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霜的指节越发分明,手里的力道越收越紧:“留影石,还我。”
赵蒹葭脑中一嗡,顿觉大脑缺氧,快要窒息。留影石?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心便如琉璃盏破裂开来。
他知道是她了吗?他知道了那夜之事?
正在她的脖子快要被掐断之时,突然,一束光自她头顶的水灵簪射·出,直直打向他的眉心,他手中的力道一松,瞬时晕死过去,随即掉入一片星光里。
赵蒹葭忙飞身追上,忍着脖颈处的疼痛,将为霜整个抱住,再缓缓着地。
众人不明所以,通通围了上来,风逆云带着怒气:“陛下,他要杀你?”
赵蒹葭摇摇头,没说话,此刻,她的心被高高吊起。
“帮我扶他回去。”她向风逆云道。
风逆云别扭了一下,但还是依言扶住为霜一只胳膊。
赵蒹葭与风逆云一道,扶起为霜就要离开密室。却发觉,众城主都向她看来,她还得给他们一点交代。
她巡望一圈,道:“王夫有病在身,我要送他回去休息。今日,星辰命盘业已开启,城楼下那些人,分别是谁家的,各自领回去,否则,我便效仿当年的韵植女王,让七十二星辰回到黯淡。”
众人只得俯身行礼:“是。”
她吩咐完毕,便扶着为霜向自己寝宫而去。
到得寝宫,她让风逆云帮她把为霜扶到床榻上,便让风逆云退下。
可风逆云却惊讶道:“你让他睡你的床?你们真的……”
他话没说完,但赵蒹葭其实也能意会了,只是现在,她没有心情去同他说这些,只道:“你去吧,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风逆云看看她,又看看不省人事的为霜,没再说什么,咬咬牙,掉头走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她坐到床边,看着那昏迷中的人,内心五味杂陈。
簪灵突然开口:“他这是什么疯魔之症?他竟要杀你?留影石?什么留影石?”
赵蒹葭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他认出我了么?”又轻笑一下,“他要杀我呢!”
簪灵语气变得急切:“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快给为娘讲讲。”
赵蒹葭便木着一张脸,将那一夜之事同她述说了一遍。
簪灵听后,气得不行:“你爹真是要气死我了,终究还是娶了那个女人,还生了那样一个女儿,母女两个竟然敢害我的女儿,等着,等老娘回去把他仙乐宗夷为平地。”
赵蒹葭只是冷笑着,眼中竟带了一丝晶莹,看着床上之人,“你说为何他平时对我那样好,却在方才发病时,掐住了我的脖颈?”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有极红的血痕,“他是真的要杀我。”
簪灵道:“唔……经你这样一说,或许……他只在发病之时,才能想起那夜他见过你,所以他应该只是以为你偷了他的留影石,其余的事,应该不知道,你都说他当时处于昏迷状态。”
赵蒹葭自嘲一笑:“也许吧。可万一他经此一事,醒来后也记得我呢?”
簪灵沉默片刻,似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曾听说过,他们天相宗的创派佛祖醒世,曾于凡间破佛气,终杀爱正道。女儿,我觉得你跟着他,很危险,要不……你现在就把他杀了,杜绝后患。”
话音落,水灵簪已飞到她手中。
“用这个,刺死他。”
赵蒹葭看着簪子手一抖:“不行,我下不去手。况且我和他服了并蒂莲子,同生同死。”
“你傻不傻?服下同心莲子的双方,若是因为外力死其中一方,另一方才跟着一起死,可若是一方杀另一方,恰恰好是解除并蒂莲子束缚最直接的方式。”
赵蒹葭手再次一抖,水灵簪自她手心滑落,掉到地上“哐当”一声。
“我说,赶紧把我捡起来。”
赵蒹葭愣着没动。
簪灵无奈,只好自己飞回了她的发间。ωωω.χΙυΜЬ.Cǒm
“为娘同你讲,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杀了他。”
赵蒹葭摇摇头:“不,莫说是他,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也很难下得去手。”
“只恨我不能帮你杀,我若去杀他,你也活不成,必须你亲自动手,这一点就很让我抑郁。”
赵蒹葭笑笑:“算了,听天由命吧,若不是那夜遇上他,恐怕我早死了,他若真杀我,那就杀吧。”
“乖乖,你怎可如此消极?”
却听赵蒹葭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甘心,他若杀我正道,他倒是飞升了,我却得死,我不甘心。”
“所以?”
“所以我要打消他想飞升的念头,一定要!”
簪灵似乎是被她说懵了:“你想如何做?”
“我要将他彻彻底底拉入红尘。”
说完这一句,她的心开始澎湃,仿佛潜藏在内心深处已久的一个欲念,就那样有了正当的理由将它理所当然地实施下去。
为了活命,做什么都是求生本能不是吗?
*
入夜,月光自窗棂撒进来,照得床前一地霜白。
赵蒹葭趴在床边,似乎睡得很熟。而躺在床上的为霜,突然,眼睫一动。
他睁开眼,看着红玫瑰纱的帐顶,眼中是刚醒来的迷茫,而下一刻,便似惊醒了一般坐了起来。
一看床前,一个女子正安静地趴在他的身旁,月华在她脸上度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透着一丝苍白。
他伸手揉了揉额间,眉头皱起。
而正此时,那原本趴着的女子也醒了过来,直起腰身见为霜坐在床上,笑容便开在了脸上:“为霜,你总算醒了!”
为霜向她望来,眼神迷茫。
而当二人四目相对时,她却像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忙起身跑到不远处的柱子后躲起,再小心翼翼地拿一只眼睛来觑他。
为霜见状,更加茫然:“葭儿?怎么了?”
只见柱子后的女子,如一只受惊的小鸟,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弱小:“你……你还好吗?”
为霜从未见到赵蒹葭如此这般的情态,忙起身,向她走过去,可是,还没走两步,便被对方慌乱地呵止住:“别,你别过来!”
为霜脚步一滞,她的眼中,怎么充斥着恐惧?她在恐惧什么?恐惧他?
“葭儿,你怎么了?”
赵蒹葭吞吞吐吐,怯怯懦懦:“你……你不记得了吗?”
为霜惑然:“记得什么?”
赵蒹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一半儿下去,他果然不记得他发病时的事。怪不得,他们一路走来那么久,他都没对她做过什么。
不过,她依旧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我们重启星辰命盘时,你的眼睛,可红了,好吓人好吓人。”
为霜一愣,他立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发病了。竟还是在白天!他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才导致她如此恐惧。
“我……我有没有伤害你?”
赵蒹葭从他的眼里竟读出了一丝惶恐。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眼中发现过的一种情绪。
她仍旧躲在柱子后:“你为何会那样?”
“我……我有疾……”
“你有疾?那你发病时的事,醒来后都会不记得吗?”
“是。”
赵蒹葭这才彻底放心,看来她之前猜得不错,那留影石果然是他用来监督自己的一种方式。
她缓缓自柱子后走出来,步子踏得犹豫又细小,慢慢移到他的不远处,那里,月华最盛:“那你这病会要你的命吗?你会不会死?”
为霜摇摇头:“不会。”
她露出一个小笑意:“那就好,你没事就好。”她抬起手,不留痕迹地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从耳后一直捋到发尾。
为霜看着她,眼光不自觉跟随她的动作看到她的脖子,那隐匿在衣襟下的红痕,在月光里清晰可见。
他忙大步上前:“你脖子怎么了?”
赵蒹葭赶紧拢了拢衣襟,垂下头去,不说话。
他犹豫片刻,终于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牵起一点她的衣襟。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令她微微一颤,旋即避开去。
不过,只是那样一瞬,已足够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我,对不对?”他说。
赵蒹葭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襟,依旧缄默着。
他上前一步,她忙后退一步。
他只好驻足,房间里一时安静。
半晌后,他轻声问:“疼吗?”
她觑他一眼,见他一贯清冷的脸上,竟多了一丝不安,不知为何,心头竟升起一分愉快的情绪。
“疼。”她不打算否认。
许久许久,都不曾听到他的回应。
她这才抬头看向他,见他皱着眉,她冲他一笑:“你不必自责,我上了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为霜心上的那处灼伤被那笑容扯了一下,这让他很不舒服。
“抱歉。”
说完,竟匆匆离开了。
赵蒹葭愣了愣,也没去叫他,但总觉得他突然走掉让她有些不爽。
“你说,他怎么就走了?那样突然。”赵蒹葭气鼓鼓,向簪灵诉苦。
簪灵:“额……或许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他觉得他伤害了你。”
赵蒹葭依旧恼着:“那不该安慰安慰我吗?”
簪灵无奈叹息:“你又忘了,虽然他长了头发,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个和尚。你要一个灭·欲和尚怎么安慰你?抱抱你?亲亲你?还是别的?”
听她这么一说,她不自觉面上一红:“什么亲亲抱抱和别的?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他就那样走了,好不甘心哦。”
簪灵语带笑意:“急什么?来日方长,你不是要留他在红尘么?那你就得努力成为他心上的羁绊,光靠并蒂莲子可不行。”
“可是,我和他都能用双生合力了呀?那不就应该说明一点什么了么?”
“不,有问题,按照理论来讲,他的身体应该不会出现异常才是,可是,他发疯了,犯病了,证明他的心意并没有与你相通,即便通了一点,也绝不多,这就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了。”
赵蒹葭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又是应付王城下的百姓,又是与城主们周旋,还花了许许多多的精力去开七十二星辰命盘。好在城主们在亲眼看到那星辰命盘再度亮起时似乎一个个都无话可说,纷纷老实了下去,并且还亲自跑到城楼上,喝退了自己城的将领与百姓,王宫内外,总算安宁下来。
她真的好累啊!于是,一头栽到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她才起来。
她一路打着哈欠去了大殿上,城主们竟然提出了辞行,她颇感意外,但心头却十分愉悦。
她知道,他们看在那七十二处水源的份儿上,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为难自己了。
她也不作挽留,任由他们离开。
等接待完城主,她才回到花园里,想到为霜,起来后就没见到他,便去敲他房间的门。
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索性便把门一推,走了进去,她巡望了一圈,没发现他的影子,只得悻悻然出了房间。
“他能去哪里?”她向簪灵道。
簪灵:“莫不是逃跑了?”
“啊?为何要逃跑?”
“啧啧啧,红尘债,还不起,不逃留下来做你的王夫么?”
赵蒹葭心下一慌,当即在花园里抓到个巡逻卫兵问:“王夫呢?”说为霜的名字怕他反应不过来。
那卫兵恭敬回道:“回陛下,王夫他一大早便出了王城。”
他出了王城?
“啧啧啧,亏我当初见他为你剖心那样看好他,也不过是同他师叔无名一个种。”
“我曾听风月城主提过无名这个法号,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啊,让玫儿怀孕后就提起裤子跑了,至今不知去向。”
“啊!”赵蒹葭惊讶不已。
识海里还响着簪灵的声音:“为霜该不会同他师叔那样吧?逃跑了。”
赵蒹葭愣怔着,他,会不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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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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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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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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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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