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蒹葭一副略显失望的表情:“没有呀……我还说若你有兄弟们,定是个个如你一般好看,我也不小了,可以考虑给自己找一个道侣了呢。”
为霜觉得她这话没什么可接的,便道:“姑娘,一夜未眠,是该回去歇息一下了。”
赵蒹葭看向窗户,那窗棂的白绢上透着外头一层暗暗的树影,还没有天亮,外面的虫儿一直扯着嗓子在叫。
她怎么会有一种不想这么快回去的感觉?于是,她拖延着时间:“大师,你度完我是否佛气会更深厚?我的问题这么难度。”
“还好。”他语气淡淡然。
“大师,你要是飞升了,还会回灵闵境来走走看看吗?”
“飞升……很难。”他垂头,手里又开始拨弄他的念珠。
她忽而想起他此次回到仙乐宗的目的,可不就是想找寻他的留影石,查出破他佛气的女子,然后杀之正道么!她还和他说什么飞升?
她忙打住这个话题,又换一个:“大师,若是你一辈子也不能飞升,你会不开心吗?”她想着,他们佛修清心寡欲的,没准不一定会执着于飞升这件事。
可是,却听他说:“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修无止尽,飞升是灵闵境每一个修士的梦。佛修……偶尔也是会做梦的。”
原来他也是有追求有欲望的么?他追求大道得成,飞升上界,像他们的开派祖师醒世佛祖那样。
“飞升对于我来说太难太难了,我可不敢奢望,我只求我全境无敌,以后再没人敢欺负我。”她说得雄赳赳气昂昂。
为霜却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全境无敌?”
她点头。
“这个……姑娘好好努力,会实现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说这话时,有那么一点点……说不出来的喜悦,不对,是戏谑。
她有一种被大佬嘲笑了的感觉,郁闷地看了他一眼,可人家那脸色,那眼神,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一切的他的情绪,都是她脑补的,她确信,这人不是人,是个石雕佛像。
两人再无话说,只得开窗跳下,在藏书阁下的一颗银杏树下道了别,便各自分开走了。
赵蒹葭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了过去,一宿没合眼,的确也有些困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看了看那日头,大约已过了半个上午。跑到厨房里晃了一圈,发现熟食已经吃完,便只得自己做了。
忽而想到为霜,人家帮你疗伤,兴许也这个时候才醒没有东西吃呢,于是,她做了两份早点,做了她最拿手的开口酥,再配了栀薇花露,便端着去找为霜去了。
来到为霜的厢房门口,腾出一只手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
“姑娘?”
“大师早,可用过早饭了?”说着,已经熟门熟路地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为霜:“……”
赵蒹葭兀自将盛了食物的托盘放到屋内的几案上,才转身冲他笑道:“大师,我做了些早点,我们一道吃吧,你不能拒绝哦,只当是我的谢礼。”
为霜其实想说,他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的。但见她那副笑容,拒绝后很可能会夸下来,便没忍心,只得坐到几案旁。
“大师,这是开口酥,你尝尝?”她用筷子夹了一个酥放到一只小碟中,再把小碟放到为霜面前。
“多谢姑娘。”他看了看那圆鼓鼓的中间开了一道口,像在笑一样的酥,拿起筷子夹进口中。
赵蒹葭见他吃了,心里也乐呵,忙自己也夹起一个塞进嘴巴里。
“来,这是栀薇花露,配上这开口酥,香糯清新,很是好吃。”她又倒了一杯花露递给他。
他接过来,拿到鼻尖下一闻,这味道很熟悉,有点像她身上的那股香味,他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喝,便放回了几案。
正在喝花露的赵蒹葭一看,疑惑道:“怎么了?大师不喜欢它的味道?”
为霜面色无波:“太香了。”
唔……大师不喜欢?“那大师会不会觉得我身上的味道难闻?”
“还好。”他说。
她有点郁闷了。还好就是一般,一般就是不喜欢。可她有什么办法,这味道是她天生的,据说是因为她的娘亲怀着她时,胎位不稳,便去极雾之林寻了一株万年栀薇花服用,这栀薇花本来也是一味药,只是普通生长个一两年的,药力很弱,充其量当个保健品,但千年万年的就不同了,那是安定养元最好的药材。只是娘亲吃了那之后生下的我,便自带了那花的味道。
她开始小口小口地扒着开口酥吃,低着头,一看就是心情晴转多云的样子。
他似乎也察觉了:“姑娘,这酥很好吃。”像是要从另一方面安慰她。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微沮丧,后又垂下头去:“这花露茶我以后可以不做,可我身上的味道我是无法去除的,一想到会有如大师一般的人不喜欢,那一定会有人讨厌我,就像从前我貌丑一样。”
“额……只是个人爱好,相信其他人还是喜爱的。”
他的话显然没有安慰效果,她仍旧兀自拿手扣着开口酥的皮。
半晌后,他忽然端起几案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花露,道:“味道不错。”
赵蒹葭一惊,看向他,只见他正将杯子放回案上:“大师,不必为难自己……”
“没有,的确挺好喝。”
赵蒹葭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表情还算真挚,突然就笑了。
为霜愣了一下,心道这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无字天书,弄不懂弄不懂。
于是,在半上午温和日光洒进窗棂的光烟里,两人没再言语,只默默地吃着酥,喝着露。
赵蒹葭突然觉得这画面竟然相当和谐。
又三日,是夜,子时许。
赵青烽与李氏早已睡下,突然间,却传来屋外院子里“哐当”一声,像是花盆一类的物什摔了的声音,两人便惊醒了过来。
“烽哥,什么声音?”xiumb.com
赵青烽睁了一下眼后又闭上了,兀自翻了个身,懒懒道:“估计是夜猫打碎外头的花盆了,不用管。”
李氏推推他:“你去看看。”
赵青烽不耐烦道:“有何好看的,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李氏已兀自坐起来,拿过床头的一件斗篷披上:“你不去我去,咱们院子里几时来过夜猫了?”
赵青烽再次睁眼,便瞧见李氏走出房门的背影,又翻了翻身,成了平躺的姿势,继续睡。
可没过一会儿,李氏又折返回房间,声音带着急切:“烽哥!烽哥!”走到床边使劲推了推他。
赵青烽被她这么一声喊叫搞得清醒了过来:“何事?”
李氏坐到床边,塞了一张纸条给他。他接过纸条,李氏十分配合地跑去点亮了不远处的松油灯。
赵青烽向着灯光一看,只见小小纸条上写着:今夜有外贼勾结内鬼,在藏书阁偷取本门心法。
语句简短,可传递出的信息却让赵青烽精神一震。
“哪儿来的?”他问。
李氏道:“在外头门上插着的,我瞧了一下,院子里碎了一个花盆。我估摸着是门里弟子偷偷在向我们报信,以免惊动那内贼。”
赵青烽拿着信纸迟疑:“此事有些蹊跷。”
李氏忙道:“不管蹊跷不蹊跷,这信上说今夜,恐怕还是得去看看,万一是真的呢?”
赵青烽道:“那行,叫君尧带几个人去看看。”
“不行,这一来一回的去传令,若是真有贼只怕早跑了,动静又大。”
“那依夫人之意……”
李氏踱了两步,作思考状,而后道:“要不还是你带几个值夜的弟子去看看?”
赵青烽翻身下床,穿了衣衫:“成,既然这信递到了我这里,其余弟子去估计也不大好处理。”说完,便径自出得门去。
李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昏暗的松油灯火里,她意味深长一笑。
赵青烽走在路上,遇见几个值夜的弟子,便招呼着一道去了藏书阁,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上藏书阁的楼梯,缓缓地,到达第七层。
一看,第七层书架之间,竟真的有微弱的光亮,并且满层楼都散发着一股热气,像是有人在里头练功。赵青烽眉头皱起,心道还真有跑来偷学本门心法的?他倒要去看看,究竟那内鬼是谁!
而彼时,赵蒹葭未着寸缕,闭着眼,为霜眼附白绫,正为她疏导理气,因为这个过程不能分心,况且早已闭阁的藏书阁,谁会想到有人上来,因此二人都没发现异常。
直到突然,是谁碰到了书架上的简册,掉到了地上——“咣”。
赵蒹葭睁开了眼:“糟糕,有人上来了。”
为霜当即收了力,一把将夜明珠捞下放了起来,光线黑下,两人起身,在书架里穿行躲到了角落。
而赵青烽小声骂了一会儿那粗心大意碰落简册的弟子,发现书架间的光亮陡失,一下子便不知该从何处寻人了,身后的一名弟子忙拿出火折子擦燃照明。
可如今照去,光所能及处的书架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赵青烽心道反正已经惊动了贼人,便直接开嗓喊起话来:“朋友,既然来了我宗门,若不现身打个招呼,恐怕说不过去吧?”
而角落里,由于空间狭小,赵蒹葭与为霜站得很近,近到呼吸相闻。
赵蒹葭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出声,万一被听到了岂不是要被爹抓住,而这样的处境,抓住可不好啊!便蓦然执起为霜的手,为霜吓了一跳,正要收回手,却感受到掌间有另一只指头正在写写画画,他平静下来,感受那笔画的流转:是爹。
没办法,他若想同她交流,也只得在她手心写字,他伸出手指,在她掌心轻划:何不现身?
她再写:不,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况且我光着身子与你在这儿。
赵蒹葭摊着的手掌等待着他的回应,而他已不知回她什么了,半天没写一笔。
而那厢,赵青烽一直说着什么出来一见、再不出来就只有动手的话,一边说,一边命身边的弟子去各处书架间寻人。
赵蒹葭眼看有数个火折光在书架间晃荡,甚至有两个逐渐向他二人靠近。她急忙在他手心写:怎么办?
为霜想了想,干脆一挥衣袖,造起一阵风,将所有的火折光全弄灭了。
赵青烽一愣:“既然朋友不肯出来相见,那就休怪老夫不客气了!”说着,便开始运气,向方才风来的方向打去。
为霜当即发力抵挡,两人便隔着层层书架开始斗起法来,一时间,满屋子的书飞的飞起,落的落下,乒里乓啷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原本两人都没使出多强的力道,可是斗着斗着,却越来越强,弟子们好些修为不够的,早已受不了,捂着头倒在了地上哎哟哎哟直叫。
赵蒹葭也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两厢强劲的力道对抗,周围的池鱼岂有不遭殃之理,她的表情变得痛苦,意识也有些受不住,开始发晕,紧接着,她竟真的情不自禁向为霜的身上倒去。
为霜不妨,怀里突然多了个姑娘,分了神,与此同时,赵青烽又加强了攻击,这一次,他也中了招,喉头旋即一股腥咸,在强大的气流冲击下,他的身体一软,两厢便倒在了地上,而赵蒹葭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斗法戛然而止,没了气力的冲击,赵蒹葭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为霜身上,而为霜的嘴角,似乎多了一点什么液体,晦暗的光线里看不清,黑乎乎的,但闻之,却有一股腥味。
糟糕,大师受伤?虽说大师很厉害,可她爹毕竟是一宗之主,修为已至七阶,她不知道大师修为几合,但应当还到达不了爹的高度的吧。
她想着,时间也只不过是一瞬息间,忽然,一束光照亮了四周——赵青烽举着火折,已站到了他们旁边的书架边。
“你……你们……是你们?”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后头的弟子见找到了贼人,也纷纷涌上来,却被赵青烽呵斥住,“你们都退下!”。
弟子们面面相觑地往后退去,前头的景象却什么也没看着。
赵蒹葭抬首,只见火光里,自己的爹爹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此时此刻,她和为霜,正交叠着躺在地上。并且她的衣衫方才是胡乱穿上的,根本没穿整齐,连腰带都还没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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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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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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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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