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田荒,杨树下,柳翠杉打着哆嗦醒来。
偎在他身畔的路杰林还没睁开眼,柳翠杉就看到东边来路上,一阵达达马蹄声,散漫地传来。
柳翠杉整整络腮鬍,随兴设计几个摸鬚拉鬍的手势,拍拍路杰林的脸颊,小声地说:“有人来了。"
路杰林揉揉眼,讶异自己竟然睡沉了。眯眼看,来人是个年轻俊美的白衣小生,骑着灰毛大马,一蹄一踏,正向这边晃悠过来。
那灰马身上的鞍缣、釦饰,都无比精美!路、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停下时,那位衣袖飘飘彷若天仙的灵秀面孔,若不是他的喉结极不明显却实实在在地上下滚动了一轮,真要认定这绝对是个女人乔装打扮的!
奇怪,他在紧张什麽?柳翠杉想。
最诱人的是,他那一副嫩白肌肤、星灿明眸,连男人都想一看再看。他优雅又温柔地轻挽长袖、侧身下马、匀整衣摆,一缕黑缎长髮被他的兰花细指迴旋着拢回了背后。
夕阳下,风中翻飞的轻丝白褂,将白衣小生华美地簇拥,徐徐移来。
柳翠杉看得目不转睛,魔怔般站起,礼貌地向对方微微欠身,恭手作揖。
对方神情静谧地打恭回礼后,先是看了一眼站在杨树下做庄稼汉打扮的路杰林,看了看溪边瘦骨嶙峋的两匹瘦矮马,再将视线移回到柳翠衫脸上的鬍鬚。
停了一会,白衣小生以一口极细微的口音说道:“两位兄弟可是需要帮忙?"
“嗯,我们……这个……"
路杰林上前接口道:“是这样的,我们村里的马都病了,只有这两匹能用。我们是代表村民来寻马药的。听说过去不远,常有马商聚集,或许他们会有些门路,介绍些好药呢。"
那人细薄嘴唇微开,露出贝齿轻笑。看起来好像不常做这表情,有些生硬但又不得不,显然他真的很想笑。
想了想,那人温婉地说:“两位若是愿意信我,就请跟我来吧!"
路杰林揪了眼柳翠杉,柳翠杉点点头。两人牵起了瘦矮马,跟在白衣公子身后。
“嗯,怎麽,我们不骑马吗?会不会比较那个......快一点什麽的。"柳翠杉痴醉地望着眼前那个人,不敢相信,男人,竟然可以美到这地步!
柳翠杉不想错过那人的任何一个动作、表情。他甚至庆幸那人昨晚就睡在隔壁。他开始幻想那人的被窝一定白得像云一样,而且香喷喷的,终日不辍!
那人轻笑出声,说:“不,先不骑马,我还想和两位说说话,可以吗?"
柳翠杉心想,那笑声真是好好听呀!那浅笑,要笑不笑的,迷死人了!
路杰林两眼發直地盯着柳翠杉,心裡也不知该想些什麽。
片刻后,那人好似充满好奇又礼貌周到地开口,几句话,都是软语温声地送来:“听闻,周国限马令行之有年,由县衙规管,军方训马、豢养。不知,哪个村落如此特别,能够自行养马,却又不受朝廷关照,还得不远千里,来寻这点马药?"
路杰林尴尬得说不出话,赶緊在脑海裡搜寻那些例外的村落。
柳翠杉像是中了蛊,丢了魂,眼看就要胡言乱语了!
路杰林含蓄地挽他一挽,希望他能节制發言。
柳翠杉拍拍路杰林的手背,接着,纵鸟入林般开口:“没的事,县衙规管也有不济的时候对吧!没几个熟马熟粮的村子打下手,做个储备马场什麽的,怎麽应付这偌大国家的马匹需求呢!
而且农村养马,可以施行马匹耕作训练。若是要改良一些农具和耕作术的话,没养些真马来一起练练,怎麽开發得出来,您说是吧!"
柳翠杉显然对自己的急智十分满意。路杰林则是一直低着头走路。
那人一个清亮回眸,看得柳翠杉以为天上星子落到了眼前,满脸憨笑。
路杰林乾脆闭上眼,盲着跨步,听声辨位。
“这一路望前,就是一个临时马市,两位要是真想去,就请上马吧!"
那人翻身上马的动作,彷如白蝶振翅、轻栖横桦,每个动作都美不胜收!
“嘿公子,能不能请教尊姓大名啊?这萍水相逢的就劳您带路,多不好意思!总得知道该怎麽称呼是不?"说着,柳翠杉蹬上他的瘦矮马。
那人一串轻脆笑声犹如四野天籁,双眼若似含情脉脉地回顾,也许只是有柳翠杉这么觉得,接着他说:“我若说了,两位也就会以真名相告?或者,等两位准备好了,我们再交换姓名,如何?"
“这、这哪儿的话,我们有什麽好隐瞒的,不就是个名字嘛!我,谭中,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哦,那这位是……"
“你可以叫他张西,喔,他眼睛不太舒服,没关係,反正马能驼着他走。那,请问你是?"
“这样嘛,你就叫我,木槿好了。"说完,他白袖轻挥,高大的灰马便踏地无声地奔驰起来。
木槿身上的软绢衣摆迎风飘起,好像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似的。
别以为你的马高大灰我就追不上,谭中心想,马术是御马又不是只靠马。看看我这矮小黑,怎麽倒追你的高大灰!
扬鞭夹腿,谭中以五马身距尾随着木槿一路飙驰,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前往宋国境外的临时马市。
张西被远远抛在了后头。他心想,今天,究竟是谁在训练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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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望无际的乾燥大豆田,慢慢换成枯黄牧草地。m.xiumb.com
天色暗了,远处依稀可辨的成群马队在牧马人的长鞭前恣意奔跑。
牧马人的吆喝、嘿迂声,混着耳边朔朔风声,鼻前一股秋凉后的焦草、马腥,将人浸置大西北草原的开阔天地。
不远,可以看见几家灯火;近些,原来都是毛皮帐篷外围的营火和木火把。
降了马速,两人慢慢走近。
细看,约有两排,一边二十大帐,连成一条街市。
帐内可做生意、可以生活睡觉;帐外,群群马队被圈在简单的木栅裡过夜,隐约可见,有雌马围着自己的小崽,安稳伏憩。
街市裡很热闹,来来往往穿着薄棉短褂、盘头髮、配弯刀的男女马商穿流其间。停下交谈的多半豪语豪声、裂嘴欢笑。
也有强壮的男男女女,在木栅边将打实的乾草捲起来,堆成小山。
另有包头梳髻的妇女就着帐外营火吊起了大鼎涮着火锅。一旁等吃的男人们拿着自家凋饰的鞍辔吹捧,有的比画着自个凋铸的配刀,有的摆弄着自己改良的弓箭,都是有说有笑,一片祥和。
一些看似十二三岁的男女小童在营火边摔角嘻闹,有的玩着自己製作的小弓,比赛弹石。也有些孩子正抚摸着他们很是在意的小马崽,说不定那些将来就是坐骑,要陪走一段岁月。
木槿调整成极慢的马步,大灰马精壮稳定,没有任何嘘喘。
大灰马好像自己知道路,移动至一处已备有粮水的栅栏裡。木槿下马后,轻拢栅门,将谭中的马栓在栏外,顺手整理了一些乾草和水,放在谭中的马脚边。
木槿的所有动作都柔缓优美,谭中只觉得阖不上眼,神不由主地亦步亦趋。
进到一处乾淨的毛皮帐,裡头是出人意料的宽大!悬樑上有成排竹灯,脚下是编织了花草、绿黄相间的长毛地毯。帐内隔间用的,全是绣了云纹的白色围幔。
一股清新的茶奶香,正从小桌上传来。
人都还没回来,一切都已经伺候得好好的,谭中心想,这人可真是了得!
木槿伸出手,示意谭中在小桌边坐下。
入座处是一个用棉羊毛扎出的蒲团,非常柔软、温暖。
马奶煮鲜草茶,配上用豆酥油燻烤的糕点,每一口都浓郁美味,充满待人诚意!
谭中心想,若能在这住上几天研习研习这裡的美食和生活,那就更好了!
木槿手撑下巴看着神情愉快的谭中,问道:“吃得惯吗?"
“不惯,怎麽能惯了,这可是皇家一般的享受啊!"
谭中说着轻鬆,并不轻浮。木槿眼光微动。又过一会,木槿说:“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是吗,你朋友怎麽了?"
“不知道,我在找他。"
“你,亲自出来……这路途遥远的,看你一切都……打点得不错啊!"谭中很小心地说。
木槿的一双眼,又立刻透出晶灿灿的光。
谭中清清喉咙,问说:“你和你的朋友,是怎麽认识的?"
“种药。"
“重要?当然重要!和一个朋友怎麽开始的,很可能关係到能一起走多久呢!"
木槿柔柔地笑出声,说:“我是说,种植草药。"
“喔,是这样啊,那好,好事,肯定山长水远!"
木槿的眼光又是莹莹一动,想了一会,说:“真巧,我那位朋友也告诉过我,山长水远。"
“喔,这句话大家常挂嘴边的……嘿不过,我觉得吧,你那朋友会这麽对你说,那肯定是认真的!他……对你很重要?"
“是。我不希望他出事。"木槿幽幽地。
“如果……出事了呢?我可不是咒你的朋友,就是呢,人吧,总要有个退一步想,你说,是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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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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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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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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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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