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眉心,坐在大班桌后,放松神经。
瞥见跟在他身后进来,似乎有话要说的程昀,抢先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
眯眼缓了不过三五分钟,蒋珩重重揉一把脸,看向候在一旁的程昀。
程昀跟在蒋珩身边数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往往他一个眼神,不用开口,就能知道蒋珩想要问什么。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PAD点开,打开数据报表,放在蒋珩面前,说:“对于乐荟那则线上推广的数据分析,已经全在这里了。”
“嗯。”
蒋珩端起PAD,往下划着扫了两眼,“转化还行。”
程昀早看过报告,接话道:“是的。本次针对乐荟的线上推广部分,其实新异这边在媒介选择和组合投放上都完成得不错,最终出来的效果也很明显。”
“齐文聪这是想杀鸡儆猴?”
蒋珩冷笑。
程昀默默低下头,在心中为齐文聪默哀。
显然他并不知道新异主策乐荟推广方案的梁嘉月与蒋珩之间的关系。
蒋珩放下PAD,又问程昀:“齐文聪那边怎么说?这次失误最终怎么处理?”
他的语气平淡,却有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程昀心里捏一把汗,面上不动如山地道:“市场部与新异那边协商后的最终结果是,新异赔付全额损失,且后续服务尾款优惠三个点。”
“他倒是狮子大开口。”
蒋珩轻哼一声,全然忘了这些赔付条款惠及的是自家公司。
程昀在他的冷哼声中瑟缩一下,迟疑片刻,还是继续说:“另外,市场部那边要求撤换乐荟项目负责人。”
“撤了梁嘉月?”蒋珩挑眉。
程昀点头,“是。听说新异那边也同意了。”
蒋珩克制不住,从胸腔里发出声冷嗤,“说什么撤换负责人,还不是他齐文聪借着这件事下我的面子?”
起初,乐荟招标时,齐文聪便暗中使绊,指使自己的心腹借着另一家营销公司的名义参与竞标,且颇使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抄袭了新异的策划。
这件事,是之后蒋珩派人去查,才查出了点眉头。
听说泄露策划案的,正是梁嘉月项目组内的一位成员。
之后,因着蒋珩的意见,乐荟招标重启,新异顺利拿下。
齐文聪白做一番无用功,内心将这一切怪在了新异及梁嘉月头上。
此次新异失误,于齐文聪来说,简直就是瞌睡时被递枕头,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发难。
一来逼退梁嘉月,出一口恶气;二来,更是拐弯抹角地讥讽蒋珩眼光不行,选用了一家“能力低下”的服务商。
忆及今日碰面时,齐文聪阴阳怪气的语调,蒋珩面色不虞地敲了敲桌面,“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原想着念在他父亲为了凯明操劳半生的份上,对他过往犯下的那些过错轻拿轻放,没想到他毫不领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更是借着梁嘉月作筏。
程昀答:“已经让人去接触了,审计那边也在加大力度,目前已有一点眉目。”
“动作快一点。”
又交代几项需要程昀去办的行程,堆积的公事也处理得差不多。
蒋珩叫住领了命要走的程昀,“市场部那边,你去敲打敲打,他们跟着齐文聪混太久,脑子都不清醒。”
“是。”程昀心里惊诧,垂着头应了。
以往,蒋珩最恨的便是将私人恩怨夹带到工作中去,尤其厌恶有人以私情来干预正事,此一番居然会特意为了新异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出面调和。
转念一想,蒋珩怕也不是为新异,只不过是看在梁嘉月的面子上罢了。
“等等,”眼见程昀就要出门,蒋珩叫住他,又说:“还是让梁嘉月回来继续负责这个项目。”
虽然出于他的立场,并不认为梁嘉月适合这份工作,但乐荟这个项目,梁嘉月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他多少也看在眼里,无论如何也不该就因为这件事半途夭折。www.xium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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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珩第二日需得出席一个临省的活动,这之后,他又要飞一趟美国,去处理美国分公司的一些杂事。
日程是早就被排得满满当当,推也推不开。
蒋珩拿过案头的日历,对着日程表划了又划,最终还是决定,等从美国回来,再找个机会带着梁嘉月去度个假散心。
他平日里忙于工作,可看梁嘉月,竟一副比他还抽不出空闲的模样。
就因为这一份工作,不知病了多少次。
上次因肠胃问题住院时,医生已说过是工作不规律造成的,这次更是。
站在医院门口透气时,他看见她从别人的车上下来,一张小脸上半分血色都无,轻飘飘似一阵晚风都能将她吹走。
别人家的太太,日常不是茶会就是飞去秀场看秀,每日的烦恼不过是买不到限量款包袋。
偏梁嘉月,自嫁给他,仍旧勤勤恳恳地打卡上班,半点不肯放松。
不得不承认,这让蒋珩感到很挫败。
他总觉得,梁嘉月似乎在有意识地与他保留一定的距离,有意识地抗拒依赖他,似乎做好了随时都能抽身离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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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离开清城前,蒋珩抽了点时间,约梁念晴出来见了一面。
顺便感谢她昨日首先发现徐父病情,及时送他去医院。
“这有什么好谢的?”梁念晴撩一撩头发,“这你还要特意把我叫出来,可就太见外了。”
蒋珩将桌上包装好的纸盒朝她的方向推近一些,“谢还是要谢的。”
“随你吧。”梁念晴笑着伸手,拿过桌上的礼盒拆开,嘴里道:“我也不过刚好是经过,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她摆弄着手里的礼盒,嘟囔着说:“他年纪也大了,一个人住,就算有保姆,多多少少也让人不放心,还是时时都要有人去看看才行。还好这次我发现得及时,保姆出去买菜,等她回来,那才真是来不及。”
“嘉月平时工作比较忙。”蒋珩啜一口茶,“这次是保姆的疏忽。”
梁念晴瞥他一眼,“就那么忙?忙到去看看老人的时间都没有?”
蒋珩皱一皱眉,“你想说什么?”
梁念晴耸肩,“没什么啊,随便聊聊。其实……何丽晴叫她离职也说过很多次了,叫她好好顾家,她就是不肯。”
“她比较要强。”
“也不是这么个要法吧,家都顾不上,老人出事都不知道。”
蒋珩放下茶杯,浅口茶碗里的水洒出来一点,“我觉得她这样很好。”
“你们现在不都说,女人也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吗?”
梁念晴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若无其事地将礼盒里的手链拿出来,搭在手腕上,冲蒋珩晃一晃,“还挺好看的。”
蒋珩不置可否,“走了。”
“对了,”见他要起身,梁念晴出声叫住他,“今晚有时间吗?我搞了个接风宴。”
“接谁?”
梁念晴笑得爽朗,“高泽西。”
“他怎么回来了?”
“回来有一阵子了。”梁念晴拨弄着手链上一颗六芒星样的碎钻,“梁嘉月没跟你说吗?我还以为她知道呢。”
蒋珩理一理袖口,“我要出差,没时间。”
“那我可以把嘉月叫出来吗?”
顶着蒋珩冰冷的目光,梁念晴自顾自道:“毕竟她和泽西哥的关系也很好。”
“问她。”
扔下两个字,蒋珩头也不回地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正值晌午,空调间外热浪滚滚。
蒋珩钻进车内,松了松领带,望着车窗外白花花的柏油路,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焦躁。
司机小心翼翼地自后视镜打量他,“我们现在出发吗?”
“不。”蒋珩顿了半晌,唇瓣开合,吐出一个地方,“先去这里。”
-
梁嘉月一早上班时,就被啤酒扔来的新项目砸得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饭点,蒋痕先凑过来,“Luna姐,你的病好点没?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梁嘉月点头又摇头,“打过针了,好多了。不和你们去吃,你们吃的我都不爱吃。”
“我们吃你爱吃的,不吃辣。”蒋痕忙不迭跟她保证。
梁嘉月笑出声,“算了,知道你们中午约好了要去川菜馆,别因为我打乱计划了。”
目送蒋痕一群人走出公司大门,她才收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看手机。
十分钟前,蒋珩才给她发了条微信,叫她“下来”。
梁嘉月撇撇嘴,对他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不满,更因为对昨晚护工说的话还耿耿于怀,实在不想见到他。
索性将手机一锁,装没看见。
她慢慢走到茶水间,从小冰箱里掏出早上匆忙间为自己准备的便当。
她不善厨艺,病中更没胃口,因此不过草草吃了两口便作罢。
办公室里有几位同事凑在一起吃饭聊天,还有几个人在追剧看视频。
梁嘉月从抽屉里摸出一副耳塞,戴上后裹紧了身上的小披风,拽了个靠垫当枕头,安安稳稳地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拍了拍她。
梁嘉月猛地惊醒,抬头,看见Yuki正一脸犹豫地站在她面前。
她扯掉耳塞,问:“什么事?”
Yuki凑上来,小声道:“蒋珩在楼下等你。”
“你怎么知道?”
“他叫我上来的。”
Yuki为难地指指她的手机,“他说给你打电话,你没反应。刚好我从他车前经过,上次他不是见过我么?认出我是你同事,拜托我上来找你。”
梁嘉月抓过手机,果然看见屏幕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戴着耳塞,又趴在桌上,自然没听见没看见。
“你要不还是下去一趟吧。”Yuki支支吾吾地劝:“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
“……嗯。”
沉默片刻,梁嘉月点了点头,拢一拢身上的披肩,道:“麻烦你了。”
从大堂里出来,她一眼就望见了停在树荫下的蒋珩的车。
黑色的漆面反射着日光,线条流畅,静静地蛰伏在林荫下,不知怎么,倒叫梁嘉月无端响起蒋痕用作头像的那只黑豹。
说起来,其实蒋珩才更像黑豹。
冷静,优雅,无情,耐心地蛰伏,最终趁你不备,给你致命一击。
似乎是看见她,车窗慢慢摇下一条缝。
梁嘉月心里叹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空调冷气打得足,她一上车就被巨大的温差激得打了个寒噤。
还没坐稳,怀里就被扔了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
梁嘉月好奇地拿起来,这才看清,原来是粤喜阁的外卖袋。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蒋珩,“你中午还没吃饭?”
那还不去吃饭,跑到楼下来堵她做什么。
蒋珩打量她一眼,不知是病情有所缓解,还是她化了妆的原因,气色看起来比之昨天要好不少。
“给你带的。”
结果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白白让他在这里耗了近半小时。
梁嘉月不懂他为何突然大献殷勤,居然还会亲自来给她送饭,加之心里还梗着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谢谢。”
蒋珩本就气恼自己一时之间脑子不清醒,居然会因为担心她生着病吃得不营养特意跑来给她送饭,被她如此冷淡的态度一激,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愚蠢透顶。
果真,只要沾上她,他便大失方寸。
“今天我要出差,马上就走。”
梁嘉月懵懂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交代行程,“知道了。”
蒋珩想了想,又道:“外公那边,病情还没脱离危险期,你多去看看他。”
“知道了。”
她的声音低哑,蒋珩奇怪地转头看她一眼,只看到她低着头。
“我知道你工作忙,但外公这次情况确实危急,我未来一周都不在国内,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去陪陪他。”
“我说了我知道了!”
梁嘉月抬头,望着蒋珩,“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就上去了。”
蒋珩皱一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愤怒,“你生气了?为什么?”
梁嘉月吸一口气,“我没有生气。”
她冷静道:“这几天我工作比较忙,晚上也没时间。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外公一个人住院,有时间自然会去照顾他。”
“我不是指责你的意思。”
蒋珩完全不懂,他不过让她有时间去一趟医院,她何以如此大的反应。
梁嘉月攥紧怀里抱着的外卖袋,“我知道,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了。”
她看了眼蒋珩,“你放心去出差吧。”
拉开车门,她扔下一句:“毕竟我是外公的孙媳妇,照顾他也是我的本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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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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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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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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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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