出好看的弧度,风鼓噪着吹过,灌满他的白T下摆。
梁念晴最先认出她来,叫了声她的名字,问她:“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她迅速扭头望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跑远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究竟有多狼狈——
眼里噙着泪,脸上还残留着何丽晴的巴掌印,此刻被掌掴的地方又疼又辣,说不定是肿起来了,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
说是远,其实也不过就是在附近徘徊罢了。
她身上没带钱,沧澜苑附近又极难打车。
况且她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那一刻,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没有家”。
绕着沧澜苑跑了一段距离,她身心俱疲,随意捡了处尚算干净的花坛背面,干脆地坐了下去。
她离家时已是天黑,在外面耗了这么长时间,更是夜色深重。
夜晚,起了些风,她离家时穿得单薄,不免觉得有些冷。
且花坛位置隐蔽,背面更是不透光。
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车轮碾过的辘辘声,梁嘉月蓦地想到那个充满不堪回忆的夜晚。
恐慌和败北回头的屈辱感交替袭击着她。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耳畔却响起阵阵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分过灌木丛,站在她面前。
先前遮挡住月亮的云层被一阵风吹走,皎洁温柔的月光倾泻而下,淡淡地笼住他。
梁嘉月傻愣愣地抬头,只看到月光下他凌厉的眉眼。
他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冷冷吐出一句:“幼稚。”
毫无理由地,梁嘉月鼻头一酸,在他的尾音消散前,落下泪来。
蒋珩显然并不吃她那一套。
他抬高音量,对着远处不知什么人喊:“人在这里。”
“关你什么事?你这个人就这么爱多管闲事?你知道个屁。”
心知他是喊梁家的人或是何丽晴来,梁嘉月恼羞成怒,横他一眼,起身便要再跑。
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
他用了点力,梁嘉月能感到腕骨传来的阵阵隐痛。
“闹够没有?”
他冷起脸来时,确实很有一些威慑力。
起码当下的梁嘉月被他震慑住。
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了。
蒋珩乜她一眼,为防她又跑,手上的劲虽然松了一些,到底没放开她。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何丽晴的声音比人先赶到,“梁嘉月!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怎么有脸跑?”
她风风火火地赶到,看见梁嘉月,猛地跨步上前,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就欲挥下来,“你现在长脾气了是不是?会给人甩脸子看了?三两句话你就要闹离家出走,是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
掌风停在脸侧。
梁嘉月睁眼,扭过头去看。
蒋珩一只手挡在何丽晴下挥的手掌前,眉头紧皱着,十分不耐烦道:“要打回去打。”
回去自然是没打成。
在梁世昭面前,何丽晴多少还有一点顾忌。
梁嘉月草草应付了几句梁世昭关切的问询,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她拖着疲累的身子,慢吞吞走到窗前。
没有开灯,房间隐没在黑暗中,只窗口有一片月光清冷的光。
借着那点儿光,梁嘉月摊开手心。
上面静静躺着一支棒棒糖。
是适才分别前,蒋珩偷偷塞进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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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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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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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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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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