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映眼睛盯着膝盖上摊开的书,“慢走。”
见状,司机轻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的前一秒想起了件至关重要的事儿,“小少爷听说您醒了,一直吵着闹着说要回国见您,老爷已经让朱秘书买了明天的……”
“尹伯。”乔映打断他的话,从外文书中抬起头来。
司机原本想说的话卡住了,干巴巴道:“老爷一向比较宠爱小少爷。”
乔映:“尹伯,麻烦你转告他,别让他来见我。”
司机还想说什么,又被乔映打断了,“我想您知道原因……我会感到恶心。”病床上的青年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语速不急不缓。
司机静默两秒,开门出去了。
乔映把外文书放到床头柜上,关了大灯,身子靠着床头缓缓下滑,缩进了被子里。
他醒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方才那人是他父亲的司机,每个周末都会依照他父亲的吩咐前来医院查看。
乔映有时候会觉得他真好笑,想演一出关心的戏码,却连亲自来医院一趟都不愿意。
乔映现在回想起一个月前,都感觉他好似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现在梦醒了。
答应他一睁眼就会出现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他兴许真做了一场虚幻的梦。
.
拜托司机转告的话语似乎没有任何作用,几天后,乔映被护工推着从花园回来时,在他病房的沙发上看见了一个讨厌的人。
沙发上坐着一个青年,眉目间跟乔映有几分相似,穿一身纯白的卫衣,头发烫了卷。
护工把轮椅停在床边就退出去了。
乔映视若无物,低头做自己的事儿。
沙发上坐着的青年却急了起来,“哥哥,我听说你醒了,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看你的。”他加重了“特意”两个字的读音,以此彰显出区别。m.χIùmЬ.CǒM
乔映没有抬头。
青年也不恼,自顾自说了半晌。
等他说累了,乔映才抬起头,“乔茸简,尹伯没有把我的话告诉你吗?”
乔茸简话音一顿,冲着他歪了歪头,装出的担心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弯起嘴角,唇边显出两个标准的小酒窝,里头盛的却不是甜蜜,只有满溢而出的恶意。
“哥哥,不听爸爸的话,后果会很惨的……你也不想再骨折一次吧?”
乔茸简的视线若有似无扫了一眼乔映的右腿,讥笑讽刺的意味很足。
乔映不受他的影响,一字一句重复了遍:“乔茸简,我跟尹伯说,我每看见你一次,就恶心你一次,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乔茸简的面色有几分古怪,声音拔高:“你让我滚?”
乔映身子前倾,陡然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乔茸简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双手却措不及防在此时掐住了他的喉咙!
乔映一点点收紧双手,骨节相互碰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垂眸看着乔茸简在他手中涨红脸,呼吸困难的样子,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说:“滚出去,乔茸简。”
话毕乔映就松了手,乔茸简瞬间瘫倒在沙发上,他喘了几秒,随即落荒而逃,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乔映听到他在摔门而出前一秒骂了句疯子。
乔映不以为然,身子往后靠在轮椅上,双手微微发着抖,阵阵疼痛感涌上来,他盯着泛白的手看了几秒,突兀笑了一声。
笑声逐渐变大,在病房里回响。
他忍了乔茸简十几年,从小时候第一次被母亲带进乔家,他就一直在忍。
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被污告欺负弟弟,在家门口跪了一夜;被推下楼梯摔断腿,在病床上躺了近半年;被校园暴力,被执行家法,被骂,被打……
比方才过分很多的威胁,乔映从前都挨了下来。
现在他却不想忍了。
论打架,乔茸简分明打不过他。
笑过了,乔映垂下眼睫,从轮椅上艰难起身,躺在了床上。
他以前明明是能够挨得下来的。
……是有人把他宠坏了。
.
那天之后乔茸简就再没有来过,反倒是朱秘书第二天过来了一趟,给他了一块平板,让他听了半个小时的臭骂。
乔映面不改色地听完,点了点头:“谢谢朱秘书走这一趟。”
朱秘书把结束通话的平板收起来,“大少爷,在下认为,您还需多隐忍一段时间,昨天那样对小少爷未免太冲动。”
乔映轻轻“嗯”了声,把她打发走了。
不出所料,乔茸简回去之后果然告状了,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欺负完他,回去还要倒打一耙告状。
还真是父亲的掌中宝。
不过不知道他这次在国内要待多久,最好早点走人。
乔映还记得第一次见乔茸简是什么场景。
乔家的基因都很好,乔茸简小时候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就连乔映也被他骗了过去,天真的以为新弟弟是个小天使,直到后来被推到喷泉中时他才恍然醒悟。
乔茸简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容不下乔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却一直伪装着。
乔家外貌上的基因很好,人品上的基因却着实不怎么样。
乔茸简不是好人,他父亲乔震也不是好人,能看上乔震的乔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人。
比起他们,乔映更像个外来人员。
不过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傍晚,护工推着乔映去医院后面的花园散步。
他植物人状态保持了一年,身体各项机能严重退化,醒来才一个月,还在复健,平时行动都依靠轮椅。
傍晚小花园里人不多,出来的都是些小孩儿和老人。
乔映坐在人工湖边,他的视线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落到了对岸宽阔的空地上。
有几个小孩子在那儿放风筝,空中除了如血残阳,还有几只形状不一的风筝。
晚风迎面徐徐吹过来,喧嚣的人声被模糊在了远处,近处一片静谧,秋日没有虫鸣,是个很安静的季节。
乔映在湖边坐到夕阳只剩下一小半才想回去。
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护工一般把他停在一个地方之后就会离开,半小时之后才会回来。
乔映看了眼手机,护工快回来了。
他闭上眼靠着轮椅感受迎面而来的风,陡然感觉有人握住了他轮椅的把柄。
乔映:“回去。”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
乔映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无动于衷站在原地。
那人绕过轮椅,在乔映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乔映能感觉到掌心的温暖与干燥。
……还有熟悉。
“乔乔。”
那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声调和嗓音,还有从他嘴中出来的称呼都是极熟悉的。
乔映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眼眶突兀一酸,乔映眸色难掩平静,嗓音微哑:“……你迟了一个月。”
“现在我来了,乔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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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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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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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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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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