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算好开业当天宣传所需的媒体成本，她抬头，长舒一口气。
外面的天早就已经黑透，玻璃窗上倒映出室内明晃晃的白炽灯，空落落的办公室里，除了她们小组的成员，几乎没有别的同事。
【小月亮，你人呢？】
微信窗口亮起来。
看到这条消息，梁嘉月才恍然记起，早在上周，她就答应了好友黎安，今天要陪着她一起去一家新开业的艺术酒吧。www.xiumb.com
早上她被噩耗击中，之后就一直忙着赶方案，完全忘了这件事，也忘了要跟黎安说一声。
她捏了捏僵直的脖颈，歉疚地回道：【对不起啊梨子，我估计去不了了……】
那边很快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梁嘉月无奈地笑笑，讨好道：【诚心向美女赔罪，给美女下跪，求美女原谅我这回】
她从表情包里挑出一个“哐当”跪地的小人发过去。
黎安也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好友放鸽子。
以往约梁嘉月，十回里有八回她临到当天手头有事走不开，难得能出来一两次，要么全程盯着手机消息，要么电话不停。
对于被鸽这种事，黎安也算有了丰富的经验。
略微调侃两句，黎安幸灾乐祸地问：【这次又是为了哪位客户大佬？】
【呵。】
光从这一个字和一个句号里，黎安就能看到梁嘉月扑面而来的怨念。
【这次你肯定想不到。】
【是蒋珩。】
【大半年在国外不见人影，一回来就送给老婆一个熬夜通宵大礼包。】
酒吧灯光昏黄，中庭处圈了个小舞台，嗓音低哑的乐手和着乐队的伴着哼唱着曲调旖旎的外文歌。
黎安呛一口水，笑得花枝乱颤：【不是吧，这么狠心。蒋珩行不行，回来还独守空房啊。你要不然对他施一施美人计，吹吹枕边风，让他给你开个后门。】
【别提了。】
梁嘉月不想说太多，三言两语将话题扯远，又在微信上保证一有空闲立马约黎安出来小聚。
关了对话框，面对屏幕上未完成的PPT，她重重叹一口气：要是可以，她还真想去求求蒋珩将那个什么考察往后挪一挪。
不过，梁嘉月随便想了想，假使她真的这么对蒋珩说了，大概率蒋珩会用看弱智的眼神对她进行全方位的羞辱，然后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吧。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梁嘉月甩甩手，重新打开文档。
“好饿。”Yuki重重趴在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太费脑子了，我受不了了。”
梁嘉月抽出空，瞄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原来已经将近十一点。
不止Yuki，还留在办公室的各位明显已经到了疲累的节点，全都面如菜色。
“点个夜宵吧。”梁嘉月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找到往常他们加班时最爱点的一家店，递给Yuki，“你们看想吃什么，自己点，我买单。”
Yuki欢天喜地接过手机，跑去其他同事工位，商讨夜宵加餐。
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总算欢腾一点。
【大事件！】
外卖的小龙虾送到时，梁嘉月微信上收到黎安的新轰炸。
她脱下一次性手套，拿着手机走到一旁一张无人的桌前，点开黎安最新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
因为偷拍者的心虚，整张照片模糊到只能看出大致轮廓。
加之灯光迷离，镜头前方又有人影遮挡，梁嘉月辨认半晌，才勉强看出镜头正中的卡座零散坐着几男几女，各个衣冠楚楚。
她还未来得及回话，黎安又唰唰地连着发来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比起先前，这几张照片要清晰得多。
清晰到梁嘉月一眼就看到如众星捧月般坐在卡座长沙发正中心的，正是害她这个点还留在公司加班的，昨日才回国的，她名义上的老公——蒋珩。
黎安在接下来的微信消息里说，她原本玩够了打算离开，谁知看到了她的死对头兼蒋珩的发小，林斯远，她一时好奇，便偷偷跟着林斯远，这才发现原来蒋珩也在。
梁嘉月点开看了眼黎安偷录来的小视频，夸赞道：【偷拍技术不错，挺有艺术感。】
完美抓到了蒋珩疏离淡漠的神韵。
因着是在酒吧，他只穿了件剪裁颇为精致的蓝色衬衫，袖口挽着，露出一截精瘦小臂，手腕上的精钢表折射出熠熠的光。
蒋珩自小算是堆金积玉地长大，身上难免沾了些矜贵气息，周围的环境再喧闹，他也自有一种沉静气质。
一如此刻。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与酒吧悠扬的背景音，面前的桌上摆着高低各异的酒瓶，旁边是热切交谈的旧友。
他单手握着酒杯，一条胳膊松松搭在沙发靠背上，眉眼舒展。酒吧昏黄的灯光笼月笼沙般笼住他，捧得他像一轮高悬的月亮。
可月亮是不会伤人的，而蒋珩会。
梁嘉月抿抿唇，问黎安：【梁念晴是不是也在？】
刚才那一段短短的视频里，最后几秒，一直被蒋珩挡在身侧的人伸手去拿桌上的果盘，皓白手腕上戴着一段红绳，红绳上还坠了个小巧的金葫芦。
她在梁念晴手上见过这个金葫芦。
【你怎么知道？】
黎安回得很快，【他们那一圈玩得好的都在，估计就是出来聚聚，给蒋珩接个风。】
【嗯。】
除了“嗯”，梁嘉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不和你说了，我去忙了。】
生怕黎安再发些什么过来，她急匆匆发过去一句，锁了手机，转身回到同事之中。
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见她来了，纷纷让位。
“给你留了一份，这里还有剥好的，可以直接吃。”身旁的人从桌子另一侧拿来一份打包完好的小龙虾，摆到梁嘉月面前。
“谢谢。”
梁嘉月意思意思地吃了两个，草草离席。
桌面上摊着用来打腹稿的笔记本，电脑里方案做得潦潦，空调嗡嗡作响，空气里满是龙虾辛香的调料味。
梁嘉月越坐越觉得喘不过气来，心口像是被堵了面墙。
她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给黎安发消息：【梁念晴去那儿做什么？】
【我的姐，你还记挂着这件事呢？】
黎安很快便给她回复了一条语音，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调侃：【行吧，我替你去打听打听。】
放下手机，梁嘉月第一百次深呼吸。
也不是不能直接问蒋珩。
可梁嘉月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声音，阻止着她。
-
蒋珩到公司时，是齐文聪亲自下楼去接的。
也不止齐文聪。长辉上下大小高层，几乎齐齐出动，早早地就等在了长辉楼下。
一排人分两列站开，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位凯明董事长最得意独子的风姿。
午后阳光炙热，白到炫目的光晒得地面升腾起一阵阵水汽，又热又闷。燥热的天气里，聒噪的蝉鸣愈激昂。
一行人不过站了几分钟，已经被高温炙烤得汗流浃背，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来。
“他今天真的会来？”其中一位高管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汗，小声询问身边的人，“都这个点了，不会最后又不来了吧？”
“谁知道。”被他问到的人也被晒得心气浮躁，“可真够折腾的。”
说话间，远远开来了几辆黑色轿车。
站在最前方的齐文聪精神一振，挺直腰板，“来了。”
眨眼的功夫，几辆车次第驶近。
当中一辆黑色轿车径直停在门廊处。
久候在一旁的齐文聪迎上前几步，正要去拉车门，又顿了片刻，微微侧身，给快步走上前的门童让出点位置。
门童一手拉开车门，一手垫在车门上方，等着里面的人下车。
从前座赶出来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跟着等在车门边。
震天的蝉鸣声里，蒋珩从车里踏出来，慢慢站直，理了理袖口。
他微微皱着眉，环视了一圈等在一旁的众人，朝身侧那位男士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程昀接受到他的信息，对着齐文聪开口：“齐总，您这是什么安排？”
齐文聪挤出一个恭敬的笑意，“今天是蒋总第一天来公司，大家当然要来欢迎欢迎。”
他略微偏头，身后的人心领神会地附和。
“多此一举。”
听了他的解释，蒋珩冷冷吐出一句。擦着齐文聪的身子，绕过他朝长辉楼里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助理纷纷跟上，一行人呼啦啦地走了。
程昀留在最后，对着脸色已然有点挂不住的齐文聪解释：“齐总，您的心意蒋总还是明白的，只是蒋总一向不喜欢这种面子上的东西。要认人，今后的机会多得是。再者说，今天的天气这么热，您看您把大家都叫下来，完全没必要嘛。”
“是是是，”齐文聪点头，擦着汗附和，“是我思虑不周了。”
一踏进长辉的大门，所有人都被冷风激得舒爽地喘了口气。
程昀走快两步，去追赶已经快要行进到电梯前的蒋珩一行人。
齐文聪紧随其后。
专用电梯缓缓打开。
蒋珩率先站了进去，程昀和齐文聪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旁。
“蒋总——”
齐文聪才开口，却又被蒋珩打断。
“她来干什么？”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程昀顺着蒋珩的目光，瞥见了正匆匆穿过长辉大楼玻璃移门的，蒋珩的疑问对象。
梁嘉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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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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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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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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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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