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画妖师>一百零二:登台
  就在彩衣童子上台时,便有人在戏台上架起三座假山,假山以布帛遮盖,上书“壶梁”、“浮玉”、“希夷”三大仙山的名字,布下有人支撑。彩衣童子身量不高,年纪约莫十四岁,却已把鱼龙曼衍的戏法练了八年。他灵巧跃上假山,借假山中人托举之力,跃起丈余高度,翻身落到另一假山上,摇鼓嬉笑。

  那后头的鱼儿身披青鳞,眼成比目,鳞片上书“比目并身,王者幽明”之字,追逐彩衣童子。

  一人一鱼在三山之间腾跃追逐,耍闹了半刻钟功夫。忽然彩衣童子从壶梁山脚,捞出一枚锦绣龙珠。鱼儿见状,追得更凶,几度触及彩衣童子的衣角,引得阵阵惊呼,却屡屡失手。鱼儿发怒,摇头甩尾,在山间激起阵阵水花,一时间,白雾弥漫。

  青鳞被白雾掩去,又似有黄影浮现。

  一转眼,便见一条八丈黄龙破雾而出。

  每年鱼龙会开场,都要演这么一出戏目,玄都人却百看不厌,黄龙一出,便引得惊呼声四起。

  只见那青鳞比目鱼化作八丈黄龙,彩衣童子却不害怕,把锦绣龙珠往杖上一插,又欢笑着引龙而行。

  望雀台上紧锣密鼓,旧皇城太庙里,黄钟大吕犹若天音。暗巷中悄然浮起血雨腥风,妖魔纷纷伏诛。通明坊的灵济府君庙旁,有房屋般大小的黑鳌在血水中浮起。清音巷的大觉精舍外,有儒生拔剑斩杀鬼伶人。宣阳坊的白衣素女神坛下,有奉宸军剿杀老妪,落下满地牙齿和指甲。

  那一出鱼龙曼衍演罢,便有伎人在攀上数丈高的竿子,演起“都卢寻幢”,虽远不及当初名动玄都的神仙竿那样精彩,也收获了一片喝彩。当初曾在小鱼龙会博得了一些名气琼花傀儡戏,此时也不再藏拙,那楼台转动,台上傀儡竟逐个跃下,与那傀儡师一同起舞。

  ……

  人山人海里,一名青年与少女走上骑云桥。望雀台上戏目精彩,他却把目光投向玄都北城墙,城墙下的京河渠里,正停靠着数艘大船。天晴无风,船上青雀旗低垂。船上已装满黎州的翡翠石斛、五彩瓷器、浮水青玉,一个时辰后,便将开往蜀地。只需一月,这数艘大船就能带回满船的蜀锦蜀绣、剑阁茶叶、桂庐黄花。

  在这漕运不开的日子里,只有挂了青雀旗的,青雀宫的船,才开得出水关。

  聂空空一身红色劲装,束发如同男儿。往年等待大鱼龙会时,度日如年,这三天却眨眼就过去了。留朱坊附近的热闹和往年无二,听起来却很吵闹。望雀台上的锣鼓仿佛敲在她胸腔里,几乎要把心都震出来。

  李蝉收回眺望城墙的目光,回头看向聂空空,拍拍她的肩膀,便转身走向留朱坊。聂空空跟在李蝉身后,人群摩肩擦踵,他却总能找到空隙,如水中穿梭的一尾黑鲤鱼,片刻就来到了望雀台下。

  ……

  望雀台后方,曹素兰有条不紊地安排各个戏班上场。曹素兰作为鱼龙会首,一手神仙竿被画到了望雀台的障日板上,称得上当代百戏之首。今年的鱼龙会戏目依旧精彩,在曹素兰的眼里,却仍是新瓶旧酒,无甚新意。

  台前的琼花傀儡戏收场,曹素兰便对台后的一名伎人点头,示意伎人上场。这伎人擅长飞剑跳丸,单手抛十二丸的同时,右手还能摇鼓,堪称将此艺耍到了炉火纯青的大成境界。

  伎人对曹素兰拱拱手,便带着家伙,走上戏台。曹素兰望着伎人消失的背影,心里却想起一柄琵琶,近来玄都妖风四起,那顾九娘竟也遭了妖魔毒害。可惜那曲谱,只在红袖招里昙花一现,便在旦夕间凋零了。

  外边那伎人的飞剑跳丸的戏法耍完,曹素兰便唤那边上扮神仙耍象人戏的人上场,那几人身穿彩衣,宛若神人,走向鬼门道。却有若隐若现的蜃雾弥漫。

  那几个彩衣人去南辕北辙地离去,却无一人发觉。李蝉望着黑漆漆的鬼门道,“空空儿,九娘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上台的路为什么叫做鬼门道?”

  聂空空摇头。

  李蝉一边解开黑衣,一边说:“戏子在台下是活人,上台后,演的却是已死之人。这道上台的门,分隔生死,所以就叫做鬼门道了。你跟我上了这台,多半难以全身而退,待会儿,过了这门,就把自己当做死人吧。”

  聂空空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湿透,她攥了攥拳头,看着李蝉戴上花钿,迈入门中,他的黑衣落下,里边穿着一身青衣水袖。外头仍喧闹不绝,鬼门道黑黢黢的。那身青衣在门内转头一望,他的脸已成了顾九娘。这一道目光,仿佛自九幽投来,却并不阴冷。聂空空呆了一下,快步走入鬼门道,跟到她身边。从黑暗中走向喧闹处,仿佛从冥府走向人间,她擂鼓般的心跳,随着那青衣的步子,一步一步,冷静下来。

  ……

  兴许是因为别的戏目太过精彩,那一出飞剑跳丸的老套戏法,并未得到多少赞赏。那伎人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又把数十柄利剑插入大筒中,飞身越过其中,总算借这凶险戏法,赚来一片惊呼声。xǐυmь.℃òm

  那飞剑跳丸的伎人下去不多时,便有一红生与青旦上场。那红生英姿飒爽,手执一朱柄银漆的纸剑,大步走到戏台中央,执剑对四方拱手。

  “这红生倒是有精气神。”观戏台上,鱼龙会二会首程玉点头称赞,又疑惑道:“不过,那飞剑跳丸之后,似乎该是一出象人戏……”

  徐应秋看见那青衣的模样,险些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笑道:“若一成不变,也没了惊喜。”

  忽有锣鼓声,铙钹声响起。

  台上分明没有乐工,却又响起箫声、笛声、笳声,仿佛是老旧乐器成了精怪,在无人见处自鸣。乐声一起,那红生缓缓舞剑。

  那不知何处来的乐声,颇为新奇。那红生舞剑,却瞧不出什么别样的门道。

  忽然那青衣长袖一甩,琵琶音起。

  青衣开腔便唱:“红袖青冠,玉搔金钿,冠绝教坊梨门。”

  观戏台下,本还有人在议论上一出透剑门的杂技,青衣一开腔,竟都安静下来。那位号称天下第一青衣的程会首,望着红氍毹上唱曲的青旦,喃喃道:“此非人之音……”

  那青衣唱道:

  “红袖青冠,玉搔金钿,冠绝教坊梨门。”

  “弄琵琶一曲,笑看客失魂。”

  “莫回首,朱颜镜雪,绿莺歌老,飘堕珠尘。”

  “怕春深,烟柳凄清,风月浮沉。”

  ……

  “韶华付尽,幸而今,得遇良人。”

  “纵九曲泉冥,桃山路远,不负君恩。”

  “望雀楼台高彻,鱼龙会,遏断行云。”

  “问八方神鬼,谁来听我魔音?”

  起初,那声音似在追忆去日。蓦地一转,只剩烟花女子的幽叹。叹息之后,又如赴死之人般决绝。

  万人寂静,只余红氍毹上一道青衣,魔音贯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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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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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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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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