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声音却平静无他：“四十八日了。”
“还有一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男子沉默着。
“可是为霜,我为什么想哭？”她想着，她若越深情,是不是他就会觉得对自己的亏欠越多，如果亏欠越多,出去后自己对他的干扰就越多？于是，她说着说着,便眼眶红红。
是真的想哭。
她把头埋在男子的怀里,泪水便浸在了他半敞的衣襟上。滚烫滚烫,像是要烧灼谁的心。
他哪里有感受不到的，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她泪眼婆娑,他一如平常。
“不要这样。”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印,似是安慰。
“为霜,我舍不得你。”她再一次撞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拥抱。
他其实不太信她的话,因为毕竟味她喝了一整瓶三生水。
“我观你这些时日，体内充盈了许多。”为霜扶起她,为她擦着眼泪。
她盈盈双眼望向他：“为霜,你说只有第一次的需要杀,也就是说你的第一次……”
“是的，不是你。”
她假作吃醋模样：“不是我啊……哦，原来你早就有爱的女子了么，怪不得，怪不得。”
为霜弹她脑门一挤核桃：“你在想什么？”
她眨着眼：“难道不是么？”
“不是，准确的说，是莫名其妙丢的。那时候，我在犯病，对于犯病时的记忆，我是没有的。”
她好奇：“什么病？”
“不知道，自小就有，阿叔说是疯狂之症，从前一月发一次，但不知因何，自从……发作的次数就少了一些，并且再寻不见规律。”
“那么那一日，你带我飞入这洞府那一日，是发病吗？你那时一双眼红得吓人。”
为霜摇摇头：“不知道，若说是发病，可我意志是清醒的，若说不是，那时的我……很不对劲。”
是的，的确不对劲，冲动，杀气腾腾，和平时完全不同。
“那你还会再去找那个破你佛气的人杀之证道么？”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独特的期许。
“会，可我找不到她。”
赵蒹葭沉默下来。
最后一日，他们出奇的安静，什么也没做，各自修炼着。
赵蒹葭觉得自己丹田处结的茧越来越奇怪，仿佛更加充盈了，似是下一瞬就要从中破出只蝴蝶飞蛾什么的。
她不太明白那是什么，也没打算同为霜交流这些，虽说他们现在明目张胆有了肌肤之亲，但她记着他的那两个字：不爱。
她想着等出去了，看看簪灵怎么回事，叫醒她问一问。
而为霜这些日子，因为有赵蒹葭助益，他居然真就更上了一层楼。他眉心那代表九阶的红印，如今，竟开始向着金色转变，只是还未完全变作金色，赤金赤金的。但即便是没有完全转变，他如今，业已是灵闵境独一份了。
从前是他师父无极鳌首，如今，是他了。
*
第二日到来，便是他们的出关之日。
般若雪坳里，聚集了一众的和尚，为首的自然是无极。他们一大早就来到此处等着了。他们期待着为霜能有极大的突破，成为灵闵境的第一人。
他们纷纷就地坐在雪地里，闭眼打坐着。
许久过去，山崖上的门不见开，为霜还不见出来。
他们也不急，在那里低低地唱着经。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雪坳里又来了一波人，无极睁开眼，侧头望过去，便见一堆男男女女莺莺燕燕，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却是他们的邻居，合欢宗的历若兰。
在这冰天雪地里，历若兰折扇轻摇，像个凡人界的风流书生，他笑起来比女子还妩媚：“哟，邻居们好啊，都在这儿呢？”
说着，已走到无极身边。
无极见他一身鹅黄色的亮色衣衫，分外打眼，亦从容笑道：“历宗主怎舍得来这偏僻荒芜的般若雪坳？”
“噢，我来这里等我家徒儿出关，这都进去四十九日了。”
闻得此言，无极精神一震：“你家徒儿？在此闭关？”言下之意是，他们合欢宗压根没有哪个弟子能达到在这里闭关的修为，听他这话，他压根不信。
历若兰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这些能当宗主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是这样，前儿啊，我收了个新弟子，天赋甚好，我琢磨着，今日等她出关，八成也补得饱饱的了。”
无极倒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补得饱饱的？闭关吃补药啊？
两派也都没再说什么，这边秃头阵兀自打坐，那边莺燕阵自顾自的谈天说地。
今日雪晴，太阳照到那纯白的崖壁上，反着射人的光。
一群人等啊等，良久良久，都不见有人出来。
而正在洞府内的两人，哪里知道外头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为他们“接风洗尘”。
“我们该出去了。”为霜说着，人却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没动。
赵蒹葭也坐着，垂着头：“嗯，时间是到了。为霜……”
“嗯？”
“哦，没什么。”
“哦……”
过了一会儿，为霜突然主动开口：“对了，你把那留影书拿出来一下。”
赵蒹葭诧异又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领教过他那方面的本领，她觉得她自己有时候是有些承受不住的，所以她防备着，该不会在临出去之际……
“拿出来。”他伸手过来。
赵蒹葭扭捏着，掏出那本留影书，半舍不舍地递过去。
为霜见她犹豫，一把夺过那书来。然后，在她眼皮底下把那书放入了自己的墟囊之中。
“为霜，你干嘛？”
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没收。”
“为何？”她不解。
“日后不准再看此物。”他如同发号施令，给她颁了一道圣旨。
她愣着没吭声，又听他说：“你如今采补得满满当当，出去之后，速回仙乐宗。”
“不，我不能回去，我一回去可能就……”她没说完，仙乐宗有门婚事在等着她。不过转念一想，之前爹爹说一个月成婚，这都四十九天了，没准那点苍境的少主见她修合欢宗去了，主动退了婚也说不定，还是先不和为霜说这茬了。
“就什么？”
“就不能再见你了。”
为霜语气淡淡地提醒：“别忘了我们的契约。”
赵蒹葭蔫下来：“是是是，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我若来找你，我不得好死，出去后我不会主动来找你的，我怕死，怕得要死。”
为霜的心在闻得此言时，竟隐隐地扯了一下，很不舒服，他想这必定是并蒂莲子作怪。
“所以，我们出去吧？”赵蒹葭不知哪来的一肚子气，也不能找他发火，干脆站起来，就要往门口而去。
今日是出关之日，那门上的阵法，一触即开。
“等等。”为霜忙叫住她，她扭过头来，脸色不好。
“你过来。”
“干嘛？”她说话没什么精神，又有些不耐烦。
“到这儿来。”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她蔑视地看一眼，扭捏着走到他身边。
他见她撅着一张小嘴，心头一股热火腾地烧上来，伸手拽住女子的手，猛地将她拖进怀中。
她倒是淡定了：“怎么，真想来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
为霜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你生气，就像在挑衅我，勾引我。”
她错愕：“我生个气你会生出这种感觉？为霜，我有时候觉得你有点变态。”
他轻笑：“变态？我承认。”毕竟他从小无父无母，背负了半个村子的人命。虽然他不愿意，他也潜心修佛，可是，他在犯病的时候，的确十分变态。变态到，他在清醒时都不想承认那是他自己。
她正准备回两句嘴，结果嘴却被堵上了。这些天里，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味道，一瞬之间，蔓延进她的脑海深处，又开始挑起一波动容。
他们再一次开启一场浓浓湿粘的纠缠，直到天旋地转，不知经年。
直到，那道门到了时间，自动被弹了开。
事情还在继续，门却开了。
赵蒹葭被吓了好大一跳：“我去，门怎么开了？”
为霜正认真得紧，全然不往门口看一眼：“到了时间，自然开了。”
她望出去，傍晚的霞光自洞府门口照进来。果然是到了时间，记得第一天进来时，也是这么个霞光万丈的日子。
等等，她怎么隐隐地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人声？好像还不止一个？
“为霜？你听……听到……了……吗……啊……”
为霜低哑着嗓音：“听到了。”
“所以你快点。”她不耐烦。
“哦……”
半个时辰过去……
而在雪坳里头等着的那一群人，都有些诧异。怎么那洞府门明明打开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走出来？
无极指着那洞开的冰门道：“历宗主，那便是我家徒儿的洞府，不知你家徒儿在哪座洞府，怎么还不见开门？”
历若兰摇着扇子，语调不疾不徐：“无极大师，看好了，那是我家徒儿的洞府，你看着，我家徒儿待会儿就从那走出来！”
无极怎么会信？白了历若兰一眼：“莫说胡话，那可是八阶以上修士才能用上的洞府，敢问历宗主，你家徒儿修为几阶了？”
历若兰笑了笑：“第几阶本座不太清楚，但她待会儿若从那出来了，怎么说？”
“怎么说？那我就把无极二字反过来念！”无极佛性虽稳，修为也高，但秉性是有些暴躁的。
“好！”历若兰欣然。
正待底下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时，那半山的崖壁上，走出来了一个香灰色的身影。
无极一看，笑嘻嘻：“你瞧，那是我徒儿！”m.χＩùmЬ.ＣǒＭ
可那高兴劲儿还没过一瞬，紧接着，那洞府门里，又走出来了个碧衫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到了香灰色僧袍的旁边。
啊啊啊啊……全天相宗的和尚原地炸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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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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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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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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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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