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样,待得他回到天相宗，突破飞升之际,发现佛气被破无法飞升，势必会将整个灵闵境翻个个儿也要揪出对他做了那事之人。
届时,诚如他所言，万一他那些心慌心悸心痛确然是来自并蒂莲子的作用,岂不是会步上他们开宗鼻祖醒世的后尘，杀她,正道？
赵蒹葭凝眉想了许久,再抬首时,又恢复了一贯的笑颜：“为霜，能不能等出了暗渊你送我回仙乐宗，咱们分别时再吃它？”
“好。”
她一惊,没想到为霜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一把抱住他：“为霜,野外的暗渊挺冷的，可不可以背我回去？”
“好。”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于是,她爬上他的背,他将她背起,脚步走得极慢,来时，他们飞驰而来,回时,却走了许久许久,走到繁星节的星辰都快落幕。
她的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为霜。”她凑到他耳边轻唤。Χiυmъ.cοΜ
他只觉有热气吹进他的耳廓，耳根又开始微微发烫。
“嗯？”
“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不是佛修，你修的是其他道，你会不会……会不会……”她的话堵在嗓子眼，磕巴着将说未说。
“可是我是。”为霜不想再等她说完，忙出声打断道。
“我是说如果……”
“这世间，有‘因果’，有‘结果’，但就是没有‘如果’，假设之相，终究为假，所得之因果、结果，皆为‘无果’。”
她想，她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为霜已经侧面回答了：无果。
突然之间，一股酸涩涌上心尖，这一路走来，一起经历生死，面对风浪，却换来“无果”？
不行。
赵蒹葭顺着自己的情绪便涌了两行泪出来，清泪划过脸颊，滴进了为霜的衣襟里。
为霜蓦然驻足。
“葭儿？”
“啊？”
“你哭了？”
“……是啊。”她不想矫情，干脆承认，她不就是想他知道她在哭么？“没关系，我就哭一会儿会儿，一会儿会儿就好了，你继续走。”
为霜哪里还能继续抬步，将她从背上放下来，看着她。此时，她正低着头，但还是能在这星辰之光里看见她那微红的鼻尖，以及映着星光的泪痕。
他心上的那处烫伤疤痕又一次被扯痛。他原想摸一块丝帕出来给她擦泪，可是，他哪里有那东西，便干脆抬起衣袖，动作十分生涩地在她脸上抹了抹。
“莫哭了。”
她抬起脸来望向他，眼圈红红，水光点点：“我忍不住为霜，我一想到要和你分离，我就想哭……呜呜”
说着，泪水更大滴地流了下来。
为霜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忙再抬袖给她擦泪，可刚擦完，那叫人心痛又有些心烦的泪珠子又溢了出来，这简直如洪水决堤，衣袖都湿了好大一片。
他真是有些不明白，女子的眼泪怎么可以如此的多？
终拿她没办法，只好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他伸手为她顺毛：“别哭了。”
“呜呜呜……”
“有聚是有散的嘛……”
“呜呜呜……”
“等并蒂莲子解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你也不会这样难过了。”
“呜呜呜……”
“好了，莫哭了，要不我们明日就回去，早吃早安心……”
“哇呜呜呜……”哭得更大声，怀中那个纤弱的身躯还不住地颤抖起来。
赵蒹葭想死。
此时，脑子里还传来了簪灵的嘲笑：“哈哈哈……你王夫……哈哈哈，你王夫绝对是钢铁直男！”
她回：“你闭嘴！”说着，便偷偷把簪灵屏蔽了。
为霜不明白为何他越说话，她就哭得越厉害，还自以为说得很是在理。
但想着，干站在这荒郊野地也不是办法，便将赵蒹葭打横一把抱进了怀中，再一个起飞，朝暝王宫飞去。
半空里，赵蒹葭懵然抬头：“你干什么？”一看底下，已离地面数仗高了。
“你若想哭就哭吧，我带你回去。”
赵蒹葭一下子便没了哭的心思，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看起了星星。
许久不曾出暗渊，这久违的星河，竟美得不似人间。她从前怎么从未察觉星空是如此的美。不过她一想到这里的繁星只有一天的时间，便多少有些伤感，突然问：“为霜，你有没有办法，为这里造一个巨大的照明灯笼？”
为霜一听，颇为意外：“巨大的？有多大？”
“我是这么想的，我以凤魂吐一个十分大的火球，然后挂到半空去，相信可以照亮大半个暗渊。只是那样的话，这里又只得白天了，不太好。”
为霜默了默，似乎想了一下，才道：“你想帮暗渊？”
“嗯。你瞧他们这里的人，对光与火是多么热爱，就好比十二宗门之人，对飞升的热忱。若让你放弃佛道，永留尘世，你必也是不愿意的，对吧？所以当他们习惯了暗渊有火，有光，却突然有一天那夜阑花坪的火燃烧殆尽，从前，他们还有夜阑芍茵照明，而日后，他们又拿什么照明呢？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习惯有火了啊。”
为霜的心被震颤了一下，他没想到，赵蒹葭竟是一个如此有心怀的姑娘。
他不知不觉将她再往怀里带了带，口里说着：“好，你只管引火，我来想办法造日夜。”
赵蒹葭一喜：“你可以吗？”但转念一想，人家九阶了，再上一阶飞升，飞升后，那就是能触碰下阶境界规则之力的神君了。造个日夜算什么，没准还能左右命运与生死呢！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笑意，心道：终于不哭了。
回到房间里，她片刻也不让他离开，化身成一抹膏药，贴在他身上，他每每想推，但凡有这样一个苗头，怀里的少女便会发出嘤嘤嘤的泣声，他无可奈何，他忍了又忍，只得任她拿自己当枕头抱着。
他发现他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见不得女子哭。
这次出山门，他觉得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做了许许多多自己从未做过也从不没想过会做的事。
他想，等回到天相宗，他需要闭关。
*
伤心果摘到，也是时候该离开暗渊，临行前，她打算去向夜青玄道别，她本想让为霜同她一道去，谁曾想，为霜这次竟然不一同前往。
“那我真一个人去找夜青玄了？”她试探性地问。
为霜却坐在长案旁鼓捣着一只玲珑球，十分认真，闻她说话，才抬眉看了她一眼：“行，去吧，早去早回。”
她这次竟然没有生气或者阻止，她可是去找夜青玄啊！昨儿还不许她去同他接触呢！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玲珑球，那玲珑球通体呈赤金色，表面有繁复的掐金丝花纹。却见他不知触动了上面的什么机关，那球体突然散开成八瓣，似一朵金莲陡然绽放，而内里，却空无一物。
“为霜，这是什么法器？”赵蒹葭不禁问。
为霜却依旧敛眉摆弄着那金莲球：“你快去，回来再告诉你。”
赵蒹葭见他格外专心，不好再问，便跑去找夜青玄道别。
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处庭院，彼时，夜青玄正坐那里给那只白色花盆翻土。
她过去说：“伤心果我们已经摘得，决定明日便离开。”
拿着小铲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赵蒹葭，“你们要走了？”停顿半晌，忽而一笑，“好。”
不再说其余的话，又兀自翻起土来。
赵蒹葭见他虽没说什么过多的话语，但很明显能感受到夜青玄的情绪有些低落起来。因为他又恢复到一副颓然没睡醒的样子，眯着一双眼，话也不太爱说了。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他其实话也挺多，兴奋时也不是这般懒散的模样。
于是，她决定寻个话题同他说说话：“你在做什么？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在给这花盆翻土。花盆里是种了什么植物吗？”
“是啊，种了一颗灵芽花。”
“灵芽花？”赵蒹葭曾在书上见过这种花，说是一个人死时为了给身边人留纪念，凝成的一种灵识之花。一般人死很难凝成这种花，除非生前带有很强的愿念。
“是啊，据说是我们羽族的先祖，夜幽苡公主的灵芽花，我们羽族王室世代种植，却不见开花，据说待得它花开之日，便是我们暗渊日出之时。”
“哦？”
夜青玄一笑：“其实我是不信的，人们渴望光明，世世代代的传言里，说暗渊能有光，有火的传言不下千百条，这只是其中一条而已，我啊，就是无聊，好奇这灵芽花能长成啥样。”
赵蒹葭默默地看向那花盆内里半晌，开口道：“你总是松土恐怕不行吧，你不浇水的吗？”
“也浇，但没用。这灵芽花很怪异，一日不翻土，这表面上便会凝一层冰冻住，是以我每日都给它翻一次土，免得冻坏了。”
“凝冰？”她忽而想到，会不会这灵芽花太过阴寒，才很难开花呢？书上说的灵芽花很好种植的，而这一颗却种了几代人不曾开花，或可能是因着灵芽花受了寒气？
她想了想，突然抬起手指运力划破了自己食指，将一滴血滴入了那花盆之中。
夜青玄见陡然一滴液体滴进盆里，忙抬头一看，却见赵蒹葭的食指破了一个口子，当即反应过来，惊道：“你这是……”
赵蒹葭笑：“你别管，我就试试。”
说着，那盆里忽而闪起了一道白光，那光只一瞬便消失了，二人一惊，双双看向盆内。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便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长起来，先是柔韧的枝干，再是绿圆的叶子，最后长到一尺高时，终于开出了一朵纯白色的花，大如莲花，形也似莲花。
二人愣在当场，没成想，这千百年来都不曾开的花，竟然就这么开了？还开得那样快！
二人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自那莲心之中，陡然飞出来一缕白光，瞬息便朝赵蒹葭飞来，直钻进赵蒹葭的额间。
赵蒹葭一怔，刹那之间，识海里波涛翻涌，似有什么东西强制地进入了自己的意识。
脑海里响起簪灵的声音：“草了，这朵灵芽花魄竟弥补了你灵识内自小便缺损的一角。”
赵蒹葭懵然：“你说什么？”
簪灵道：“噢，老娘也不敢相信有如此巧合之事，你出生之时，我便查探出，你灵识内缺了一角，可能会影响你修炼，比如卡在某个阶再无法提升什么的，但想着对你生活影响不大，我也没去管过。可是如今，这灵芽花魄竟给你补上了！噢，我都怀疑那什么公主是你的前世！”
脑子里嗡嗡作响，震得她懵了又懵。那片段的灵识补上后，脑子里便开始不断有什么画面闪过，内容十分陌生。
“你现在是不是看到了许多画面？不要惊慌，那是灵芽花里储存的一些花主人的记忆。”
夜青玄见她愣神半晌，唤道：“神女，你没事吧？那束光对你有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赵蒹葭忙回神：“噢没有，没什么影响。没想我能引它开花。”
夜青玄笑起来：“的确，我也没想到，不过它还挺好看的，虽说传言我不大信，但见它开花，我还是很高兴的。神女就是神女呢，为我们带来火种，还引开了先祖的灵识花。”
赵蒹葭脑子里的画面不断回闪，口里道：“我要回去了，不然为霜待会儿就杀过来了。”
夜青玄明了一笑：“去吧。对了，明日我便不去送你们了，你们珍重。”
赵蒹葭莞尔，忽而有些伤感，她大约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不送挺好，世人都爱聚不忍散。
她一路向回走，脑海里那些画面一旦闪过，竟似乎同她的记忆连在了一起，变作了她自己的回忆。
她看见，那画面里，有一个女子，年岁大约同她一般大，还有一个男子，竟是个光头。
女子的声音随着那每一帧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荡：
“大师，你真要杀我？”
“哈哈哈，醒世，你别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飞升！”
“你一定也是爱过我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出现时，脑海里同时竟有一个男声回答：“不爱。”声音清冷，语气决绝。
“醒世，若有来生，我一定要你爱上我……”
画面的结局里，那个女子，死在了那男子的剑下，她闭眼的那一刻，画面也戛然而止。
等那脑子里的画面播放完，她也已经走回了房间，推门而入，只见为霜还在那里研究玲珑球，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看她。
“回来了？”
她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为霜的声音听起来，竟与脑子里那个男音很是相似。
她忙跑过去，抓住为霜的手：“为霜，我念一遍，你说一遍，你跟我说：不爱。”
为霜不明就里，但见她眼神恳切，只得依她：“不爱。”
脑子里嗡地一声，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她愣怔着，偷偷向簪灵道：“灵芽花千百年不开，却被我引开，是不是有点巧？自小灵识残缺，却被灵芽花魄给修补了，是不是巧上加巧。可最巧的是，那段记忆里的男子，声音竟同为霜的那么那么相似。”
簪灵道：“极少有人有前世，因为很少有人掌握寄魂托生之法，那个法术就连我都不会，你不必想太多。”
赵蒹葭却问向为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为霜没回答她，拿异样又探究的眼神望着她。
她又问：“你会不会杀我？”
“葭儿，你怎么了？”他站起身绕过几案走到赵蒹葭面前。
赵蒹葭也站了起来，一把扑进他怀里：“我不知道，你答应我，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杀我，好不好？”那段记忆太凄惨了，她不想。
“怎么会？我怎么会杀你？你想多了，葭儿。”他下意识搂住她，轻拍她的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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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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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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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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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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