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都有着各自行走方向的人们突然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闹哄哄,挤搡搡。
为霜隐隐听到人群里的几句讨论声:
“吾王又喂蝴蝶了?这次又是拿哪个族的去喂了?鼠族的,还是鱼族的?”
“听说是个人,正儿八经的人,还是个姑娘?”
“人?咱们暗渊竟然有人族的进来?还是个姑娘?”
“可不?我要去看看那些嗜血蝶喝了人族的血跳的舞是不是更美一些。”
……
为霜二话不说冲入人群之中。
而那边,赵蒹葭被带出了王宫,一路向宫外暗沉沉的旷野而去。
而当到达一处花海时,总算停了下来。
赵蒹葭极目远眺,眼前的情景,令她不禁惊叹。
这里或许是她来到暗渊所见的最亮堂的地方。
目所能及之处,大片大片大片的花盏,正发着七彩的光,就好似千千万万盏彩灯,层层叠叠地堆砌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之上,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那些花仔细一瞧,就会觉得眼熟,正是她先时在集市上买过的那种花灯。
惊叹之中,她不禁问旁边押送她的黑甲卫:“这些到底是什么花?为何会发光?”
那黑甲卫见她一副无知又好奇的模样,颇有些骄傲道:“这叫夜阑芍茵。”
夜阑芍茵?还怪好听。她又问:“你们的王让你们押我到这里来,该不会让我来赏花的吧?”
四周的黑甲卫闻得此言,都不禁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被黑甲卫押着,走进了花海。花海深处,有一处以木材搭建起的高台,高台正中央,有一个十字架。赵蒹葭被押上高台,而后便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那十字架上,再也动不了半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想到方才那暝王说的话:送她来喂蝴蝶?她环视四周,妄图看见一点蝴蝶的影子,可除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花,一只蜂蝶都不曾见着。
心下正疑惑着,忽而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着金色披风的男子,手执一炳金色权杖,一步一步拄着向高台这边走来。赵蒹葭仔细瞧去,奈何那人戴着一个硕大的披风连帽,遮住了他整个的容颜,根本看不清他的半分长相。一眼望去,那帽子虽鼓鼓的,可内里却黑漆漆、空荡荡的。
金袍男子走上高台,金色权杖砸在高台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缓慢的有节律的“笃笃”声响,一声一声,仿佛能与人的心跳合拍。
那人走到赵蒹葭近前,纵使如此近的距离,赵蒹葭也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从那黑洞洞的帽子里传出一阵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可爱的小姑娘,你的血闻起来很香,相信嗜血蝶们一定会很喜欢。”
嗜血蝶?赵蒹葭一怔。这个名字她似乎曾在自家的藏书楼里浏览到过,据传,有的福境里会出现这种生物,他们形似蝴蝶,却双翼透明若水,以活物之血做食,吸血后,那原本透明的翅膀就会变做血色。
她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做将她“喂蝴蝶”。
“不,你们不能将我祭蝴蝶!”
金袍的帽子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不能?为何不能?吾王已经发令。吾王之令,从不收回。”
“你们不能杀我,因为,我是漠上女王。”
“漠上女王?”金袍笑得更大声了,连带着四周的黑甲卫也跟着笑起来。
“你若是漠上女王,那我便是灵闵境的元帝了。”
赵蒹葭亦笑:“可灵闵境没有元帝。”
金袍道:“所以咯,你不是漠上女王,纵使你是,吾王杀人从不管对方身份。”说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赵蒹葭,张开双臂,宽大的袍袖舒展开来,就宛如一只硕大的金色蝙蝠。
“好了,吾王就在夜阑花坪之外观刑,我可不能耽搁了。”说着,将权杖高高托举,对着漫漫花海肆意挥动起来,而随着他的动作,金色权杖的头部竟飘出了一道道荧光,宛如千千万万只萤火虫,自他的权杖里被放逐出来,渐渐飞满整个花海。
花海无风自动,花之光轻曳飘摇,这样的景色,原本十分唯美,可美景之下所潜藏的,却是某种嗜血生物,它们开始觉醒,开始飞向半空。
赵蒹葭望着那片花海,远处的花盏掩映间似乎隐隐地能看到围了许多人,应该是赶来看行刑的暗渊兽人们。而花海上空,不断有某种生物成群结队地盘旋,它们虽说翅膀透明,但在那五彩的花光映衬下,却也能看清它们的身影。
一群一群,越来越多……
而围在夜阑花坪四周看热闹之人,看着那些晶莹莹的生物在星光一般的花海上空飞舞,都不禁欢呼雀跃。
人群里有人道:“哇,今日是所有嗜血蝶都出动了么!”
“是啊是啊,平日里召它们出来喝血,它们都窝在花丛里懒得动,今次可了不得,一下子出来这么多。”
“估计纯正人族的血更香?”
……人群中,一个灰衣乌发的身影隐匿其中,远远地朝着高台之上望去。
而赵蒹葭眼睁睁看着那么一大群嗜血蝶,也不禁心慌起来,那么一大片,若是全扑向自己,自己不得立马被吸成干尸?
“女儿,快,引不灭之火。”
赵蒹葭的识海里,突然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不禁激动道:“你醒了?”自从上次进入虚妄城后,簪灵便再也没同她对过话,现在,她的声音出现,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是,老娘终于醒了,你快啊,否则那些蝴蝶飞过来,你必死无疑。”
“不行,我使不出来,方才在暝王宫已经试过。”
“使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又出不来,不然保证将这里夷为平地。对了,为霜呢?”
“不知道,我被抓时,他还在采伤心果。”
“那你快,在心头大喊为霜的名字,你们有并蒂莲子的同心效应,他一定能听到你的呼唤,辨别你所在的位置。”
赵蒹葭将信将疑,但还是在心里呐喊起来:为霜?为霜?你在哪儿,救我!为霜……
而此时正立在人群里的为霜,突然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
而那挥动权杖的金袍男子,此时,见蝴蝶差不多也悉数召唤出来了,手中的权杖突然转向,整个人转过身来,便将权杖对准了赵蒹葭。黑漆漆的帽中飘来一句:“尽情享受吧,我可爱的精灵们!”
话音落,赵蒹葭再看向花海时,却见那成千上万的蝴蝶一窝蜂向她涌来,赵蒹葭的瞳孔有那么一瞬的放大,心中的呼唤声越来越大:“为霜,你在哪儿?为霜,救我,为霜为霜为霜为霜……”
眼看那蝴蝶似一堵厚重的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自己这方压过来,她想,或许下一刻,她就会被围成一个球,然后千万张嘴就会咬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只需一瞬,她便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作一具残骸。
她的眼中,满是惊悚,内心里却一直不停呐喊着那个名字。
而眼看那堵蝴蝶墙就要压上高台那一刻,远远地,一束金光射来,四周的光色陡然一变,那金光仿若一把劈天利剑,落到蝴蝶墙上,将厚重的蝴蝶墙斩成两半,进而,那遵循着某种章法飞舞的蝴蝶们,一下子乱了开去。
赵蒹葭怔忪一时,下意识朝那金光源头望去,在一片五光十色的花海星河之上,一个挺拔的身影,长风玉立,浑身泛着一圈微微的金色光晕,衣袂与长发在四周流窜的气泽里飘摇,就宛若一个神祇,突然重天而降。
“为霜!”这一声,赵蒹葭叫出了口,含着欣喜,含着慰藉。就仿佛只要看见了他,心头就能笃定,自己一定有救。
此时,簪灵也兴奋道:“他来了他来了,他发着光来了!乖乖,他何时法力晋到了九阶了?”
赵蒹葭没去理会簪灵的话,只兀自看着远处那人。
为霜眼看那蝴蝶如洪水猛兽地向着赵蒹葭冲去,心下也由不得多想什么,一不注意竟将自己全身的气泽都祭了出来,他生怕,生怕自己若不尽全力,就救不下她!
他向着那蝴蝶群抛出一道决光,冲散了蝶群,而很快,那些蝴蝶不知道是有意识攻击还是喜欢他的光束,竟突然转向,又一窝蜂向自己的方向涌来。
而这一切在赵蒹葭看来,就是,那些蝴蝶被激怒,转而去进攻为霜。
很快,那些蝴蝶便飞到了为霜的四周,顷刻间便将他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巨大的蝴蝶茧。而为霜,便被困在那蝴蝶茧的中央,再也看不见。
看到这样的情形,赵蒹葭的一颗心提起,为霜呢?为霜呢?目所能及处,除了一个矩形的蝴蝶球,哪里能看见为霜的半片衣角。
她的心猛然沉下去。
不行,这样不可以!
她要再试一次,她要引灭之火,她要将那群蝴蝶烧个精光!
“凤凰之神在上,赐我不灭之火焰,驱逐黑暗,还我光明!”这句口诀,她从未用过,但在后来,她自己翻书时,翻到过,便偷偷记下了。但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一句和为霜教她的那一句,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既然那一句先前失灵了,但愿这一句能再引出凤凰之火!
口诀毕,赵蒹葭只觉那手臂一烫,一股暖流陡然冲向四肢百骸,紧接着,一道硕大的凤凰剪影从自己的头顶上空飞掠而出,直冲向花海。
这一幕,围观之人无不惊呆,在他们看来,就好似那高台之上的女子突然间精魂出窍,并且那精魂竟然还是凤形的,且硕大无比,双翅展开来,竟占据了半个夜阑花坪。
只见那只火色的凤凰剪影在空中盘旋着,忽而凤嘴一张,对着那地面一大片夜阑芍茵喷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球,顷刻之间,火光滔天,芍茵花海一瞬点燃,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正此时,那厢被嗜血蝶围困之处,突然爆起一道金色光芒,一股强大的气流自中心迸出,蝴蝶茧被瞬间冲破,千万只嗜血蝶在空中盘旋顷刻,竟都僵着翅膀向底下燃烧的花海坠落。远远看去,就好似下了一场倾盆暴雨。
“我去,你王夫可比我想象的还厉害,这特么要再突破一点,直接飞升啊!”
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簪灵的声音,落在赵蒹葭的心里,那滋味竟有些酸楚,但眼下,她望着那道泛着金晕的人影,喜极而泣。
没事就好。
而那边,为霜冲破不断坠落的嗜血蝶雨,直直朝赵蒹葭的方向飞来,当他飞到她面前,望了她片刻,眼中映着的火光才稍稍褪去,他说:“没事就好。”
赵蒹葭的泪变得更大滴了。
他当即解了她身上的绳索,她一个踉跄,跌到他怀中,她其实应该可以站稳的,可她此刻,就是不想自己站立,她要依靠着这个男子,拽着他,绝不放手。
他扶住她,就预飞身离去。
高台上的黑甲兵却围了上来。
“让开。”
只听为霜沉着声道。赵蒹葭诧异地看着为霜,她还从未听过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当然,除了他犯病的时候。
其中一个黑甲兵开口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烧毁夜阑花坪,杀光嗜血圣蝶,竟还想走?”
赵蒹葭向远处眺望一眼,只见那只火凤仍旧在半空盘旋着,而先前的那片星河一般的花海,早已火势滔天。熊熊火焰燃烧不绝,完全没有熄灭之意。
而远处的人群早已炸开了锅。暗渊唯一能够发光的东西啊,他们的光亮之源——夜阑花坪,竟被烧毁了!而唯一能够为夜阑芍茵授粉的嗜血蝶,竟被瞬间杀光!他们的暗渊,难道就此永堕黑暗?再也不见半点光明了么?
而高台之上,为霜冷声道:“让开,我不想杀人。”
此言一出,一个黑甲卫冷哼一声:“呵,莫要口出狂言,这人可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说着,黑甲卫们就要上手撕打,哪晓得,还没打起来呢,就忽听得一个声音大喝道:“住手!”
黑甲卫们顿住身子,朝那声源处望去,只见金袍男子拄着权杖走了过来。
“大祭司,有何吩咐?”其中一名黑甲卫问道。
然而,他们的大祭司并没有回答,而是兀自走到为霜与赵蒹葭面前,伫立片刻,将权杖一横。两人都以为他要出什么招式,而下一刻,却见他做了个太过出人意料的行为,只见他竟然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再冲着为霜与赵蒹葭的脚边一拜。
“预言出现了!预言出现了!天佑我暗渊啊!”他沧桑而冷绝的声音激动大喊。
黑甲卫们面面相觑。
此时,一个黑翼黑袍的男子飞落到高台上,赵蒹葭一看,正是先前在暝王宫里所见到的暝王夜青玄。
那男子走近他们,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金袍,再看向赵蒹葭:“美丽的雌性,方才那只凤魂,是你召唤出来的?”
赵蒹葭不知他为何会发此问,只道:“自然。”
又转而向为霜:“你的气泽为何呈金色?”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个问赵蒹葭的问题还怪异。每个人的气泽颜色,与一个人的天生气泽,以及后天所练就的功法有关。虽说赵蒹葭还从未听说过谁的气泽会呈金色,但没有听过不代表没有。
她的为霜不就是么?
为霜冷声道:“与阁下何关?”
夜青玄双手抱胸,懒洋洋地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噢,是这样,依照二位方才的表现,本王必须请二位到我宫里去喝酒。”
“我们为何要去?”赵蒹葭警觉地盯着他问道。
夜青玄在他们面前踱了几步,道,“嗯……说得也是,要是本王,本王也不会去。不过,你们不是想摘伤心果么?”他看向为霜,“之前没成功吧?”
为霜不答。
“若想要成功摘得伤心果可是有秘诀的哦!想知道吧?”
赵蒹葭望向远处那片滔天的火焰,却陡然发现,先前围着夜阑花坪看热闹的人们,竟然不顾安危,纷纷踏近火海,伸手去摘取那一朵朵已被烧焦的夜阑芍茵,那些被摘下的花束,脑袋那么大的花盏上还不断地有火苗窜动着。
“他们是在做什么?”赵蒹葭不解地问。
一直跪在地上的大祭司抬头道:“神女赐下火焰,他们正在采集火种。”
“神女?”赵蒹葭讶然。
随即作势招回火焰与火凤,却被为霜所阻止。她诧异地看向他。
只听他说:“火焰就留着吧,我做一个隔离罩,让火焰不至蔓延出花海。”
话毕,他走到高台前端,对着那滔天火光挥舞着双手,宽大的衣袖翩跹着,一束金色的光芒自他的指尖射向苍穹,金芒在天空形成一个星点,进而似水花一般迸裂开来,洒向那广袤的火海,并在火海上空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宛如一只倒扣过来的水晶碗,碗壁上还流淌着七彩的流光。
那些摘取火种的人们见着这一幕,纷纷惊呆,站在屏障近前的,试探着伸手去触碰,竟发现自己并没被反弹开去,依旧可以随意进出摘花,但那些四处乱窜的火苗,却老老实实地呆在了屏障里,再也焮不到他们的半片衣角。
人群里有人高呼:“一定是上界神君神女下凡,前来拯救暗渊了!”说着,竟跪倒了地上。
其余人也随之纷纷跪下,在那屏障之外高声呼唤起来:“神君!神君!神女!神女……”
赵蒹葭听着那声势浩大的呼喊,走到为霜面前,笑道:“为霜,我们两个成上界神仙了呢!”
为霜望着那片火海不言,但眼中,满是欣慰之意。为人们带去心中的光明,这不正是佛家讲的普渡么?他暗自探了探自己的佛气,果然又厚了一层。
他转头看向赵蒹葭:“葭儿,谢谢你。”
赵蒹葭有些茫然,她不太明白为霜到底在谢她什么。
夜青玄走过来:“神君,神女,还请到暝王宫,我一定要设宴款待二位,二位给我们暗渊带来了这么一大片火种。”
为霜想着那无法摘取的伤心果,犹豫片刻,回道:“好。”
*
夜青玄将两人带进暝王宫内,赵蒹葭一路走来,发现宫人们近乎人手一只夜阑芍茵燃成的火种,各自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兴奋。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心酸,觉得这里的人怪可怜的。于她而言,光与火是两种多么常见的事物,可于这里的人们,却如同这世间最最珍贵的宝藏。
她不禁问夜青玄:“这里那么黑暗,你们何不出了暗渊寻一处光明之所居住?灵闵境那么大,总能找到你们的容身之处。”
闻得此言,本在前面带路的夜青玄停下脚步来:“哦,神女,你瞧瞧他们身上的翅膀,再看那里,那几个宫人,是狐族的,瞧他们的尾巴。”
赵蒹葭巡望一圈,发现四周的黑甲卫以及宫人们,不是露着翅膀就是露着尾巴,有的还露着耳朵,奇道:“他们不是都能藏起来么?之前怎么没见他们把这些特征露出来。”
夜青玄笑了:“是这样,我们暗渊的人吧,一旦兴奋,就会原形毕露,挡都都挡不住。他们看见了火,高兴啊,所以就这样了。你说,这样的我们,能去你们外头生活么?你们不把我们当成妖魔给除了?”
赵蒹葭一时沉默。这样怪异的长相,在十二宗门的人看来,的确很有可能把他们当成妖魔给铲除。
“那你们为何都长成这个样子?”
夜青玄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我举个例子,神女莫要觉得冒犯,这么说吧,假若你同这位神君结合生下的孩子,必定就是同你们一样的人,但若是你同我……生下的一定会长着一对和我一模一样的翅膀。因为我们的先祖,便是人与开了灵智、修得人身的妖兽相爱结合的产物。”
赵蒹葭面上一红,立时垮着一张脸:“什么破例子。”
而为霜,直接厉声道:“暝王阁下,说话请自重。”
夜青玄哈哈笑着:“自重自重,我真的好重,翅膀都有好几百斤。”说完,便转过身去继续带路。
为霜与赵蒹葭对望一眼,两人眼里的潜台词出奇一致:这个暝王脑子有病。
暝王为他们安排了宫里最上等的宫苑住下,宫宴却是明日才举行,毕竟准备酒食需要时间。
两人住在同一处宫苑的两个房间,中间隔着小花园。
二人各自进入自己的房间,门一关,赵蒹葭便躺到房间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半晌后,簪灵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我说女儿,你干什么呢?一进房间就躺着?”
赵蒹葭一副死气白赖的模样,叹息道:“方才在花海那里,为霜他竟然浑身发着金光,他当时那模样,真真像个已经飞升的人。”
簪灵笑道:“怎么,你在害怕?不过他也许真的只需要再上一阶,就有了飞升资格。”
“你说我若想追上他的步伐,是不是需要很久很久,甚至此生都无可能?”
簪灵沉默片刻才道:“你想和他一起飞升?可是乖女儿,他若走佛道飞升,若真成功了,那么,从此,他的心就变成无爱无恨无怨念的圣洁之心,那么你,就永不可能走进他的心里,更何况,他在飞升之前,毕杀你正道。”
赵蒹葭只觉心上此刻就被捅了一刀,隐隐作痛:“不行,不能这样。”
她一个翻身爬起来,将头上的水灵簪拔下来,放到床头。
“恩?女儿,你要做什么?”簪灵发现自己被丢在枕头边,疑惑道。
而赵蒹葭没再回答她,径直去打开房门出了房间。
她兀自走到为霜的房间门口,却发现他的房间门是落了闩的,但好在有一处窗户打开着,她便心一横跳窗而入。
为霜在她跳入那一刻,微微皱了皱眉。
她蹑手蹑脚地摸索着房间床榻的位置,走到床边,本想偷偷爬上床去同他一处躺着,却不料那原本看似安睡着的人,突然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要做什么?”
他的眸子在房间里的一只花灯微光里漾着清冷的流光,就那么被他看一眼,她的心便突地一跳。
她一把扎进他的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为霜,我怕。”
“额……”为霜僵住,半晌后才道,“你怕什么?”
“方才吓死我了,我多怕我再也见不到你。”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嘤咛的哭腔。
为霜下意识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莫怕,有我在。”
她自他怀里抬头,双眼擒着泪珠,像只惊慌的小鹿:“那要是你不在呢?你不在我怎么办?”
为霜慢慢将她扶起来,在床边坐好,笑得温和:“我若不在,你自己也很厉害,完全可以护自己周全,瞧方才,你引出的,可是凤魂。”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委屈巴巴:“可是我不想我自己护自己,我就想要为霜护我。”
为霜沉默下来,轻轻拉过自己的衣袖,笑容也敛了起来。
半晌后,却听他似带着轻叹道:“世间之事,有聚自然有散,有合总会有分,这是自然规则。葭儿,虽然你还小,但也要试着独立应对危机。”
赵蒹葭在心头啐了一口,得,为霜大师又要开始和她讲大道理了。她不要听大道理。
“我哪里小了?我十六快十七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嘛,再说,我会的东西你不一定会!至少有一样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想知道是什么吗?”她突然狡黠一笑。
为霜避过她那看起来比狐狸还狡猾的笑,道:“不想知道。”
“不,我偏要你知道!”说完,猛地一扑,双手敏捷地抱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唇。
为霜惊住。只感自己的唇上突然贴了个温温软软的物什,就好似一团糯米糕骤然喂到了唇边,正引诱着你去咬上一口,还带着一股熟悉的栀薇花气息。
他一把推开忽然贴近的人,皱起眉来,声音带着些许不悦:“葭儿,你干什么?”
赵蒹葭涨红着一张脸,在晦暗的光线里就像一只熟透的苹果,正泛着诱人的果香:“我……能干什么……这不明显么?我想亲你啊。”
为霜哪里敢再看她,忙起身下床,伸手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
“我们不可如此。”他的声骤然冷如霜雪。
“为什么?”赵蒹葭眨着一双楚楚无辜的杏眼望着他。
为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葭儿,何必明知故问。”
赵蒹葭跑下床,走到他跟前:“可是你一直对我很好啊,很好很好的那种,甚至可以让我抱着你的手睡一夜,甚至能在沙漠里一路背着我前行,甚至你还为了救我剖心。”
为霜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晦暗的光线里,一双眼耀目得刺人:“那些还好,但不能像方才那样。”
听着他这话,赵蒹葭怔了片刻,随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我今夜也要抱着你的手睡。”说着就大踏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
为霜看着突然如藤蔓一般攀上来姑娘,眼中透着几许无奈:“你为何非要这样。”
她把头枕到他的肩头:“我说了,我怕,真的怕。”
是啊,真的怕。九阶了呢,就差那么一步了,或许就是那一步——关乎她生死的那一步。
为霜轻轻推开他,抽回自己的手臂:“那你去床上睡,我就在房间里。”
赵蒹葭拉下脸撅起嘴,很是不满。
为霜端着脾性,十分严肃:“快去。”
赵蒹葭只好“哦”了一声,转身向床榻走去。
她踢了鞋子上了床,再拉过被子来一股脑躺了下去,侧身看着为霜。
为霜见她躺好了,便朝一旁的花灯走去,再从自己墟囊里掏出了一只蒲团,坐上去开始闭目打坐。
“为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赵蒹葭将被子一裹,趴到床边,双手枕着下巴,笑道。
为霜没有睁眼,只“嗯”了一声。
“你为何会入佛道呢?你特别想飞升去上界吗?”
闻得此言,为霜睁了睁眼,又闭上了,只听他声音淡淡:“入佛道是缘,飞升是大道得成之兆。”
赵蒹葭瘪瘪嘴,这回答,一股子讲道说佛的意味,她可不爱听说教。
“那若是你一辈子都得不成大道呢?”
为霜却不回答了,只道:“快睡吧。”
赵蒹葭看他好似真入定了,估摸着也不会再和自己聊天,便重新平躺下,望了半天帐顶,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在夜阑花坪时的画面,他踏着熊熊火焰飞到自己面前,说:没事就好。
她能够留他在红尘的,对吧?
她其实想不通,他那样的个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让他心生执着。可是同他接触那样久,她发现,他对飞升这件事,有着她难以想象的坚持。这是为何?
难道为霜也同灵闵境的其他修士一样,一辈子最大的宏愿便是飞去上界,大道得成么?可她总觉得,以为霜的个性,对于飞升一事,应该抱着随缘的态度才是,怎会如此坚定?
还有他那疯狂之症,到底是怎么得的呢?
她想着这些问题,终是无解,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
而在那处打坐的为霜,今夜,脑海里竟出现了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一些画面。
一个宁静的村庄,一群和善的乡民,还有那个熟悉的人,养大他的阿叔,阿叔手里握着一把糖果,递到一个小男孩面前,小男孩笑眯眯拿起一颗,扔进嘴巴里,甜得眼角眉梢都漾着天真的笑意,那个村子宁静又祥和,那里鸟语花香,那里山清水秀,连梦里,都能闻见村头的一颗槐树花的花香……然而下一刻,画面斗转……纯白的槐花染了鲜红的血色,村子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渍,而那些躺着的人,每一张面孔,都是曾与小男孩朝夕相处的村民,小男孩心中一阵刀绞。而就在某一处的血泊里,一把糖果散落在地,七彩的颜色通通染上了血红,而糖果旁边,躺着的人,正是他的阿叔,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而他,在那个画面里又是什么角色呢?他没有如同那些村民一样躺在地上,而是有些迷茫地走在那片尸海之间。他变作小小的一个,与那个小男孩重合,浑身的血渍,双手上的血更多,而红得渗人的手心里,还攥着几颗彩色糖果……
他猛然一惊,睁开眼来。额头上的汗珠在夜阑芍茵不甚明亮的光焰里微微闪着骇人的水光。
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来看,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仿佛是在自己的手上找寻什么东西,但似乎又害怕找到什么东西。
确认再三后,才长舒一口气。他偏头瞥向床榻那边,只见躺在床上的少女正安安稳稳地熟睡着,脸朝着他这边,却不知梦见了什么,正情不自禁地吧嗒着嘴。
下一刻,就听着一阵朦胧的呓语:“为霜,你真好吃……”后面还有一大串,但已经听不出任何有效字符。
他这才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又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方丝帕,丝帕折叠着,内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是裹着什么东西,他缓缓牵开那丝帕,几颗七彩的糖果显现出来。
他捻起一颗放入口中,那原本紧绷的面色总算舒缓下来。
他自知再无法入定,便干脆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那挂了一院的夜阑芍茵。
而那厢,暝王却未入睡,而是拿着他的小铲子坐在花园里给那只雪白花盆松土。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金袍男子,一手柱着权杖。
“吾王,您觉得意下如何?”
夜青玄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金袍,一副没睡醒的懒散模样:“大祭司,这是我听过的你出得最烂的主意,你让我想办法娶神女?呵,你没看到那位神君一直守在她身边么?”
大祭司道:“吾王不必担心,我已测明,他二人天命无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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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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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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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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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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