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始终定格在她身上，这让她更加尴尬，想到先前在他车上没控制住哭出声来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儿？”
话说出口，梁嘉月就后悔了：怎么听都觉得这口气是在赶人。
她赶忙补救，“呃……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今天晚上有事要忙，应该已经走了。”
蒋珩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电脑合起来，搁置到身旁，“怎么？不想看见我？”
他说这话时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可梁嘉月硬生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丝讥讽和怒气。
她捏了捏衣角，觉得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意外破坏了蒋珩的计划。
从程昀和他的对话里，能听出来那位叫“马老”的晚宴对蒋珩来说应该比较重要，不然他不会专程要带上她，还专门为那位马老的女儿准备生日礼物。
梁嘉月将心比心地想了想，如果是她，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因为不是自己的原因被打乱节奏，她也势必对制造意外的人没什么好脾气。
从这一点上来说，蒋珩的表现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送她到医院，又叫来了孙姨陪护，最后自己还留在医院等她醒来。
“行了，”蒋珩并不看她，挥一挥手，是让她走的意思，很是嫌弃，“身体不好就回去躺着，出来干什么？”
梁嘉月小声：“洗手。”
“那还不快去？”
蒋珩朝着洗手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梁嘉月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儿，实在是不想出去再碰上蒋珩。
盥洗池上方挂了面圆镜子，她很认真地看了看镜子里的人。
面色惨白是不用说了，嘴唇也是煞白没有什么血色，早之前化的妆早就花得没眼看，她用清水洗了两遍，总疑心没有洗干净，整张脸捂得慌。
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小套间已经没有人了。
梁嘉月闷着头往病房里走。
一推门，正撞上站在门边的蒋珩。
“抱歉。”她骇一跳，脱口而出，“你没走？”
蒋珩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往一旁让了两步，好让她进来，却没有回她那一句疑问。
孙姨没看出来现在的气氛又些微尴尬，径自招呼梁嘉月，“小月，快过来喝点粥。”
小米粥熬得黏稠软糯，上面漂浮着一层米油，孙姨还在粥里加了些红薯，吃起来又沙又甜。
梁嘉月本来没什么胃口，可热粥顺着食道滑下去，落进空荡荡的胃里，还是让她舒服得喟叹出声。
看她吃得认真，孙姨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余光中发现站在一旁的蒋珩也正抱着双臂瞧梁嘉月喝粥。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才对蒋珩说：“小蒋先生，小月这边我守着就行了，你回家休息吧。”
孙姨与蒋家人相熟，称呼蒋珩的父亲是蒋先生，蒋珩自然就是小蒋先生了。
舀粥的动作一顿，梁嘉月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杵着一位大神。
很奇怪地，明明蒋珩是那种气场强到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焦点，都不会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可她硬是将他也在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是他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气场，还是她习惯了蒋珩的存在。
后一种可能令梁嘉月心里颤了三颤，最后她把这归结为：都怪蒋珩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
蒋珩将重心换了只脚，瞥了眼安安静静埋头喝粥的梁嘉月。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儿，垂顺的头发被她用一只手捋到一边，露出一点点光洁的侧脸，下巴也瘦瘦尖尖。
几个小时前，这张脸上还是冷汗涔涔，混着泪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现在看起来倒是乖得不得了，又变回了“梁嘉月”一贯在他脑海里的样子。
“嗯。”
蒋珩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音，挺直背脊，理了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与灰尘，转身要走。
“欸，等等。”梁嘉月急急出声唤住他。
孙姨左右看看，抱起桌上空了的砂锅和瓷碗，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出去。
将空间完全让给有话要说的两人。
对上蒋珩的眼睛，梁嘉月硬着头皮，支吾着问：“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吗？”
她原本想的是等蒋珩走了之后问孙姨，可看到蒋珩要走，居然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蒋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阵，直看到梁嘉月低下头去，才开口：“你觉得你能出院吗？”
梁嘉月瘪瘪嘴，没有说话。
“你去问你的主治医生。”
蒋珩撂下一句话。
“欸。”
身后传来弱弱一声，蒋珩动作顿住，片刻后，还是回头。
顶着他“还有什么事”的不耐烦目光，梁嘉月嗫嚅着说：“能不能让人给我带一台电脑，还有洗漱用品。”
没办法，谁叫她还要为他卖命呢。
“我倒不知道，”蒋珩的声音又冷又硬，“你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工作了。”
梁嘉月迅速抬头望他一眼，“我要赶长辉的方案。”
“听你的意思，是我在压榨你？”
尾音上扬，听起来似乎在发怒和被气笑的边缘。
梁嘉月低下头，小声反驳：“我又没那么说。”
回应她的是门被阖上的“嗙”地一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蒋珩走后没多久，门被轻轻推开。
孙姨一头雾水地走进来，完全没看懂为什么之前看起来气氛还算不错的两个人，现在一个摔门走了，一个一脸委屈地坐在床沿上。
“小蒋先生走了？你们吵架了？他走得时候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梁嘉月摇摇头，“没吵。”
她和蒋珩，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吵架的地步。
孙姨不解：“那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虽然梁嘉月隐隐约约猜到或许与她要出院有关，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孙姨认真地看了看梁嘉月的神色，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照她这一段日子在麓湖看出来的，这两个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关系比一般人更亲密的陌生人。
可要说互不在乎，蒋珩对梁嘉月，始终要与旁人不同些。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蒋珩急急忙忙给她打电话，要她带上洗漱用品赶来医院照看梁嘉月，那口气里的急躁和关切不能作假。ωωω.χΙυΜЬ.Ｃǒm
至于梁嘉月，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她对蒋珩说话时的语气态度，与对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孙姨俯身，从茶几下的矮柜里掏出一个包来，“时间也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
里面装着梁嘉月平时惯用的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几套宽松柔软的换洗衣物。
“平时工作也忙吧，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孙姨苦口婆心地劝梁嘉月，“你们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身体，非要把自己搞到医院里，才知道要多休息少吃点垃圾食品。”
梁嘉月坐着，听孙姨独自在一旁絮絮叨叨，心里的温暖像涨潮的海水一样一层层漫上来。
这样亲切又家常的关怀，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
第二天一早，梁嘉月是被一阵饭香味勾醒的。
孙姨正拿了碗碟在小桌上摆盘，看见她醒来，很是开心，“起得真巧，刚好饭也好了，赶紧收拾收拾来吃吧。”
照顾到她肠胃不舒服，今天的早餐依旧是流食。
熬得软软糯糯粒粒开花的白粥，虽然见不着荤腥，但却有股浓郁的鸡汤鲜味。
梁嘉月先看了看手机，没有设闹钟的后果，就是她这一觉睡到了将近十点。
也许因为今天本来应该是工作日，她却能堂而皇之地睡到这个点，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神清气爽。
手机里还躺了条啤酒的回复。
昨晚临睡前，她用微信给啤酒请了个假，简要说明了下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保证，即便不在公司，自己也会继续完成方案，必不会耽误提案的进展。
啤酒回得很豪迈，先是问了她现在身体怎么样，嘱咐她在医院好好养病，又说她的请假已经批复了，只要她回公司后再去OA上走个流程即可，且因为她极少请假，这次的假期便算公司补给她的休假，带薪且不占年假。
至于方案，也有好消息。
啤酒说一大早便接到了长辉那边的通知，说因为公司内部安排，原定的提案时间要再往后挪三天。
虽然只有三天，但对已经火烧眉毛的新异来说，已经算是一个额外之喜。
梁嘉月的目光停留在“三天”上，心里不知怎么浮现出昨晚蒋珩略带薄怒的脸色来。
她有点想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三天是蒋珩特意为她宽限的时间。
这个念头太危险，但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好像塞进了一瓶波子汽水，摇一摇，还在咕噜咕噜地涌着细密的气泡。
“小月。”孙姨又催她一声。
梁嘉月忙放下手机，“来了。”
她以最快速度洗漱完毕，才坐下，孙姨从身旁拿出一台轻薄的笔记本，放在她面前。
“喏，你要的东西。”
梁嘉月吃惊：“蒋珩早上来过了？”
“没有，”孙姨摇头，“刘师傅一早送来的。”
“就他吗？”
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失望，梁嘉月忙补救，“刘师傅不是一直跟着蒋珩吗？”
“刘师傅说蒋珩出去考察了，一大早的飞机，走之前让他送这个来，说是你要的。”
孙姨把电脑朝她面前递了递，“估计要下周或下下周才回来吧。”
想了想，孙姨报出一个日期。
“啪嗒”。
波子汽水被摔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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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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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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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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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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