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的脸越靠越近,鼻尖似乎都已经挨蹭到耳垂,她慌乱地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进一步靠近。
“嗯?”蒋珩鼻腔里挤出慵懒一声。
潮热的鼻息喷在梁嘉月颈侧。
梁嘉月咬咬牙,“我喝醉了。”
黎安随时有可能过来找她,不管怎样,先将蒋珩应付过去。
蒋珩对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喝醉的人,脚上的劲儿还挺大。”
诚然,蒋珩自认自己不是个急色之人,只是被自己的合法妻子从床上赶下来这件事,让他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难堪。
且在他印象里,梁嘉月一向是个温柔又逆来顺受的形象,从未有过如此情绪激烈的时刻。
那晚,梁嘉月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嫌恶与憎厌,叫他心惊。
从昨晚离开麓湖,梁嘉月那双眼眸以及她冷冰冰的“滚”字时不时萦绕在他心头,就连他与合作商洽谈项目时,也会冷不丁地瞅准间隙跑出来骚扰一下他的思绪。
这让蒋珩无比困扰。
既然梁嘉月担了他妻子的名头,且短时间内他并没有与她离婚的想法——梁嘉月在“妻子”这个身份中表现得可圈可点,上能安抚徐父对他的忧虑之情,下能打点好家中事务,且,不得不承认,结婚半年,他与她在私生活方面颇为契合。
尽管他先前并没有想要成家的念头,顾念徐父的病情不得不成婚之后,他也试图去承担起“丈夫”应该承担的职责。
因着有蒋正明与徐越如此失败的婚姻在前,蒋珩对于自己这段婚姻,委实没有什么太大期望,无波无澜地存续下去,就足够了。
见惯爱侣携着爱走入婚姻却无法善始善终,倒让他觉得他与梁嘉月这种偶然走到一起的婚姻也算不错。
可最近,情况确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梁嘉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渐渐生动起来,她的情绪也越来越能感染到他。
对蒋珩而言,这不算什么好现象。
尤其梁嘉月昨晚的突然发难,叫他至今耿耿于怀。
既然问题出在梁嘉月这里,那么就把它摊开来,说清楚。问题解决之后,想必困扰他的心境也会消失。
梁嘉月为难地抬起头,看到蒋珩认真且严肃的神色,心知不说出个让他信服的理由,他是决计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她偏过头,小声说:“你衣服上,有香水味。”
“什么?”
蒋珩没听清,追问一句。
“我说!”梁嘉月以为他是故意如此,一时气结,转过头来,提高音量道:“你昨晚的衣服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她不想在蒋珩心里留下一个她拈酸吃醋的印象。
很奇怪,她喜欢蒋珩,也希望蒋珩能喜欢她。
蒋珩对她不错,可她又清醒地知道蒋珩对她的好绝不是出于真心的爱护。
因此,她也绝不想让蒋珩发觉她那一点微末的喜欢。
好像这样,在她与蒋珩的这场婚姻中,她就输了似的。
这回蒋珩听清了。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了拦住梁嘉月的手,后撤半步,与梁嘉月拉开一点距离,低着头,认真对她说:“抱歉。”
顿了顿,他又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是很严肃的保证语气。
梁嘉月垂眼,“嗯”了声。
她扭头望了望浴室的方向,“现在我可以去卫生间了吗?”
蒋珩被她的话刺得又后退一步,“可以。”
见他不再阻拦,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梁嘉月紧一紧身上的浴袍,低着头朝卫生间冲去。
蒋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目送着梁嘉月单薄的身影。
浴室门传来“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落了锁。
话虽然说开了……但他隐约有种感觉,那种别扭的气氛并没有从他们之间消失。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维持到晚饭。
梁嘉月从卫生间出来后,换回了出门那套衣服,防着夜里山间温度太低,外面罩了件从家里带出来的杏色开衫。
蒋珩正端坐在沙发上,大腿上搁了台轻薄的笔记本,指端不住地点触触控板。
瞧见她出来,他将笔记本合起来,问她:“要一起去吃饭吗?”
梁嘉月并不看他,摇了摇攥在手里的手机,说:“我和黎安已经约好了。”
“你去招待你的客人吧。”
她补了一句。
语气很是诚恳大度,一副全力支持丈夫忙事业的贤内助口吻。
蒋珩还未来得及开口,门铃先响起来。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梁嘉月说得飞快,话音未落,人已经打开客房门,奔了出去。
外面是黎安催促她的声音。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原先梁嘉月在时,她也轻手轻脚,可动作间总会有些细微的声响,如吹风机的呜呜作响,布料的摩擦,房间里虽然也安静,但因为这些声音,听起来倒也算热闹。
可她阖上门走了,房间内顿时陷入了真空般的沉寂。
卫生间的门开着,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慢慢飘出来,充盈了整个空间。
甜中带了些微苦的西柚味道直往蒋珩鼻子里钻。
他心烦意乱地仍开电脑,坐了一会儿,突地起身,也出去了。
-
林斯远接到蒋珩消息时,正在休闲区的台球室里练着玩儿。
等待蒋珩带来的间隙,他把黑球放置在黑球点,俯身,拉杆,对准球桌上的母球,轻轻将杆送出去。
这样练了几局,蒋珩推开台球室的门,走了进来。
林斯远握着杆,冲他招手,“你可算到了。来来来,这一局我怎么打都打不过去,你来示范一个。”
蒋珩默不作声地走近台球桌,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根他之前惯用的球杆。
他接过杆,拿过一旁的巧克粉擦了擦杆头,俯身摆好姿势。
林斯远替他将黑球与母球放好,抱臂站在一旁,等他出杆。
周围有几个一同来放松的人围上来,林斯远得意道:“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们蒋公子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那必须是国家队水平。”
围观的人纷纷附和。
蒋珩充耳不闻,俯身瞄了瞄球,又调整了下姿势。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出杆。
母球受力滚动起来,紧接着,完美错过黑球。
彩虹屁都已经准备好的林斯远:“……”
他解围地笑了笑,“热身,热身。”
蒋珩直起身,本就不虞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随手将球杆放到台面上,转身朝沙发的方向走,“不打了。”
林斯远与他交好,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正憋着气呢。
他挥退众人,跟在蒋珩身后,二人相继落座。
“说吧,怎么回事?”林斯远倒了杯酒,递到蒋珩面前,“你不是说,你要去找梁嘉月么?”
怎么一副铩羽而归孤家寡人的颓丧样。
蒋珩接过酒,晃了晃杯子,也没喝。
听到梁嘉月这个名字,心里的焦躁感更甚。
明明问题已经说清楚了,他也已经为自己的失误道了歉,按他的理解来说,这件事应该就算这样翻篇了。
但梁嘉月出门前那恭顺又冷淡的语气,摆明了是心中还有气。
他之前见惯梁嘉月温顺隐忍的模样,可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相处,再见她这样,心里竟隐约生出些不适应来。
女人的心,果然难懂。
蒋珩头疼地捏捏鼻梁,灌了口酒,好让心头的郁结之气平顺一些。
林斯远见他那样,好奇之心更甚,凑上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吵架了?梁嘉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被黎安拐跑了吧?那臭丫头惯会带坏人,你可把梁嘉月看好了。”
蒋珩瞥他一眼,“少说点话,听着心烦。”
“嘿,”林斯远不服,“我这是为你好,给你出主意呢。”
他不怀好意地将眼神往蒋珩身下瞟了瞟,揶揄道:“脸怎么这么臭?怎么着,欲求不满啊?”
蒋珩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口气冷淡,“不会说话就闭嘴。”
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早知道这个人满嘴跑火车,还不如不出来,呆在房间里看看文件都比现在舒心。
林斯远抚掌,笑道:“这就生气了?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吧?”
眼看蒋珩真的起身要走,他忙敛了脸上的笑意,劝道:“你跟梁嘉月到底怎么回事,闹什么别扭,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蒋珩满心怀疑地看他一眼。
“你别不信啊,”林斯远打包票,“别的不说,女人的心思我还是比你要了解一点的。”
“这我倒是信。”蒋珩冷哼。
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林斯远是出了名的玩咖,三天两头换女朋友。
“那不就是了。”林斯远也不在意蒋珩的挤兑。
两句讥讽能换来面前这位千年寒冰的出糗事迹,怎么算也是他赚了。
蒋珩本不欲拿这些事对着外人说,可梁嘉月的态度实在叫他捉摸不透。
他想了想,隐去前因后果,只说梁嘉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闹了不愉快。
“我也向她道歉了,也保证了下次不再犯,”蒋珩蹙紧眉头,“她面上是风轻云淡地揭过了,可是……”
林斯远爆发出一阵大笑,“你怎么跟她说的?”
蒋珩不满地瞪他一眼,板着脸,还是把自己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林斯远笑得停不下来,“老蒋,老蒋,我真是佩服你。”
他伸出一根大拇指,“你就幸好自己已经结婚了吧,不然,照你这个性子,估计到死也是单身狗一个。”
“有话就直说。”
蒋珩再一次怀疑,今天找林斯远出来究竟是多大的错误。
“咳,”林斯远清了清嗓,夸张地抹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摇头叹惋,“我真是有点心疼梁嘉月妹妹了,碰上你这么个木头玩意儿。”
对上蒋珩充满杀气的目光,林斯远忙道:“嘉月妹妹明显是吃醋了呀。”
“你想想看,她是你正牌妻子,你出去参加晚宴,沾一身别的女人的味道回来,你这不是挑衅她吗?”
他煞有介事地分析,“她为什么发作?不就是气你不带她出去吗?跟你闹一闹,不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下次有这种事,要先想着她,带她出去。”
“结果呢,你倒好,说什么‘下次注意’,你这不是往她枪口上撞吗?”
蒋珩很是怀疑,“可她说过,这种商业应酬,除非必要,让我不要带她出席。”
林斯远恨铁不成钢,“她就这么一说,难道你还当真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女人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这你都想不明白?”
蒋珩在他言之凿凿地保证下,开始动摇,“真的是因为这个?”
“那当然!”林斯远拍着胸脯保证,“我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呢!不就是她吃醋了嘛。你听我的,等会儿回去,你就伏低做小地哄哄她,保证以后出席什么活动都带上她,给她说两句情话,保管她没脾气。啊,夫妻俩,床头吵架,你懂的。”
说到最后,林斯远做作地朝蒋珩挤了挤眼。
蒋珩皱着眉,依旧不怎么相信,“这有用?”
可他觉得,梁嘉月不是吃这一套的人。
她生气与他闹别扭,也不单是这个原因。
“有用,怎么没用!”林斯远咬咬牙,“要是没用,我们现在谈的这个合作,我让三个点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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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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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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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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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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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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