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霜强撑着想站起来,谁成想,眼看就要站起时,整个身子却突然一个踉跄,再次倒了下去。
好巧不巧,却是赵蒹葭的方向。
赵蒹葭忙起身下意识去扶,哪知,这和尚似一顷没了支柱的楼宇,直直向她倾轧过去,一瞬间,两人便齐齐滚到了地上。
还是女下男上的姿势。
赵蒹葭只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压散架了。
“你快点起来,我快被压死了!”赵蒹葭推着。
“我……我起不来。”为霜无奈道。
赵蒹葭猛一用力,为霜被推到了一边。她身上一空,方才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现下总算通畅,大口大口喘息起来。琇書網
她喘了半天,发现为霜还搁那儿一动不动地躺着:“你究竟怎么了?”
“有毒,结界有毒。”
“所以你真是偷偷闯进来的?”这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为什么?”
“我是来赔罪的,为白天的事。”
赵蒹葭闻得此言,心下一哂:“那你这赔罪方式挺特别。”
“……我也不想。这个……你拿着。”他说着,手里的盒子举了举。
赵蒹葭一把拿过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颗琉璃珠,那琉璃珠有桃核那么大,在灯火里泛着流动的七彩光泽。
“这是什么?”
“赔罪礼。”
“什么东西?”
“你收着便是。”
赵蒹葭看着那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传说中的气丸,是一个修士剥离自身气泽凝聚而成的一种武器。对,可以称作为一种防御武器,在对敌时,将它扔出去,可攻击敌人。威力的话,得看气丸的主人,到底在里面凝了多少气泽。
既然是武器,赵蒹葭笑着,就揣进了兜里:“那行,我收下了。”说完,便起身预回房间,没打算再理会他。
可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来看向地面,他此刻,一副动弹不能的模样,像不像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她眼珠一转,当即折返回来,自墟囊里摸出了一枚小印章。
那枚印章,是她平日里用来标记自己的书目所用,上面使用的墨,可是掺了麒麟血熬制而成,换句话说,一旦印上去,就再无法洗掉。
她蹲下身,把小印章拿到他的面前晃:“你可知这是何物?”
为霜看着那印章没说话。
“这啊,是我的私印,我自小就爱在自己的东西上盖一个这个,标记一下自己的所有物,以防我那妹妹和我争夺。现在,我打算给你盖一个,唔……盖哪里好呢?”她举着印章在他脸上比划,“盖了可就抹不掉了哦。嗯……我有点看不惯你眉心那印记,这样,我给你改成个花钿。”
说着,就捏着印章直戳为霜眉心。还用力按了按才放手。再看时,他眉心的赤金色印记已被完全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殷红的栀薇花,豌豆那般小小的一朵,笔画较真实的花朵要俭省,但仍旧能看出来那是一朵花。
这么一看,倒真像一个花钿。
赵蒹葭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就是我的私物。你瞧我多好啊,没在你脸上其他地方盖,毕竟弄丑了我不喜欢。”
说着,便把印章收了起来。随后,却是邪邪一笑:“行了,我待会儿喊两个师兄送你回宗门啊,你放心,我不留你过夜。”
*
第二日清晨,天相宗的和尚们同以往一样,来到前殿做早课,可刚一走到前殿便愣住了。只见那空旷无人的院子中央,五花大绑着一个肉粽,还是人·肉粽。
他们平日里修为最高,天赋最强,德行最好的为霜师兄,此时此刻,竟赤着身子,全身捆绑在院子里的一颗菩提树下。好歹还是给他留了个裤衩,遮去了该遮的地方。
天相宗行走的八卦为石,见得此景,八卦之心陡升,不由感叹了一句:“好家伙,师兄被劫·色了?”
刚好走过来的无极见到此景,也犹自一愣:“好啊,他们合欢宗的女弟子竟然明目张胆地欺负到我天相宗头上了!”他不用想,且看自己徒儿眉心的花钿,再结合那日雪坳所见,也能猜出这事的前因后果。
“为霜,即日起,闭门思过,不得外出,直到传位大典。”
为霜闭上眼:“是。”
*
至此,二人终是数月不见。
赵蒹葭这些时日也没闲着,她每日都勤学苦练,比合欢宗的正头弟子还要勤奋,她试图用忙碌来充实自己。
她觉得她需要冷静。
历若兰告诉她,想要攻略一个佛修的心,真的比登天还难。
她是不信的。可不信归不信,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日在洞府里,她得到了他,也失去了他。
这些日子里,雪点苍日日都要来找她,起初她是不想见的,但看着这人不像个坏人,又还是个瞎子,自己又有些无聊,天可怜见,便同他一道出门逛了几回街。
一来二去总算有些熟稔。
这一日,雪点苍又来找她了。好巧不巧的,正在临出门时,看见个弟子拿了一张红彤彤的请帖。她有些好奇,便问:“师兄,这是哪个宗门要办喜事吗?”
师兄停下来,笑道:“天相宗要办喜事啊,邀请咱们宗主参加。”
“噗……”赵蒹葭惊道,“和尚堆还能有喜事?”
“是啊,无极宗主要传位给他的弟子为霜了,这事儿大不大?喜不喜?”
“喜……”赵蒹葭裂开了。
天相宗的宗主与他们宗的九大掌宗,一旦坐上这十个位置上的其中一个,便预示着,终身不得还俗。
这意味着什么?
赵蒹葭一个踉跄,还是身后的雪点苍将她扶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她直直地盯着那大红的请帖,双眼被那抹喜红刺得生疼,直到眼眶里也映出了同那喜帖一样的颜色。
“给我看看。”她一把夺过喜帖,翻开来看。明日。
师兄见她这幅模样,宽慰道:“小师妹,节哀,就当死了丈夫。”
一旁的准丈夫雪点苍:“……”
“你明日同我一起,我要去天相宗。”她像是又站不稳,一把抓住雪点苍的衣袖。
“好。”雪点苍轻轻点头,见她有些神不守舍,便主动扶着她,也不去逛街了,径直将她扶回了房去。
第二日,天相宗菩提台,正午时分。
全宗的佛修整齐划一地站在台下,四周的座位上,坐着其余宗门的宗主,或者其他灵闵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菩提台上,一方祭台,一座金佛,一件金色袈裟,还有一应香蜡坟鼎。
众人在台下等着,眼光皆望着菩提台上。
而赵蒹葭,坐在历若兰边上,在与旁坐的父亲眼神厮杀了一阵后,也望向了台上。
脑海里簪灵道:“女儿,若是受不住,咱还是回去。”
“不,娘,让我再看看。”
簪灵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娘,你不必担心我,我昨天想了一夜,我要给自己制造最后一次机会。”
“苍天,你难不成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掳走?他可都当和秃驴头儿了!”
“娘,我就赌这最后一次。”
“气死老娘了,那秃驴比你爹还渣,还赌个屁啊。”
赵蒹葭笑了:“娘,别生气,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台下那些和尚齐齐开始拨弄佛珠,唱起经文来。
在悠扬的唱经声里,菩提台上,一前一后自阶梯走上去两人,正是无极与为霜。
“为霜。”
为霜抬步的脚一顿,他不需要转头,就知道,是她。并且,还是用的定向传音术,旁的人听不到。
无极察觉身后人蓦然驻足,转过头来,轻咳一声提醒。为霜才回神,恢复步伐走上台去。
“为霜,你真的想好了吗?”那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一回,他也悄悄传音回道:“是。”
“那我怎么办?”
为霜走到祭台前,面无表情,点香叩拜,心下却回:“与我无关。”
远在台下的赵蒹葭只觉心头一阵撕裂:“与你无关吗?我与你,无关?”
台上的和尚已叩拜完毕,站起身来:“是,姑娘请回吧,我本就是红尘之外人,本就无果。”或许越绝情,断得越干净,男女之情,他本来就不需要的。不需要。心痛也不需要。
“可是为霜,难道那四十九天你都忘了吗?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吻遍我的全身,不断地向我索取的了吗?”她将唇咬得苍白,她极力地说着那些话,妄图能在言语上刺激刺激他。可是,似乎毫无用处。
那边无极托起那金色袈裟,正要交到为霜手中。
他一边接过袈裟,一边在心里默语:“姑娘,请自重,那样的话,以后不要再对任何男子说起。”
“为霜,你确定要这么绝情?你确定?”
那高台上,正巧无极高声宣布:“天相宗大弟子为霜,天生莲心,修至九阶,佛性弥坚,可堪大任,现授宗主袈裟,掌宗门金印。”
这一刻,赵蒹葭眼睁睁看着那高台之上的他,将袈裟一展,披到了身上。
正午的太阳打在那晃眼的金色上,就如一把利剑,深深地戳着她的双眼。
她再也没有等来他的回话,半句也不再有。那件袈裟,从此以后,会将他的心牢牢紧裹,仿若一道无形的墙,把她二人遥遥相隔。
她忽然觉得正午的太阳好冷,这天相宗果然没有半分温度,山冷,光冷,人更冷。
她没有关传音术,却开口同身边的雪点苍说:“雪点苍,我好冷,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雪点苍点点头:“好。”
便将她一把抱起,抱入怀里。
为霜披上袈裟,下意识看向台下,或许是全场的人都伫立原地,而突然有人起身行走太过显眼,他不自觉便朝那边多看了一眼。
只见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怀里抱着个碧衫少女,正走出人群,那少女的手环在男子的脖间,头枕在男子的胸膛,小小的一个,亲密无间。
他收回视线,不能再看。
雪点苍抱着赵蒹葭出了天相宗,踏上他的雪花剑,一路御剑回到合欢宗内。
到得赵蒹葭住的院子,方将她放了下来。
“多谢。”赵蒹葭表情木木然。
雪点苍摇摇头:“蒹葭无需同点苍客气,”默了默,又道,“点苍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你问。”
“你与为霜大师之间……”
哪晓得,他的问题还没完全问出口,手臂却被身前的少女抓住。
“雪点苍,你娶我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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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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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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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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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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